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轮回崩坏伊始

“开...开玩笑的吧...”泓心蹲下身，不知所措中想要拾起魄璃，还给张煜，却不自觉地望向白布被掀起的一角。

她依稀看见了孟当脖子上整齐的切痕，那是普通刀剑根本做不到的创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凛冽的目光传递着同一个讯息——她才是杀人凶手。

剑刃上的血迹让她百口莫辩，甚至连她最信任的孟玥，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的对面。

毕竟，死去的可是孟当啊...

泓心感觉自己陷入望不到尽头的层层包围中，感觉自己站在最深邃的牢狱内，每一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不断地渗出鲜血；那些目光越来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她感到胸闷，窒息，暗无天日，简直生不如死。

泓心跪倒在地，她的背负了千斤重的罪名，再也抬不起身。

孟玥坐在她对面高高在上的位置，手持醒木，神情肃穆。张煜站在她身旁，冷冷地看着泓心，那眼神中有几分讥笑，又掺杂着几分怜悯。

她的肉体随着地面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灵魂出窍，于时间长河中逐渐杳然。

“我是凶手...我是罪人...”接近崩溃的神志令她混淆了记忆。

爹燃烧的灰烬，静谧到可怖的祭祀仪式，玩弄凡人的神明，被替代的孟化，以及...

“被我杀死的无辜的孟当...”她双手攥紧剑柄。

“泓心姐姐...我没想到真的是...你...为什么...给我个理由...”孟玥也接近崩溃。

理由...理由...泓心的眼神变得黯淡。

因为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他们都在欺骗她。爹展现了暴戾的一面，所以她将爹烧成灰烬；孟化教唆她残害亲人，所以她的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

“他们都是骗子...如果我不杀了他们...他们迟早会对我动手！”泓心的声音已经失去理智。

“那...那与爹何干...他平常待你也不差...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孟当...孟当...在极度的恐惧压迫下，泓心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已经记不起是谁了...索性忘了吧...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为了宣泄吧...”

“只是为了...宣泄...”孟玥手中捏着的铜板悄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泓心姐姐...我从前那么信任你...你却...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不是已经...疯了...”

“对！”泓心歇斯里地大叫。

“我就是疯了...我已经彻底疯了！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呀...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始终被困在轮回之中，为什么我最信任的人接二连三地背叛我，为什么我没有哪怕一次为自己命运掌舵的机会...”

她握紧手中的魄璃。

“现在...现在我有机会了，命运就在我手里，谁死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逃离你们的魔爪...活下去...仅此而已...”

她手持魄璃，向人群胡乱挥动，无数人被锋利的剑刃刺伤，在一片呻吟声中，泓心逃走了。

心乱如麻，她漫无目的地向家的方向跑去，泓心身上，脸上，衣服上沾满血迹。路人见状纷纷避驱。

进屋反锁房门，她靠着单薄的门板，气喘吁吁。

“我...逃离了么？”她迟疑地看着手中的魄璃。

透明的剑刃略带弧度，带给人空灵的美感。

剑刃上带着未干的血污，她伸出食指擦去血污，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擦不掉。就好像那抹殷红始终存在于剑刃上般。

也许是操之过急了，她无意间擦破食指，自己的血也沾在剑上。

霎时间，周围的景色斗转星移，她立于巍峨的群山之巅，天空若末日般昏黄；脚下布满干燥的沙石和杂草，萧瑟秋风乍寒，孤兀，寂寥。

“这里是...”犹豫间，一双手从她身后抱住了她。身后传来诱惑的女声。

“这是你心底的印象，是你最向往的场景，也是灵魂栖息的地方。”

“你是...”

