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昏的街道边，绪方唯低头研究着自己画的地图。
　　
　　标注着红色笔迹的路线图，完美避开了事故多发地立海校园、高危场所街边网球场、新开的甜品店和受欢迎的漫画店……只要按照这个路线回家，就算未知的力量有多玄幻，她也绝无道理在中途偶遇丸井文太。
　　在此刻，绪方唯反复推敲后，由衷地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然而也有一些坏处，离开了这些热闹的场所，她正漫步的街道人迹罕至，街景乏善可陈。
　　最倒霉的是，因为出门前都在专心研究地图，她竟然忘记带手机。
　　
　　于是，比赛结束后，绪方唯无聊的、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
　　她琢磨着自己只答应来看比赛，并没有答应要跟文太一起庆祝胜利，所以宣布比赛结果的广播才刚刚响起，她就借着喧哗的人群遮掩，溜出了场馆。
　　
　　黄昏下，僻静的街道只有远处仿佛在装修房屋的声音，有规律地敲击在墙上。
　　百无聊赖的女生数着颇有节奏的拍子。
　　
　　街边转角，她离那道声音越来越近时，碰撞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她有些好奇地转头，想去探寻声音的来源。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在她即将看清楚时，眼前黑了一瞬间，随后最清晰的痛感从膝盖处开始蔓延。
　　
　　“嘶——”
　　突然被不明物体袭击的绪方唯蹲在地上，她瞪大眼睛，脚边有一个绿色的网球正在地上不停地旋转。
　　……怎么又是网球？命里跟网球犯冲？
　　她伸手捡起那颗转个不停的球，拿在手里端详。
　　
　　果然，不祥的预感很快成真。
　　就在她碰到网球的那一刻，那原本有灼烧感的、已经红肿起来的膝盖，忽然像是没有受过伤一样，痛感如同被施过魔法般消失。
　　与此同时，焦急的脚步声接近这条巷子。
　　
　　策划了完美路线的绪方唯几乎可以肯定，来的人一定不是丸井文太。
　　
　　那脚步匆匆的陌生少年很快就冲到她身边，停顿了一下，才蹲在她身前。
　　
　　“你、你没事吧？”
　　立海网球部的王牌，被友人评价“打法过分”的S3切原赤也，正一脸暴躁的焦急，苦大仇深地盯着她的膝盖看。
　　绪方唯：“……”
　　
　　很好。
　　她想到，如果这是个无理取闹的世界，谁也没有规定只存在丸井文太一位特殊角色。
　　
　　而眼前这位分明是肇事者、却一脸凶巴巴的一年级生，大约跟丸井文太一样，能够在各种场景下营造出巧合的偶遇、并且屏蔽她的痛觉。
　　那他能回溯时间么。
　　
　　绪方唯想到这里，心情糟透了，甚至有点想骂人。
　　
　　“你这个海带头笨蛋，”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女生平静地对上少年惊诧的视线，“打法暴力就算了，这附近根本就没有网球场，为什么在这里打网球——还接不住球！”
　　
　　如果切原赤也觉得不满的话，大可以自己回溯时间调节心情。
　　
　　她继续面无表情地吐槽，“这样也能算立海的王牌吗，把网球部交到你手里根本不可能三连冠。”
　　
　　切原赤也：“……”
　　绪方唯：“……”
　　
　　冷场了好一阵。
　　就连秋风在无形间都萧瑟许多。
　　
　　切原赤也紧张地咽了口水，他的心情原本只是单纯因惹上麻烦而诞生的烦躁感，但看着女生平淡地骂人的时候，他又有点紧张。他觉得自己可能遇到奇怪的人了。
　　而且那家伙骂完人之后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切原赤也站起来，警觉地退后了两步，“你、你想干嘛！”
　　绪方唯：……
　　
　　啊这……
　　她是不是误会了？
　　还是他们两个出厂配置不一样？
　　
　　绪方唯咳了一声，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望天，但是一抬头就对上少年恨不得避而远之的防备姿态，负伤的花季少女很无辜，“你躲什么？”
　　切原赤也很诚实：“我觉得你有病。”
　　“……”
　　虽然是自己的错，但是这一瞬间她还是很想打人。
　　
　　“行。”
　　绪方唯无话可说，她撑着已经渗出血迹的膝盖站了起来，因为痛觉被屏蔽，她的动作有些无所畏惧的随意，这让旁边关注的切原赤也瞪大了眼睛。
　　“哇，你真是——”切原赤也看着她，努力搜刮着词汇形容，他夸赞，“真是条好汉。”
　　“……”
