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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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的火锅店里，铺满辣椒的红油锅底热气腾腾，一众人吃得热火朝天。
杜景春一边替乔郁和周沐淮夹菜，一边同宋正初侃侃而谈，从教育聊到家庭，从学校聊到工作。
周沐淮拘谨地坐在乔郁对面，被辣得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和桌上的另外三人格格不入。
“你这孩子不能吃辣怎么不早说呀？我就点一个鸳鸯锅了。”杜景春看周沐淮难受的样子，喊来服务员给他倒了一碗热水，“你涮一下再吃。”
乔郁和宋正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让本就不自在地周沐淮变得更加无所适从。他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在杜景春的注视下把油碟里的菜放到开水里过一道，再夹起来吃掉。
“诶，对了嘛。”
“以后也要常来阿姨这里，小伙子，别害羞嘛。”
乔郁在一边端着杯子掩饰自己的笑，没办法，她的妈妈也和大部分的阿姨一样，自来熟。
宋正初见气氛正好，顺势将家长会后他和杜景春商量好的事情告诉周沐淮。
“咳咳咳——我……”
“哎哟，慢点慢点。”杜景春拍了拍周沐淮的背。
周沐淮到嘴边的话被一股脑呛回去，局促得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摆放。他分不清杜景春是真情还是假意，毕竟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想起他的那些亲戚，有人来时就会让他上桌吃饭，可笑的是平时别说上桌，要等大家吃完他才能去吃剩饭。
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周沐淮这个拖油瓶，拖累我们全家人，爸妈死了让我们也不好过。让他干点活怎么了？白吃白喝他活该。哎，要是他跟他爸妈一起死了就好了，我们家就清净……”
如果不是听到这番话，他还会怀着愧疚在他们家里接受他们的奴役。
不反抗吗？反抗有什么用呢？换来更恶劣的对待，让更多的人清楚他的惨状然后再来踩上一脚？
所以杜景春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又怀着什么目的？
……
“周沐淮，你别介意，我妈妈就这样。”乔郁突然出声。
杜景春一巴掌落在乔郁身上，很轻，没有声响，“你妈什么样，啊？”
乔郁抱着杜景春的手臂撒娇，“杜女士很热情，我没有说你坏话嘛。”
“去！”
周沐淮看着他们母女友爱的互动，忽然为自己刚才龌龊的想法可耻，原来他才是阴沟里的虫子。
“我，我吃完了。”周沐淮将筷子丢在桌上，猛然站起，长条板凳在他身后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快步地走开。
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周沐淮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宋正初十分尴尬，“这个，他脾气是有点怪，不好意思啊乔郁妈妈，回去我说说他，没礼貌！”
“是不是我们说的哪句话让他不高兴了呀，小孩子嘛，有点脾气都很正常。”
“你回去可别骂他。还有我想他可能是不愿来我这儿吃饭，你还是问问他的意见呢。”
杜景春十分大度，并没有介意周沐淮的举动，但是小方桌上的气氛却再没有刚才那么和谐了。大家心中都揣着事儿，草草的结束了这顿火锅。
“妈妈，其实我同桌不是那样的，他人很好。”回家路上乔郁在杜景春的旁边替周沐淮找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想让周沐淮给自己的妈妈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人好你是怎么判断的，说给我听听？”杜景春反问乔郁。
乔郁：“嗯……就是……我上课打瞌睡他会提醒我，和班上同学的人缘也很好，又不惹事，认真学习……反正挺多优点的，我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好吧，她实在是说不出口，除了提醒她不打瞌睡，其他的……怎么说呢，只有李达几个人和他玩，其他的同学都被他冷漠的态度给劝退；才开学第一周就和黄文峰杠上了，虽然是黄文峰主动招惹；还有她知道周沐淮上课从来不做笔记，写作业仿佛用的是脚。
但这些，通通都不能说出来。
“妈妈，你看吧，他人是挺好的。”
杜景春狐疑地盯着她，“真的？”
“嗯嗯真的！”
“你妈逗你呢，傻丫头。”杜景春宠溺地笑道：“我看人蛮准，那孩子看起来又不坏，我哪里会和你们这些小孩子计较。再说了，虽然脸色不好，他也不是一声不吭地走，还是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的嘛。”
“嘿嘿，我就知道妈妈你善解人意。”乔郁放下心来，搂着自己的妈妈朝老街走去。
宋正初到家，发现周沐淮窝在卧室里，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刚刚饭桌上周沐淮这一系列的举动属实令人生气，这个外甥整天冷着一张脸，他也没往心里去，但刚才甩脸色走人是真的千不该万不该。
“周沐淮，出来，我们谈谈。”宋正初敲了敲门。
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道周沐淮在里面做什么，什么声音也没有。
