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读书到底有没有用

第十八章：读书到底有没有用

        读书如果不重要，那像她这样毫无背景和家庭经济助力的人要何去何从？

        【1】

        这样想着，郑岭晟心情立刻好了一些。是啊，楚琪依有哪点好，有哪点值得一直受欢迎的自己念念不忘？

        说不上漂亮的长相，拼命念书的尖子生。他的浪漫花招在她那里无用，她对着花坛里不知道名字的小花说着“好漂亮呀”只会引来他的白眼。

        说不上非常有共同语言，几次聊着聊着有吵起来的趋势，他说她故作天真愚蠢不知世事，她说他自大一无所知还要混充看透社会。

        他喜欢上她最初是因为那双明亮的能鼓舞人心的眼睛和带来温暖的笑容，她吸引他也许是因为她说的话他很中听，靠得太近后却发现她也有另外一面。

        楚琪依大部分时间是很乖巧恭顺的，就如她传统的母亲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注，给足男友面子和成就感。

        “你真厉害”，“你真棒”，“你真好”是常放在嘴边的话，而郑岭晟确实阳光活力又自信到令她羡慕，于是这些客套话里也有七分真诚，楚琪依闪闪发光的眼睛望着这个貌美的少年，说着她不敢说的话，做着她不敢做的事，她对他有几分崇拜感。

        而郑岭晟也很受用，为了获得更多夸赞，越发自信又狂傲，他们聊过很多话题，楚琪依这个从小受应试教育影响只会按照课本上答案思考的古板优等生，有时非常震惊郑岭晟的开放式思维。

        “他其实很聪明，”楚琪依不止一次这么想，“只是聪明劲不用在学习上。”

        楚琪依很喜欢听郑岭晟的异想天开，她觉得很有趣，即便有些思维过于前卫，她依然鼓励他：“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他们只在一件事上意见不同，那就是：读书到底有没有用。

        郑岭晟自然是觉得读书无用的，楚琪依，她努力拼搏高考也早已表明了她的态度。

        有一次，郑岭晟不满楚琪依在约会的时候还要在包里放一本单词书，在任何空闲的时间里拿出来背一两个词汇，郑岭晟笑着讽刺了一两句后，不满地说了句“这样的书呆子形象，总会让我想到柳卓媛”。

        楚琪依默默微笑着听郑岭晟讲“读书无用”已经很多遍了，一直都是沉默微笑，但这次，她不再这样。

        读书如果不重要，那像她这样毫无背景和家庭经济助力的人要何去何从？

        早早辍学，去打工，去做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拿着不高的薪水，早早结婚生子，由丈夫赚钱，过着看老公脸色的没有底气的生活……楚琪依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妈妈王兰慧就是这样，没有文凭，只能做一些辛苦还赚不多的活，在婚姻爱情里也没有多少的尊严和底气。

        行行出状元，楚琪依不是看不起一些工作，只是觉得它们辛苦，而拥有好的文凭，能拥有更多的可能。

        高考，是本就不公平的人生里，唯一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高考对楚琪依的重要性，郑岭晟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他太顺利了，他拥有那么好的条件，却从来不自知。

        郑岭晟曾经随口问她：“你爸妈是什么大学的？”

        楚琪依摇了摇头：“我爸只念到高中，还没念完就辍学打工去了，我妈也只念到初中，那个年代很多这样的人，上大学的寥寥无几。”

        “这样的吗？”郑岭晟皱眉，觉得很意外，“可我爸妈都是大学生啊！他们是大学里认识，毕业后结婚的，我还以为这很常见呢！”

        “这样的。”楚琪依甜甜微笑，心里对他充满了羡慕，然后鼓励他道，“你爸妈那么聪明，在那个年代都成为大学生，你也应该很聪明啊，只要努力学习，说不定就能创造奇迹考上大学呢！”

