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Oct.20，AM  08:30」
　　
　　叮——
　　
　　清晨的闹钟才刚刚响起就被按停。
　　周末，睡到日上三竿总算肯起床的女生，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研究书法作业，她在书法上天赋平平，总把握不好运笔的力度，浪费了许多张纸，才勉强挑出一副不会被老师黑着脸退回的作品。
　　她欣赏了一会，觉得自己的水平颇有进步。
　　
　　脑海里好像立刻蹦出一个小人，语气严肃地指责她的自满：“太松懈了！”
　　女生打了个寒颤，把这道莫名其妙的、却有点熟悉的声音甩出脑海，她收拾好房间，正准备悠闲地开启完成作业后的愉快周末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同班好友的来电。
　　
　　“今天的比赛真的太精彩啦！”刚接通电话，对面便自顾自地开始分享见闻，“因为幸村部长在住院，网球部那个一年级的新人居然是S3，他的打法好过分！”
　　在好友对网球部新人喋喋不休的吐槽中，绪方唯后知后觉地抓住了其中关键词。
　　“……比赛？”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拿起桌上的日历研究，“是今天吗？”
　　
　　“对啊！”好友显然也跟她想到同一件事，马上转换立场，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你不是答应丸井同学会来看的吗？不会又睡过头了吧！”
　　绪方唯：“……”
　　糟了，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心虚地打断好友，“比赛结束了吗？”
　　“还没有……”正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和尖锐的哨声，好友接着说道，“啊，现在结束了。”
　　
　　随着哨声落下，她心底咯噔一声。
　　电话那边好友的抱怨、赛场的广播、人群的欢呼一瞬间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隔开遥远的距离，又渐渐归于寂静。
　　
　　「Oct.20，AM  08:30」
　　……
　　叮铃铃铃——
　　
　　清晨的闹铃这次持续了很久。
　　绪方唯抱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坐在床上，盯着重新回到早上8点的闹钟看了许久，也没能让它安静下来。最后她不得不认命地丢开闹钟，起床洗漱，站在镜子前拢起头发时，镜子里的女生已经不像前几次那么无措，而是清晰地认知到：
　　
　　因为她的失约，时间回溯了。
　　
　　眼下，除了去赴约，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绪方唯在衣柜前挑选外出的衣服，有些后悔地想到，她就不该被丸井文太可爱的表象迷惑、松口答应，虽然表面上他仿佛给了自己去不去都可以的自由，暗地里却是没有达成目的绝不甘心的性格。
　　但是，比赛也好、文太也好、甚至是回溯的时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绪方唯望着干净的仿佛从来没有不慎沾染墨点的房间。
　　
　　“——可恶，我刚写完的作业！！！”
　　最终，女生发出痛心疾首的声音，似乎再也不能忍受这个现实，摔门离开。
　　
　　比赛场地离学校不远，绪方唯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地方，穿过场馆长长的走道和大门，她从观众通道拾级而上，正好是选手入场的环节。
　　好友早就预留了座位翘首以盼，看到她，高兴地站起来扬手示意。
　　她走向左侧的好友。
　　丸井文太跟着队友身后往右入场，双手枕着脑袋，心不在焉地跟泡泡糖较劲，忽然，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沉静地抬起眼眸。
　　
　　隔着前排人头攒动的观众，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旗帜和应援物，他的目光准确地落在女生身上，热闹的人群像是油彩画里溅落的点，而她的身影却无比清晰地落进眼底。
　　她正低头穿过喧哗的人群。
　　绪方唯总是给他一种无法触及的疏离感。
　　就像此时此刻，她分明正朝他的方向走来，却又始终隔着并不遥远、也无法轻易跨越的距离，仿佛彼此置身混乱的梦境两端，而她是那个已经清醒的人。
　　
　　女生才刚落座，同伴就推了推她的肩膀，语气有些八卦，“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绪方唯这才将视线投在场上，本以为是打趣的玩笑话，但场上丸井文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这边。她看不清文太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仿佛感受到了视线中的专注，不由屏息与他对望。
　　少年忽然朝观众席的方向扬起笑容，在身边队友不明所以的时候，运动系的少年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溜掉，赛场与观赛席的阻隔形同虚设，他撑着栏杆跳进去，眨眼就跑到了女孩子面前。
　　
　　“你来啦！”
　　丸井文太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好奇或打探的视线、以及网球部的副部长在身后生气的怒吼。
　　“……啊。”
