第26章 Chapter26

“你是谁？”长久的静默之后，终究是叶琛先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那男子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发出了一阵轻笑，笑累了，才眯着眼睛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闯到别人家里来，还问家中的主人是谁，倒真是没有一点做强盗的自觉。”

        叶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说道：“你才是这里真正的守门人？”叶琛几乎笃定了只有打败对方，自己才能进入银钥之门。

        那男子却摸了摸下巴，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你说是就是吧，毕竟你可是从这里建立以来，第一个踏入这里的人类。”他凑近了叶琛，端详着叶琛的脸，“你不觉得，我们两个长得有点像吗？”

        叶琛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听到男子这样说，他用余光悄悄打量了下对方的面容。两人的五官，的确都有些相似。但叶琛给人的感觉更加冷峻，而男子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因着两人的气质不同，旁人第一眼倒是并不会注意到他们有些相像的容貌。

        “凑巧而已。”叶琛沉声道。

        “哎？”男子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但又转念一想，说道，“小朋友，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作为交换，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如何？”

        叶琛皱起眉头。小朋友？这人真是好生奇怪，明明两个人看起来年龄相仿，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老气横秋的称呼？

        似乎是听到了叶琛的心中所想，男子沉吟道：“少年，自从三百年前，魔女教的四大护法建立起这幻境，我就存在于此了。”

        叶琛心下暗暗吃了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叶琛。”这算是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

        男子笑了笑，说：“你可曾听说过神原凛这个名字？”

        叶琛不以为意：“自然听过。人类之光，战神神原凛。”

        男子又笑了：“这便是我的名字。”

        叶琛一脸冷漠，甚至露出了一丝冷笑：“你若不想说，大可不必告诉我，又何必戏弄我？神原凛在三百年前的圣战中就消失了，怎么可能会躲在这里？”

        男子露出一幅“我就知道你不信”的表情：“怎么和你说呢？我其实不完全算是神原凛。”

        叶琛一幅看傻子的表情。

        “其实三百年前，我已经死在了那场圣战中。而现在的我，不过是一缕还未消散的执念罢了。”

        如此说来，叶琛也曾听清水奉太郎说过，自己长得很像那位大人，说不定眼前的这个男子，真的是神原凛。

        叶琛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总觉得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他以为战神一定是充满了威严，高高在上的，又或者是一个长满了肌肉的壮汉。可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一个孱弱的少年。

        大概是叶琛目光中的怀疑过于赤//裸，神原凛解释道：“三百年前，王城讨伐队和魔女教在赤水河畔进行了最大规模的圣战，我和魔女同归于尽的瞬间，一丝执念从我的灵魂中剥离而出，游荡于这世间。”

        “可是，世人都说当年的那场圣战中，是你杀死了魔女然后失踪了。”叶琛反驳。

        神原凛闻言微怔，而后嘲讽地笑了起来：“自然是有人觉得真相过于荒谬，便编造了他们想要去相信的真相，供世人来研读。说到底，世人眼中的神原凛，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

        神原凛这话说得有些嘲讽，又有些令人唏嘘，叶琛一时竟沉默下来。

        “三百年前，圣战过后，当年的国王将这段往事当作禁忌，不允许后人再提到你和那位魔女的名讳。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叶琛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神原凛蹲下身，想去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却因为是灵体的状态，无法触摸到实物，良久，他抬起头看向叶琛缓缓道：“真相就是，我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他们的战争，要我们两个来偿还？所以我留了一丝执念在这里。我太想再见她一面了，哪怕是来世也好，只要能让我再看看她。”

        虽然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可是亲耳听到，叶琛还是震惊了，他颤抖着声音问：“你爱上了……魔女？”

        “魔女？”神原凛冷笑着摇头，“她不是魔女，她只是我的艾尔莎。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说她十恶不赦。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凭什么要承受这么多的污蔑？”

        “人都是又自私又虚伪的矛盾体。他们每个人都瞧不起我，说我是来路不明的野种，却又盼望我来带领人类走向光明，着实可笑。”神原凛这样说着，真的嗤笑了起来，“后来不知哪里来的谣言，说我出生时曾出现天狗食日的景象，我注定就是那个能够打败魔女的人。”

        “可我出生的时候，是在青玄。我在一个黑漆漆的地下室出生，连我的父亲都不知道，他们却知道？太讽刺了，不是吗？”神原凛说完，看向叶琛。

        叶琛沉默，久久不能平静。

        神原凛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碎片，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对‘神原凛’幻灭了吗？我猜，那场圣战之所以会成为禁忌，也是因为他们对‘神原凛’幻灭了吧。”

        叶琛摇摇头：“你的确不应该背负着这样的枷锁。”

        神原凛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笑了笑：“我不该说这样沉重的话题。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并没有阻止你离开这里，事实上，这三百年来，我也没有找到过出去的门。但是因为我是灵体的缘故，就算没有门，也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

        叶琛愁眉不展。

        “那你为什么要待在往生阵？为什么不干脆去魔女诞生的地方？说不定你更容易等到她。”

        神原凛摇头：“即使再诞生魔女，也不会是艾尔莎的灵魂了。倒不如待在这往生阵，守着我和她的回忆。”

        提到往生阵，叶琛突然想起自己在往生镜中看到的景象，不禁觉得奇怪，便告诉了神原凛。

        神原凛听后很是惊讶：“太奇怪了。你可知道这吉光翼是谁？”

        叶琛点点头：“魔法联合部掌司的儿子。”

