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二月刚过，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大溪村里很少能看见有人在闲逛，都在地里忙活着呢。

        陈家也不例外，家里除了怀孕的三媳妇马氏外，一家老小都下了地。家里今年又添了几亩，要比往年忙些。

        说来也是不巧，年前陈老爹的老妻，刘婆子生了场大病，吃了一个多月的药都不见好，没有办法，只好送到镇上的医馆里治病，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有半个月没回家了，如今还在镇上和四儿子陈启一家三口挤着。

        陈老爹和小儿子陈福不放心也跟着去照顾。

        家里一下子少了三个劳动力，要不是马氏如今月份大了，按照陈家以往的惯例，媳妇哪怕是怀了孕也是要下地的。

        说起添地这件事，多亏了在陈老爹的小妹夫家的帮忙。

        陈老爹的妹子名叫陈春杏，嫁了个老秀才，这几年捎给陈家不少银子。一年到头虽不见面，却比住在一个村里的兄弟还亲近。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别的原因的。陈春杏的独女，苏璃寄养在陈家，已经快五年了。

        今年京城叫人捎了几十两银子家来，还带了话，说有事耽搁了，一年半载不能到家，这些银子就当做家里的补贴。陈老爹一咬牙，将家底都添了进去，全都买了地。

        马氏只希望今年能多收些庄稼，好攒些家底，将来家里的小子们娶妻，丫女们出嫁哪一项是不要银子的？

        又想起姑奶奶老来得女，临近四十才得了小女苏清璃，这个小表妹从会走路就寄养在陈家，公婆也不曾亏待过她，对这个外甥女甚至比对自家孙女都好。

        马氏想到这里忍不住看向了里屋，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想起今天要喝的水没了，就到堂前烧起水来，一会还得送到地里去。

        就在马氏烧水的时候，从外面跑回来一个小丫头，七八岁的模样，趁着马氏不注意，溜进了屋里。要是马氏这时候回头，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自己的二女儿陈四丫。

        四丫跑进屋里，有些警惕地回头看一眼母亲有没有跟来，这才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小人，脸色苍白，隐隐约约还能在脸上看出点淤青，露在被子外的手上有着明显的勒痕。

        四丫轻手轻脚地将被子聂好，从怀里掏出几个淡红色的果子，递到小孩的嘴边，轻声说道：“小姑，我给你带了果子来，你吃一点吧，等你好了搬回奶奶屋里住，我爹就再也不敢打你了。”

        床上的女孩一动不动，死了一般，四丫又急又怕，只好将果子捏碎，挤出点汁液滴在女孩的嘴唇上。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动了动手指，但是四丫并没有发现。

        女孩感觉此刻自己身处烤炉里一般，又闷又热，嘴巴里却有些甜甜的，是果汁吗？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怎么也睁不开，仿佛千斤重一般。慢慢地恢复了知觉，身体的疼痛向她袭来，她很想大叫，干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不，自己应该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痛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断断续续钻进来一些画面，她觉得脑子快要炸掉了，却什么都不能做。

        此时，陈家的老三陈瑞正急匆匆地往家里跑，一进院门就叫着自家婆娘。

        马氏见应该在地里干活的丈夫回来很是奇怪，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地里的活都干完了？”

        陈瑞一脸焦急，说道：“别提了，老五今天回来了。”

        马氏听了一惊，小叔回来了，那不就是说公婆也要回来了，公婆要是回来了，那件事可就瞒不住了，忙慌手慌脚地问丈夫：“这可怎么办？要是公公回来看到小妹变成这样，我还活不活了？”

        “你哭什么！晦气！得赶紧想想办法，光哭有什么用啊！”

        陈瑞吼了马氏，看见马氏哭哭啼啼的样子就生气，本来就够烦人的了，还哭个没完。

        马氏被他吼了一声愣住了，扶着自己微隆的肚子委屈说道：“你还吼我？要不是你把她打成这样，就不会有今天！”

        陈瑞听了也不服气，指着马氏骂道：“你他妈别想全推到老子一个人头上，要不是你说她偷了咱们的钱。我能下那么重的手吗？”

        “那钱确实是不见了嘛，谁知道后来又找到了。”马氏想起这件事有点心虚。

        原来是陈瑞和人赌了钱，输了回来找马氏要银子还债。

        家里人的钱一向都是婆婆刘氏管的，各房都是没有私财的。这几年三房偷偷攒了一些私房钱，本来是想等孩子出生后补身子用的，谁知陈瑞赌输了。

        要是婆婆还在，估计还能从婆婆手里骗些来还债。

        但是刘婆子在镇上看病不在家，要银子都没处要去，只好动了那笔私房钱。

        谁知道等马氏去找那笔银子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马氏以为是陈瑞偷拿去赌了，如今还来骗她拿银子，就去找陈瑞对峙。