        “我本来就很聪明，”郑岭晟洋洋得意，随后表情一变，充满鄙夷，“我才不稀罕什么狗屁大学！”

        “我爸妈虽然是大学生，但他们后来发家致富也没用到大学里用的东西啊！他们以前学理科搞什么实验的，还以为毕业后能当上科学家，后来做生意发家致富了，足以证明，大学根本不能代表什么！”郑岭晟振振有词。

        “是这样啊。”楚琪依依然淡笑着回答，但那时只觉得可惜。

        这次，郑岭晟又搬出他的“读书无用论”，楚琪依心中，挤压已久的愤懑有点难以压制。

        楚琪依皱了皱眉头：“如果你只想找个不停称赞你的女朋友的话，我觉得我真的不合适。”她的声音依旧是又轻又软的，话语却让他很不舒服。

        “你总是以为自己的想法都是正确的，一副将来肯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的样子，看不起为了平凡生活整日忙忙碌碌的人，也看不起为了高考一门心思努力的人。”楚琪依淡淡道，“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处境呢？”

        “而且卓媛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对她不要抱有偏见。”楚琪依补充道。

        他不屑一顾“切”了一声：“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对柳卓媛……我会试着消除对她的偏见。我就是鄙视只知道死读书的人，除了课本，一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

        “那你呢？”楚琪依反问，“你有什么高深的想法？整天讲着比尔盖茨、乔布斯，抛弃名牌大学投身自己喜爱的事业，然后获得非凡的成功，你以为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吗？你连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擅长什么都不知道……”

        郑岭晟忽然觉得这种大道理有些厌烦，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她，气愤的表情浮现在脸上：“那你又怎样呢？考几个高分了不起吗？就有资格鼻子翘到天上去然后看不起成绩差的了？真恶心！”

        楚琪依一惊，脸涨得通红，气势明显低了下去，但还是撇开实现，道：“我要是那样幼稚的人，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恶心。

        “哼，柳卓媛就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刚刚说会抛弃对她的偏见？她对我的好朋友！”

        “她给我就是这样的感觉。而且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不是应该多关心我吗？”

        “你……好吧，”她叹气，“我不说了，你听不进去的。”

        随后他们回家，一路上谁也没有讲话，冷战两天之后，才又开始联系对方。

        郑岭晟依旧是固执的，听不进去半点不中听的话。他们和好当然不会是因为他觉得楚琪依说的话很对，而是因为她是楚琪依。就是在事情早已过去的现在，想起当初她说的那些，郑岭晟也依旧觉得是自己在理。

        争强好胜，不是我输就是你赢，不管是打架还是对问题的看法，他都要赢。他要被肯定，被赞美，楚琪依改变不了他的想法，相反他想要改变楚琪依。

        后来他似乎做到了，他经常能听到她微笑点头对他说着“嗯”，眼睛却狡猾地告诉他“我不是那样认为的”，这一度让他恼火。

        现在回想起来，郑岭晟也觉得恼火，加上“被分手”的原因，郑岭晟更加气愤了。

        别开玩笑了，就算是分手也是我甩你！他把鼠标重重一砸，心里想着怎样让女友回心转意。

        【2】

        送花，送礼物，晚上的时候去学校接她。

        楚琪依上完晚自修出来，在校门口见到他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拉着柳卓媛掉头走开。

        郑岭晟追了上去。

        “我不想被人看到。”她闷声对他说，“别来找我了。”

        “你说结束就结束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他说。

        “我要回家了，晚了妈妈要说的。”

        “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使劲摇头，“我和卓媛一道的。”

        脸上笑容灿烂：“那你们在前面，我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

        楚琪依不去理睬她，拉了柳卓媛快些走，郑岭晟跟在后面，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两个女生一路聊着各种话题，后来分开挥手互相说再见，郑岭晟一直安静地跟在后面，到她家附近时，楚琪依说你回去吧，不想被人看到，郑岭晟于是说了声再见之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楚琪依又看到他买了早饭等在自己家附近，她装作没有看见管自己走，郑岭晟保持距离跟在身后，等她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笑容灿烂地和她说“再见”。

