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季轮转般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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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门而入的正是孟化，他本想在泓心家门外等她爹走了以后溜进去，却听见泓心在窃窃私语。
他绕到门旁半掩的窗前，向内探头张望，只见泓心浑身血污，手捧着一把透明的剑，口中念念有词。
确认她爹不在后，孟化大胆地敲了敲窗户，但泓心没有任何回应。
他想了想，也许是自己的打开方式有问题，之前都约定好了特殊的暗号，按照泓心一贯“严谨”的态度，估计是在为自己的疏忽而赌气吧。
孟化又绕回来敲门，仍没有任何回应。
他再三确认泓心就在门后，甚至将耳朵靠在门上都能隐约听见她的说话声，可为什么，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孟化察觉到一丝诡异。他联想来回行路人的话，据说村里出了命案，虽说他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但很难不把这些传闻与泓心手上透明的剑，以及她浑身的血污联系到一起。
“难不成...泓心杀人了？”孟化怎么可能认可天方夜谭般的想法，1但他必须确认泓心现在的状态。
于是他边呼唤泓心的名字，边猛烈地撞门；终于，在他撞开大门的刹那，泓心如梦初醒般回应了他，只是她的声音与往日比有些不同。
“发生什么了？”孟化看着泓心的“一身狼藉”一愣一愣的。“又被你爹打了么？我听着声音都变了。”
“孟化...”见到所爱之人，泓心稍稍恢复了理智。
“我...我好像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一时想不起了。”
“想不起来，慢慢想就好，如果觉得自己一个人费劲的话，我可以陪着你。”孟化一如既往温柔的微笑在泓心的心中荡漾。
忽然，琉韵幽怨的声音在泓心脑海中响起。
“泓心，别忘了重要的事，契约还没签订！”
“契约...”泓心喃喃，她抬眼看了看孟化，忽然有些不舍。
“我们与神明抗争...胜算应该很低吧，如果我突然死了，孟化一定会伤心...我不想见到他伤心的样子...”
“唉...”琉韵叹了口气。“我之前说过，人心是世界上最神秘，最具吸引力的存在，但世上不存在完美，人心的缺点就是它的软弱。”
“软弱...”泓心颇为不解。
“是啊，仅凭几句花言巧语，你就轻而易举地相信孟化的话，想想今天早上，是不是同样的场景？那个孟化与他有何差别，你怎么确认，他就是你爱的好哥哥呢？”
琉韵压低声音，语气颇具威胁。
“再说，如果抛去那些羁绊，现在的你，对他还爱得那么深沉么？你已经是一个刽子手了，双手沾满鲜血，无法回头。”
“刽子手...”泓心张开手掌，残留的血迹大多已干涸。
“怎么了么？”孟化关心地握住她的手腕，仔细检查。
“哪里弄破了么？需不需要处理包扎一下？”
“不不不不不用了....”泓心若触电般缩回了手。
“我我...我自己能行。”
对于泓心的举止，孟化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避开我？是因为坊间的流言蜚语么？”
孟化察觉出泓心的不对劲，她始终在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
“有...不，没有...”泓心十分忐忑，琉韵有节奏的鼻息就在她耳畔回荡，但她无法说出口。
“泓心~”琉韵温热的舌尖在泓心的耳廓留下痕迹。
“不要忘记，契约的事~”
“契约...”泓心点点头。“嗯，我会做到的...但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琉韵轻蔑地瞥了一眼孟化。
“难道还有别的事，比我们之前的契约更重要么？”
“我...”泓心抱着头缓缓蹲下身。“我很纠结...我想在山穷水复后看到豁然开朗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而不是犬牙差互，蜿蜒缠绕的藤蔓...”
在琉韵和孟化之间作出选择，就好比握住其中一根带刺的藤蔓，即使双手被扎得血淋淋，也很有可能无法挣脱藤蔓的桎梏。
孟化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泓心。
“有什么委屈...和我说不好么？为什么要憋着...为什么要若有所思般自言自语...我看见你无助的样子...我也很难受啊...而且，不管外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没有故意伤人，我相信你！”
“...孟，化...”泓心痴痴念出孟化的名字。
是的，她为千夫所指，坠入万丈深渊，四周漆黑一片，但孟化的话在黯然的漆黑中撕开一道口子，光芒乍现，义无反顾地冲向泓心，挽住她的手臂——她不再向下坠落。
只要有人还相信她，哪怕只有一个人，何况是孟化...她一定会被拉出深渊。
“泓心~”琉韵轻轻咬住泓心的耳垂，如触电般的酥麻感令她瞬间失去抵抗力。
“为什么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
她认清了琉韵的相貌，同样出乎意料。
素雪般的飘飘白发之下，是和孟玥一模一样的稚嫩脸庞，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简直是翻版的孟玥。
“琉韵...你长得好像...”