        神原凛叹口气：“不，吉光翼是我的前世。而松雪瞳，是艾尔莎的前世。”

        叶琛十分震惊，僵在了原处。魔女艾尔莎每到月圆之夜都要承受如此痛苦，竟然是因为前世的恋人为她报仇而设下的诅咒，这因果循环，简直是讽刺。但一想到两人两世都未能修成正果，叶琛又不禁替他们感到悲哀。

        未觉察到叶琛的心思，神原凛自顾自地说道：“大概是我的执念在这里，扰乱了往生阵原本的秩序，所以你在往生镜中看到的是我的记忆。”

        叶琛缓过神来，木木地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血月，似乎从他进入往生镜到出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看来幻境中的时间，和外面是不一样的。叶琛在里面经历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外面却只过去了大概二十分钟。

        看来时间还来得及，要抓紧时间找到出去的门了。叶琛想，这样应该还来得及和清水绫奈碰面。

        “少年，你过来。”神原凛突然盯着他的脸说道。

        “怎么？”尽管这样说着，叶琛却还是照做了，他走到了神原凛的面前，两人仅隔了二十公分的距离。

        神原凛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下巴说：“刚一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

        叶琛腹诽，那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是灵体，所以可以直接看到你的灵体。”神原凛指着叶琛的头说，“我发现，你的记忆，好像被封印起来了。”

        神原凛的一席话着实让人震惊，叶琛有些激动地想抓住对方的手，却想起对方是灵体，又讪讪地收回了手：“那你有办法帮我解除封印吗？”

        其实叶琛的记忆力一直很好，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从来没有过间断的记忆，他是不相信自己会失忆的。可是在来井玄之前，他不断做着有关清水绫奈的梦，甚至在罗琪的占卜屋，他在脑海中看到的那个金发少女，都让他觉得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我自然是不行了，我只是一个灵体。”然而神原凛一句话就湮灭了他的幻想，“不过，你的封印似乎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咒术，必须法力高深的人才能解开。”

        神原凛觉得很奇怪，封印住叶琛记忆的的确是一种古老的咒术，几乎已经失传。神原凛思忖，这世上除了自己，似乎只有不到三个人还会这种咒术。会是谁呢？叶琛这样的小人物，能得罪谁呢？

        叶琛还没来得及懊恼，神原凛又说道：“不过，虽然我不能直接触碰你，但是我可以试一试别的方法。你先坐下。”

        叶琛照做，盘腿坐在地上，神原凛站在他的身后，双手快速变幻，一缕微光从指尖浮现，直直射向叶琛的头部。

        叶琛只觉得好像有一股热流从他的天灵盖顺势而下，烧得他头快要爆炸了一般。无法忍受的呻//吟声从叶琛的嘴角溢了出来，太痛苦了，就像是自己的脑中有一个烧得通红的定时炸//弹。

        “你且忍忍。”神原凛说。

        听到神原凛这话，叶琛的头竟然奇迹般地不再疼了，就像是浇了一盆凉水在火苗之上，叶琛冷静下来不少。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伤到过脑袋？”神原凛的声音适时地从上方响起。

        “从未。”叶琛说。

        许久过后，叶琛感觉到头顶上方不再有那些若有若无的气流被传进自己的脑中，神原凛也盘腿坐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他开口，“我看了看你的记忆，那里确实有一部分被封印起来了，而且是一种几乎已经失传的法术。”

        叶琛正打算接受现实，神原凛又道：“我虽然不能解开你的封印，不过我发现你的气息和我的很相似，我刚才给你渡了一些我的气息，同时将那道封印化为了三道更容易解开的封印。”

        “怎么封印还越来越多了？”

        “此言差矣，”神原凛故弄玄虚，“原来的封印几乎可以说是无从解起，除非找到施下封印的人。但是我设下的三道封印，在特定的情况下，一旦你触及了和那段记忆有关的线索，你的封印便会破解。等到三重封印全部破解，你的记忆就恢复了。”

        叶琛思忖，不管怎么样，在此之前，他还是无药可救，现在至少有了搏一搏的资本。他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神原凛道谢：“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神原凛摆摆手：“不谢不谢，不过是看你与我有缘罢了。”

        神原凛起身，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随意道：“你还是好好找找出去的办法吧，普通人在这里待久了对身体不好。”魔女教的魔力气息对人类的身体的确不太适宜。

        叶琛也紧跟着起身，他刚刚站直，便听到很微弱的一声“咯吱”在静谧的空间响起，叶琛看去，在空间的尽头，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扇银色的门。

        “这是银钥之门？”叶琛喃喃道。

        “不不，”神原凛摇头，“这只是出往生阵的门。从这里出去以后，你会看到银钥之门，那个门可比这个壮观多了。”

        叶琛听后，深深地注视着这扇门。

        神原凛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地打断了他的思考：“门的那边，有人在等你吧。”

        叶琛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那就快去吧，别让对方等太久。”神原凛摆摆手道，他背对着叶琛，朝着往生阵走去。

        “嗯，我知道。”叶琛点头，同样背对着神原凛。

        “从前是我太优柔寡断，固执地认为我心中坚守的正义是正确的，最后却发现，我一心守护的芸芸众生，却连我爱的人都容不下；如果有来生，这世间种种，皆为过眼云烟，唯有那一颗赤诚之心，万不会辜负。”神原凛转过身来，看着叶琛，“少年，祝你好运。”

        叶琛的手搭在门上，即将推开的刹那，转过身来对神原凛道：“前辈，很高兴认识你。”

        另一边的神原凛短暂地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是，叶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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