　　不知道为什么，但绪方唯觉得自己被骂了。
　　
　　她懒得搭理这个不会讲话的后辈，拖着受伤的腿想走到街边打车，然而刚刚走到转角处，视线中失去了切原赤也的身影时，令人难以承受的痛觉立马袭来。她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前方的异动让切原赤也下意识地跟上去。
　　他看到女生因为疼痛轻轻颤抖的背影，在夕色中单薄而可怜。
　　
　　这个画面落在眼睛里，仿佛要唤起遥远的回忆，切原赤也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分明没有见过她。
　　他犹豫了一下，想要上前扶起她时，女生已经拍了拍衣服、自己站了起来。
　　
　　切原赤也觉得很奇怪，“你知道吗。”
　　“什么？”女生回过头来。
　　“刚刚看你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还以为自己的实力退步了。”他仿佛松了口气说，“原来你还是蛮痛的嘛。”
　　“……”
　　“这下我安心了。”
　　“…………”
　　
　　绪方唯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她忍无可忍地朝切原赤也砸过去，愤怒地回击，“你才是那个有病的人吧！”
　　少年很轻易就接住了她丢来的网球。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好像不管他说什么都会惹眼前这家伙生气，不擅交际的男生挠了挠脸，最后还是安静了下来。
　　
　　等了许久，这僻静的街道也没办法打到车。
　　望着渐渐昏暗的天色，绪方唯叹了口气，她侧头，黑色卷发的少年正倚着墙壁，手里抛着绿色小球，一副无聊到快要睡着的模样。
　　她当然知道切原赤也一直在身后。
　　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没有比切原赤也更有效用的止痛药了。
　　
　　“你不回去吗？”她问。
　　“如果让真田副部长知道我打伤了女生还把她一个人丢下的话，”切原赤也光是想象，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说，“我会死的。绝对。”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瞬间，绪方唯有些佩服那位凌驾在切原道德底线之上的真田弦一郎，能管教丸井文太、还能震慑切原赤也，真是个靠谱的领袖。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切原赤也一惊，“你不会想去告状吧？”
　　绪方唯点头，“我回到家马上就说出去。”
　　切原赤也：“……”
　　他努力地思考，但自己好像没有脱罪的理由。
　　
　　切原认命地垂下肩膀，闷闷地说，“那你怎么回家？”
　　绪方唯很想说“不要你管”，但是她现在恐怕是全世界最不能离开切原赤也的人了，她哽住了一下，“搭公车吧。”
　　“我送你去站台。”
　　
　　切原赤也不知道从哪里推出一辆单车，迎着女生怀疑的目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有灵犀，他很快就解读出其中含义，“不是偷的！”
　　“……哦。”绪方唯将信将疑。
　　赤也已经不想知道这家伙对自己的初印象有多恶劣了，他撑着单车，本以为女生不会这么轻易妥协，但她很快坐上后座。
　　她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问，“你知道车站在哪里吗？”
　　“我又不是白痴！！”
　　
　　……
　　众所周知，自称不是“白痴”的切原赤也，绝对是个100％纯路痴。
　　
　　微弱的路灯下没有半个人影。
　　野猫在夜色中一跃而过，望着眼前荒芜的、废弃的旧车场。
　　绪方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跳下后座，用一种奇异的目光，自下而上地细细打量切原赤也，直到少年尴尬地别过头去。
　　“……干什么？”切原赤也干巴巴地问。
　　“我在想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
　　“你应该也没有这个智商。”
　　“喂！！”
　　“末班车停运了。”
　　“……”切原赤也积攒的怒气被一击终结，他自知理亏，“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好了。”