　　她抬起头，丸井文太单手放在椅背，这个姿势让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他神色轻松地说着，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绪方唯叹了口气，心想这话说的，真是毫无意义的强撑场面……如果不是会被回溯影响的话，丸井文太确实是个蛮体贴女生的家伙。
　　
　　她只好说，“有朋友今天也要上场。”
　　显然这不是一个好借口，丸井文太哼笑了一声，没有执着于她为谁而来这个问题，“那也很好啊。”
　　绪方唯不明所以。
　　
　　一坐一立，这么近的距离，少年身上的味道揉进风里，无孔不入地笼罩着她。
　　心跳的很快，脑子却已经能够清醒地从这暧昧的场景里抽离，绪方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感受不到心脏的异动一般。
　　
　　“不管是因为什么，”丸井文太与她对视，即使发现了女生此刻正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他依旧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你现在在这里不是吗。”
　　这莫名其妙的对话，让她本能地觉得不安，她岔开话题，“有人在喊你。”
　　“嗯，”丸井文太微微侧头，背后真田副部长的眼神几乎凝成刀锋，来来回回地把他大卸八块，他孩子气地撇了撇嘴，“又要被训了。”
　　
　　呃，这个微妙的‘又’字，竟然让她更同情起网球部的那位领导者……绪方唯打住自己发散的思绪，“你不回去吗？”
　　文太有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好像是在问‘你怎么都不装一下了？’。
　　她这才察觉自己口不择言，小心地捂住了嘴，好在丸井文太没有小心眼到因此引发时间回溯。
　　
　　他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
　　“你以后还会来吗？”
　　经过早上的教训，绪方唯已经不敢轻易答应他的要求，“有什么关系么？”
　　
　　“有。”
　　冷静下来，文太其实说不清自己那一瞬间的冲动从何而来。
　　只是那个时候，隔着幻影一般的人群，少年忽然想到，倘若这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就算你已经醒来，但你能不能，留在这个梦里呢。
　　
　　“你在的话，”他隐藏起真正的想要诉之于口的话语，换上听起来更加天真无害的表达，“我还是很高兴。”
　　
　　……
　　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向她的少年，好像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而来，很快就干脆地离开了。选手已经在选手席入座，但仔细倾听的话，场内还回荡着那位严格的网球部副部长训斥部员的动静。
　　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好友叹为观止，直到周围好奇的目光渐渐移走，才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那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比赛还没开始。”
　　“不是这个啦！”
　　“哈？”
　　“就是说丸井同学啊你懂我的意思吧？你有什么想法？”
　　正在说话间，场下又传来隐约的动静，从她们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真田委员长抬手给了文太一记爆栗。
　　“就感觉……”绪方唯同情地说：“应该很痛吧。”
　　“嗯嗯，看着太痛啦，”同伴一脸赞同地点头，反应了一会儿，“等下，不是这个问题吧……”
　　“？”
　　绪方唯一脸莫名其妙地回望她。
　　
　　“算了，没什么啦。”同伴摆摆手，内心有些无语。
　　虽然身为事件的主角，但女生好像根本就没开窍的模样，比起少年想要表达的心意，她说不定更关心他被训责的处境，总之，丸井同学，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绪方唯也不再说话。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不久前才因为练字而沾上墨迹的双手已经看不出一丝痕迹，睡过头的周末可以重来，似乎算是一件值得松口气的事情。
　　但是……
　　她握紧了手。
　　即使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莫名其妙被制约的戏剧性角色，但她依旧想要在已成定局的虚幻和真实之间寻求平衡。
　　她讨厌被回溯影响的正常生活。
　　——必须想想办法了。
　　
　　“啊，快看，要开始了。”
　　同伴放下手机，投向赛场的视线忽然专注了起来。
　　
　　绪方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立海网球部围着被友人吐槽过“打法过分”的S3，那个少年一头弯曲的黑发，在上场前正被前辈们按着头发鼓励……虽然看起来，说是欺负更确切一些。
　　过了一会，他才忍无可忍地拿着网球拍跑开。
　　此情此景在紧张的比赛前有种滑稽的好笑，绪方唯也跟着周围哄闹的动静笑了一下，视线巡过赛场上的所有人，唇边浅淡的笑意渐渐隐没。
　　
　　幻觉里那道声音仿佛又浮现出来，他说，“这样你就能看到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隔着什么，又在跟谁对话。
　　“骗人。”她在心里回击。
　　
　　终于，裁判吹响第一声哨，比赛正式开始，热烈的观众席传来铺天盖地的应援声，如同热浪一般席卷场馆，将各人迥异的心思都尽数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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