        陈瑞也很无辜，当场和马氏吵了起来，差点还动了手。

        推搡间碰倒了苏璃的小包裹，里面几百枚铜板就这么散了出来。

        以前苏璃都是在刘氏屋里睡的，如今刘婆子不在家，大嫂二嫂平时要下地干活，没时间照顾苏璃，只好把她放在三房屋里照看了。

        这个小包裹就是苏璃来的时候带的，陈瑞夫妻以为这里面只是姑父姑母给苏璃买的小玩意儿，没想到还藏了钱！

        夫妻俩这时以为苏璃偷了钱，又不敢声张，一是怕陈瑞赌钱的事情被家里知道，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

        二是各房是不允许有私财的，藏私房钱在陈家可不是小事。

        于是陈瑞只能私下逼问苏璃为什么偷钱，谁知苏璃不承认，说是刘婆子给她的。

        陈瑞哪里肯信，他老娘是宠苏璃没错，但也不是这么宠的，好几百个大钱呢，这顶得上他家一个多月的进项，谁家让孩子拿这么多钱？

        与苏璃对峙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赌钱的事说漏了嘴，苏璃当场就嚷嚷着告诉舅舅。

        陈瑞本来就是混不吝，父母在的时候不敢怎么样，但这一个月以来没有父母管束，越来越放肆，刚开始只是偷懒闲逛，别的村民赌钱吃酒，手痒了起来，玩了几把。

        谁知运气不佳，欠了几百钱。

        放在以前别说赌钱了，出门闲逛都得看陈老爹的脸色。

        如今看到苏璃偷了东西还敢拿父母压他，一时气愤，打了苏璃。

        谁知苏璃是个硬脾气，根本不知道求饶，一句软话也没有。

        陈瑞越想越气，一时没收住，等马氏拉住他的时候，苏璃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陈瑞这才醒悟，生怕苏璃出了事。

        按刘婆子的说话，苏璃那是求仙拜佛，千灾万难好不容易保下来的种，姑母家唯一的根，家人平时连句重话都不会对她说，生怕她出了事。

        陈瑞并不觉得苏璃有多难养，跟自家孩子是一样的。要是自己那两个丫头，别说打一顿，就是天天打，那也得受着。

        奈何他爹娘骄纵她，才养成这副不能打不能骂的性子。

        如今看见苏璃被打得倒地不起，他突然后怕，这不会出人命吧？

        夫妻二人又不敢去请大夫，要是被大哥二哥知道他把苏璃打成这样，别说是等爹娘回来，他大哥直接就掐死他了。

        马氏只好对外说是苏璃身体不舒服要好好休息，每日将饭菜端到房里伺候她吃。

        大家都没怀疑过，农忙时候陈家老小都是早出晚归的，忙了一天吃了饭就去歇息，谁也没有注意，加上苏璃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不出门，三两日不见也是有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看着马氏这么尽心照顾也就放心了，大家谁都没有怀疑这个平时温柔的马氏。大嫂二嫂还说马氏懂得疼人，对苏璃比对自己孩子都好。

        马氏笑了笑不说话，心里却苦得很。

        后来马氏发现自己丢的那袋银子掉在桌子底下，才知道是冤枉了苏璃。

        但是苏璃已经被打得昏迷不醒，没有办法只好瞒着。

        “那现在怎么办？她如今身上的伤还没消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小叔平时最疼她，要是知道她生病肯定来看，他可不是大嫂二嫂，拦不住的，到时候怎么解释？”马氏抽抽噎噎地问丈夫。

        这时陈瑞正望着自家院子对着的那座大山，若有所思。眼里透着一股狠意，看着马氏心里只发慌，又不敢问。

        过了一会才幽幽地对马氏说道：“你去把家里最大的背篓拿来，我们去山上采些野菜去。”

        “这都什么时候还找什么野菜啊！”马氏不解。

        “你少问！快去！”陈瑞催促妻子，语气很不耐烦。

        马氏没有办法只好照做。

        陈瑞进了房看见二女儿在苏璃床前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狠狠地拽起女儿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来丢到一边，骂道：“你不在地里干活回来干什么！”

        四丫没想到父亲会回来，被扔到地上一时间吓住了，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给小姑带了果子，她吃了很快就会好的！”

        “谁让你多管闲事，记住，小姑的事谁也不许告诉，谁问都不能说！要不然我就打死你！”陈瑞狠狠地警告陈四丫。

        四丫听了点点头，生怕父亲打她，急忙爬起来跑了。

        她很想告诉父亲，小姑好像要醒了，但是一想到父亲那可怕的眼神，她吓得什么都忘了，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跑得远远的。

        四丫自然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事，父亲打小姑的时候自己还想去找大伯，谁知父亲把她抓住，连她一块打了。

        爷奶不在的这段时间，陈瑞总是对四丫拳打脚踢，慢慢的她就习惯了身上有伤痕，疼两天就好了。她以为小姑和她一样，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她没想到小姑伤得那么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陈瑞把苏璃抱起来放到妻子马氏拿来的背篓里。苏璃不到六岁，长得瘦小，正好能放进去，再拿起一块破布盖住，背起来就要出门。

        马氏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阿瑞，你这是……”

        陈瑞警告似地看了妻子一眼，冷冷地说道：“还不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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