“我叫琉韵。”琉韵轻刮泓心修长的睫毛，“合上眼，感受你的存在。”

泓心照做了，长久以来，她拘束在辽阔平原的小村庄之中，目光所及处只有家务活和苍茫大地。她曾陪孟玥去过一次后山，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山不过三百来米高，登顶时，泓心却有一种俯瞰苍生的感觉，联想起孔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景致，她愈发神往。

合上眼，她感觉自己并非立足于大地，而是穿梭于雾霭缭绕之中，呼啸的风声连同糟糕的命运一并卷走，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她自在遨游的归宿。

“拥有这样一片天地的感觉很不错吧。”琉韵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微微睁眼，未曾目睹她的身影，只见得素雪般的白发随风飘逸。

“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么？”

琉韵点点头。“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窥探了你的内心，在繁缛的人情世故之下，还藏着这样一方净土...所以我想，你应该很向往这样的场景吧。”

琉韵顿了顿。“只是...我能力有限，或者说我的能力被封存了，只能将这些景致以类似幻觉的方式呈现给你...非常抱歉...”

不知为何，泓心心底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所有人抛弃她，无端戕害她时，琉韵不知从何而来，悄然进入了她的生活。

不仅如此，还打开了她许久藏匿于心底的匣子，如同世界上...唯一懂她的人。

她主动握住琉韵的手，那双小小的，微凉的手，似乎等待了许久。终于遇上了对的人。

“能为我做这些，我已经很感谢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琉韵没有说话，她轻轻抱住泓心，让她的头靠在肩上，轻轻抚摸她的后颈。

“人的情感千变万化，它有时很简单，一个眼神即可传递，有时又很复杂，一句话，一举一动都蕴含无数信息。人心如同包涵整个世界的宝库一样...如果我也能拥有就好了...”

“怎么...”泓心感觉琉韵说了什么伤感的话。

“你的意思是...”

“嗯...”琉韵乖巧地点点头。“理论上说，我不是人，没有人的身体，没有人的思维，只是被神明创造，又被神明抛弃的产物。他们抛弃我后，任由我在世间游荡，自生自灭...”

人又是从何而来？在女娲造人的故事中，人也是神明的造物罢了，如今也被抛弃在无限轮回的命运中，与琉韵又何其相似...

她紧紧抱住琉韵，那种感觉，就想抱住了另一个自己。

“突然，不那么孤单了呢...”

“其实...”琉韵娓娓道来。“神明在离开前，曾经无意间告诉我一件事...古早之前，我也和你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后来，不只因为什么，我成了现在的模样，忘记了过去，就好像自己的灵魂重新灌注，而肉体被藏在某处，悄悄封印了一样。”

“那...如果我愿意...如果我帮得什么的话...”泓心抱得更紧了些。

“是我自作自受，你帮不上忙的。”琉韵的声音很轻，但泓心听得无比清晰。

“毕竟...我要挑战的是神明，要颠覆整个世界的秩序...听上去很可笑吧...”

“不。”泓心摇摇头，“神明站在正义的对立面，他们理应被颠覆。”

“你能领悟到这一点，我实在是太欣慰了。”琉韵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会很危险的...我们仅有的凭依，就是你手上的魄璃。”

泓心迟疑地望向手心，那把透明的剑刃若隐若现。

“魄璃...可以击败神明？”

“当然，不要忘了，它是斩断一切的存在。”

“斩断一切...”复仇的火焰在泓心的眼中点燃。“如此一来...也能让他们付出代价了吗？”

琉韵：“对,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体验我们凡人的痛楚！”

“我愿意！”泓心握紧琉韵的手，自以为攥紧命运滑向深渊前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使赴汤蹈火，即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愿意...颠覆神明创造的秩序！”

“好...”琉韵的声音忽然变得神秘。

“那让我们，签订契约吧。”

泓心忽然愣住了。

“签订...契约？”

琉韵：“被背叛的滋味有多不好受...你也心知肚明...我害怕哪天你变了心，擅自离开...好不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望着琉韵楚楚可怜的模样，泓心心软了，对呀，仅仅是签订契约而已...为什么要起疑心呢？自己的怀疑只会进一步伤害琉韵，她可是自己唯一相信的人了啊...

就在她即将举起右手，宣布签订契约时，剧烈的砸门声忽然将泓心拉回现实。

“啧~”琉韵露出一丝不悦。“恼人的家伙还是死缠着不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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