“好像你记忆中某个很在意的人？”琉韵淡淡地问。
“我没有固定的容貌，你看到的，是你心底朝思暮想挚爱的人；我猜，不是孟化的样子吧。”
泓心怔怔地点了点头。
抛开孟玥不谈...也就意味着自己对孟化的爱并不是真实的么？
泓心回想起告白那天，在那之前，他们只是在同一个私塾的同窗。
那天她跑到后山玩耍，心血来潮想要攀到山顶，但那是尚幼的她怎可能做到，不一会儿就精疲力竭。天色愈发昏暗，泓心找不到回家的路，四周不是响起野兽的叫声。
她害怕极了，只好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爹，娘...谁来救救我...”
随着时间推移，她感觉越来越冷，身体抖得更厉害，一股疲乏感涌上头，上下眼皮不住打架。
她的意识变得模糊，朦胧中似乎梦见村民们知道她没有回家后，纷纷点燃火把，上后山寻她。上百把火把如果满天星斗，映亮了半边天。
热情的左邻右舍拥到她身旁，你一言我一语，轻晃她的肩膀。
“醒醒...醒醒...”
“唔...”她睁开眼，没有左邻右舍，也没有映亮半边天的火把，只有一个少年，手中的火把也将要熄灭。
“你是...‘也在先生那里读书？”
少年点了点头，他望着一旁的羊肠小道，向泓心伸出了手。
“一起走吧。”
一起...委屈的泪水瞬间充盈眼眶，她的手悬空片刻，忽然攥紧孟化的手，嫣然一笑。
“你在前面打着火把，我跟你走。”
从那天起，手一拉，再也没有松开；这一跟，就是许多年。
“人心有一个缺点，当他们处于危险境地时，哪怕一个极小的善举对他们而言都难以忘怀。”琉韵不断左右泓心的思想。
“之所以会对吊桥上的同行者心动，不是爱，而是吊桥的危险使你心惊肉跳，而仅有的同行者，是这份多余情感的唯一载体。”
琉韵：“其实你，根本对他无感吧，吊桥效应的心理是单向的，不要再沉浸在自我沉醉的美梦中了，不然...他怎么会欺骗你？”
“对...孟化...你欺骗了我...”在琉韵话语的冲击下，泓心的记忆进一步混淆。记忆的风帆被琉韵收起，她掌着泓心思维的舵，驶向未知的海域。
“当时的我只是害怕，对你的爱...也是单相思的错觉。”
当孟化看见泓心眼中诡异的光芒时，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冰冷的剑刃刺透他的腹腔，鲜血如潮水般涌出。
他瘫倒在地，露出无奈的神情。凭借仅存的力气，缓缓抬起手，梳理泓心的发鬓。
“该好好梳洗一番了...”
“诶...”泓心忽然感觉自己做错了事。
“为什么...你不躲开，也不反抗...”
孟化擦去泓心脸颊滑落的泪，捏住她的下巴。
“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哭丧着脸...笑一个嘛...”
“笑...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的话...我会很难堪的，毕竟当年，是那抹笑容支撑着我走出山林的啊...”
泓心怔了片刻，“诶？”
“你不知道吗...”孟化气若游丝。
“当初的我也迷路了，其实比你还害怕...”
伊人已去，一片树叶顺着门扉飘到孟化腰间，转瞬间枯萎。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傻事...”
“人生如四季，却不及车辙。”琉韵拂袖间侃侃而谈。
“四季轮转，而人生无常。”她拍了拍泓心的背。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你没有在骗我吧...”泓心对琉韵的话产生了动摇。
琉韵含住食指，作出俏皮的神情。
“怎么会呢？而且，是又如何？”说着她咬破食指，指尖的鲜血顺着流下。
“契约已经签订，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只要你还活着，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与你共存共生。”
“只要我...还活着...”
脑海中杂乱无章的一切瞬间清空，只留下白纸般的洁白无瑕。她攥紧魄璃，将剑刃对准自己的心口。
“等等...你要做什么？”琉韵想伸手阻拦，但为时已晚。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若四季轮转般轮回，那一切生离死别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死去，契约也就烟消云散了吧。
“这一次，我又自作主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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