        一个星期以来都是如此，惹得学校里的八卦爱好者蠢蠢欲动。

        柳卓媛皱紧了眉头说“搞得和跟踪狂一样”，看一眼仿佛有心思的楚琪依，问：“你不会就这样被感动了吧？”

        柳卓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我可告诉你啊，琪依，郑岭晟这种行为叫骚扰，跟踪，是侵犯你的隐私权，你可以报警的！可别被小说和电视这种骗了，这种小伎俩，感动的只有郑岭晟他自己，恶心的却是别人！”

        “我知道。”楚琪依叹气，“要不是……要不是他是郑岭晟，我顾念着同校同学的情分，我早就想报警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柳卓媛一脸宽慰笑了：“那就好。我跟你说，郑岭晟就是小混混，流氓，你听听周围的评论，还有人夸他痴情，还不是因为看脸！这要换个丑一点的，直接就是性骚扰！”

        她们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复习资料，楚琪依心不在焉地将参考书翻了一页又一页，想的是亲子鉴定的事情。

        林正强后来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来过，楚琪依虽然很想联系这个很可能是自己生父的人，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下子变成融洽的父女关系是不可能的，即便她非常渴望。单方面过于热情的话，会被讨厌的吧，这样想着，一次又一次放弃联系对方。

        拜托报告快点出来，好让爸爸早点联系我。每天起床前和睡觉前，她都要祈祷一次。

        “如果我有爸爸，当不良少年总是追求我而我又不知如何摆脱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出来保护我的吧。”楚琪依心想。随即又觉得她对郑岭晟有些偏见和薄情，她并不讨厌郑岭晟，如果不是聂晶晶从中作梗，她也许会在慢慢的接触中接纳这个孩子气又充满活力的少年。

        “如果我有爸爸，有人在学校欺负我的话，他一定会帮我去警告对方。”楚琪依又想。

        楚琪依闭上眼睛，想到小时候，别人欺负她的理由之一就是“你又没有爸爸帮你出头”，她那时又恨又委屈，她打不过骂不过那些坏孩子，也没人帮她，她无助极了，多希望有个爸爸来帮她。

        带着祈祷她又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晚上楚琪依回来，见到了趴在桌上哭个不停的母亲。

        “妈妈，怎么了？”她忙过去问。

        王兰惠用冰冷且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将桌上的文件往她脸上扔去。

        “你这个混蛋！”她的怒吼里带着哭腔。

        楚琪依看着纸张纷纷扬扬散落到地上，瞥见上面的字后立刻蹲下将它们拾起。仔仔细细看过去，到后面手越来越颤抖。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她的眼睛也红了。

        她并不是林正强的女儿。她震惊，失望，羞耻。

        “你……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要去做亲子鉴定？”王兰惠双手捂着脸，呜呜哭着，“他再也不相信我了，再也不会来看我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她指着她，满脸的愤怒，“全部都是被你拖累的！”

        “可是……”楚琪依觉得很委屈，眼泪也不断掉了下来，“可是你说我是他的女儿，我……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啊。”

        王兰惠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害死我了！他把这个交给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难堪吗？我留不住他了！再也留不住了！你怎么那么讨厌！”

        只是想通过楚琪依挽留那个男人撒的谎，女儿却当真了，谎言被戳穿，林正强就找到了很好的理由离开。

        楚琪依默默忍受着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安恨自己，怎么那么傻。

        “可难道全是我的错吗？如果一开始不说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亲子鉴定这种事！”楚琪依觉得自己一再沉默下去的话，母亲只会更加无理取闹，歇斯底里，她忍了很多年，当一个理解母亲的乖女儿，可这位母亲似乎从来没有为女儿考虑过。

        楚琪依快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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