“周沐淮？你在家吧，出来，我有话说。”
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人开门。
宋正初心想，周沐淮今天是要铁了心和他作对呀。正欲发火，杜景春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发火，不能骂人。
“你不想出来，我就在这里跟你说总行了吧。”
“不管今天晚上的事，我就问你，是不是周末不想去阿姨那儿吃饭。你不愿意去你直说呀，我跟你道歉行吧，我没经过你同意。但你好歹也来这一年了，能不能稍微给你舅舅一点好脸色啊？”宋正初说着说着又来气了，语气里都带了一点颤音，“我容易么我，不挣钱你喝西北风吗？我才29岁，还没对象没结婚，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天天看着你。你又不是两岁小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难道没有数……”
周沐淮听着门外滔滔不绝的声音，他只觉得聒噪。趴在桌上遥望着远处低矮的房屋，有些灯开了又灭，灭了又开。手臂下面压着日记本，空白的纸张上写着“是你说带我走的”
……
他可真邪恶。
扒在自己舅舅的身上做一只吸血鬼，用自己腐坏的脑子去揣度别人对他的恶意。他怎么好意思去接受别人对他的好呢？
他真的，糟糕透了！
门外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宋正初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在耽误他，一个拖油瓶到哪儿都是拖油瓶。
“玛德，老子这么久的气终于发出来了。”
周沐淮听到重重的捶门声，以为他要停下。
“给别人打工受气，回来还要受你的气。你可真能！”
“刚才的话说说而已，你知道的生气的时候容易口不择言。我姐给我那么多钱留学，我是不可能把你放走的。你在我这儿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找不找得到对象和你也没多大关系，诶，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单纯是因为我长得丑。”
哦，越说越起劲儿，越说越变味儿了。周沐淮丝毫没有发觉，心中那股悲伤难过的情绪逐渐被无语代替。
“不过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那小姑娘长的多漂亮啊，人又善良又可爱，你不说话还甩脸子，我都不知道你是内向还是装逼。你好意思么你，难怪追不上人家。”
还越说越离谱了，这都哪跟哪啊，周沐淮听不下去了。
宋正初靠在门上，突然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慌不迭起身，可惜人上了年纪速度没跟上。周沐淮特地避开他，他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埋怨道：“你开门怎么不吱个声？”
周沐淮阴沉着脸，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神色，“你说得我很烦，闭嘴去洗洗睡吧。我会去阿姨那儿吃饭的，你不用让他们送过来。”
“他妈的你这才像个男人。一整天扭捏作态，伤春悲秋，林黛玉都没你多愁善感……”宋正初站起来，揉着屁股走向厕所，嘴里骂骂咧咧。
看周沐淮这个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兴许是宋正初晚上那番话，又或许是得知明天要去乔郁那里吃饭，周沐淮暂时没再有自嘲的心情。他隐隐有些期待明天的见面，会顺利吗？会不会再次出糗？
宋正初说他现在才像个男人，那他是不是要保持这样凶狠的语气和乔郁说话？
他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筷子落在桌上肯定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吧，阿姨会不会觉得他没礼貌因此而讨厌他……
要不明天别去了，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乔郁和她的妈妈。
远处低矮的房屋里面，会有一盏亮起的灯是乔郁家的吗？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睡觉，他需不需要打个电话去道歉。
周沐淮打开聊天软件，却发现他没有乔郁的联系方式。
也好，现在这个时间不合适，会打扰他们。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周沐淮让他进来，心想他这个舅舅今天是喝了假酒吗。
门口探出一个头，宋正初说：“忘了给你转账。”
“还有，我忘记说家长会的事情了，烦请你以后上课认真听讲，认真完成作业，我不想被单独请去学校，配合一下，谢谢。你舅舅是日进斗金的人，你总要给他这个挣钱的机会吧，长的丑不能还穷。不仅是我，你以后和女生出去玩也不能让她掏钱。”
“明天记着啊，睡吧。”
砰——门被关上。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桌上的日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周沐淮合上了，垃圾桶里躺着一团揉皱的纸，没有裹得很紧，纸张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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