　　
　　绪方唯很是怀疑他的能力，“让你送我还能回到家吗？”
　　“……”
　　“算了，”她放弃继续打击后辈脆弱心灵的行为，“带手机了么？”
　　切原赤也从口袋里摸了一下，把手机交给她。
　　
　　本以为她会打电话求助，但女生只是点开了导航软件，“真的送我回去？”
　　“当、当然啊。”
　　“我来指路。”她叹了口气，仿佛认输了一般、垂头丧气地输入目的地，“切原赤也，你真行。”
　　
　　赤也不明所以，但是她没有再说别的话。
　　单车后座有人的感觉很奇怪，即使他已经尽力忽视，但仍然能感受到身后女生的存在感。她指路的语气平淡的甚至有些机械，大约是生气的缘故。但是在他认错方向的时候，她还是会忍无可忍地扯着少年的衣角，告诉他应该往哪边去。
　　
　　月光的清辉洒在身上，身影在街道上投落一片暗影。
　　不知名的花香在夜空中浮动。
　　
　　说来浪漫的场景，但切原赤也好像完全没有这个细胞，他撇了撇嘴抱怨，“你家好远啊。”
　　“还不是因为你迷路到奇怪的地方。”
　　“……”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得快点了，不然可能会遇到我家长。”
　　切原赤也冷哼了一声，“我会怕这个么？”
　　“说得好，”女生海豹鼓掌，“我很欣赏你这一刻的魄力。”
　　
　　听着不像什么好话。
　　但切原赤也一时间找不到错漏之处，只好接受了她含义不明的夸赞，且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份虚假的得意，一直维持到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
　　安静的绪方宅门前，朝里面望去，一片漆黑，并不像有人在家的模样。正在切原赤也松了口气的时候，对面的房子有人推门走出来。
　　
　　切原赤也：“……”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女生会催促他快点回家了。
　　
　　大约也才刚刚结束补习班的柳生比吕士，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衣服，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切原赤也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然而他并没有跟赤也说话。
　　
　　“进来处理一下伤口。”
　　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跟平常一样波澜不惊。
　　
　　“哦。”
　　绪方唯在柳生面前的样子乖巧了不少，拖着受伤的腿缓慢地走进去。
　　
　　直到这个时候，切原赤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整整一个晚上，他好像忘记帮她清理伤口了。
　　一定是因为她表现的太生龙活虎了！
　　
　　“呀，怎么受伤了？”
　　惊讶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然后是交谈的声音，“忍耐一下哦。”
　　“……痛、痛！阿姨！下手太重啦！”
　　
　　呃……
　　切原赤也刚找的借口粉碎了一地，他偷觑着对面柳生前辈的表情，虽然前辈总是一副冷静的面瘫模样，但在网球部极限求生了一段时间的新人，还是能够直觉般察觉到空气中莫名的寒流。
　　“我可以解释的……”
　　但是柳生前辈没有问他原因，也没有问这么晚他们去了哪里。
　　
　　诡异的静谧里，只能听到柳生家隐约传来的鸡飞狗跳的动静，大多数时候是女生的声音，她强调“真的很痛啦！”想要逃避上药。
　　
　　柳生比吕士侧头，屋内的灯光照在侧脸上，另一侧表情却落进夜色里，显得有些晦涩。在前辈意味不明的沉默中，赤也像是等待判决的犯人一样，表情有些忐忑。
　　
　　“别发呆了。”
　　他好像在忍耐什么事情，最终因无法继续忍耐而松口，“进来吧。”
　　
　　“哈？”已经准备接受训斥的赤也搞不懂这个展开。
　　
　　“进来。”柳生比吕士像是一个关心后辈的模范学长，虽然从他的语气里，一点也听不出来。甚至有些生硬的命令意味，他说，“吃完饭再走。”
　　切原赤也：“……”
　　虽然还不知道柳生妈妈的厨艺怎么样，但他已经开始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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