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错

第七章：交错

        明明是那样开始的相识。

        【1】

        有那么多人，架着道德，让楚琪依当一个无私的人，在她十八岁的坎上让她去当一个伟大的未婚妈妈，去安慰一对中年夫妻的丧子之痛。

        “你妈要是当年把你打掉，就没你了。你还犹豫什么？生下来啊。”楚琪依看到这一条，觉得胸口一痛。

        伟大的母爱吗？她心想，为了留下一条性命而没有打掉一个胚胎，但生下来会后呢？本来能将一切早早结束，干净利落，因为是一条性命，背负着所谓的母性，不得不生下来。

        我才十八岁，我不到承担这些的时候，楚琪依挣扎着。

        网络上的评论总是五花八门，也有坚决让楚琪依打掉孩子的。

        “我仔细看了你的帖子，感觉你男友可能就是个人渣，得到了就不理会你了，你可能是被骗了。只是他死了，你没得到真相，快点看清吧，生个屁的孩子，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你们不戴套的吗？我觉得你可能是那种乖乖女，什么都不懂，然后就怀了，这已经是很耻辱的事了，你再把孩子生下来，那真的这辈子都洗不掉污点了。”

        “开什么玩笑。不高考，难道想生孩子去？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打掉，不过是个胚胎。”

        “死了也没办法，父母也可怜，但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就太一厢情愿了，子宫长在你自己身上，决定权在你手里，这要换做我，早直接打掉了，哪来那么多圣母心。本来是只有你和你男友的事情，他的父母没有权力要求你做什么。而且你也说了，他妈妈不喜欢你。”

        “你可要想清楚，如果生了那就是自毁前程，生而不养可不行，不是一甩手给别人就行了，而且你打算让孩子知道真相吗？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这些事发生。”

        “他睡了你之后就对你冷淡？姑娘，早点醒醒，这就是渣男，只是他现世报死掉了。凭什么要给渣男留后？”

        ……

        诸如此类的评论，建立在网友们默认这个男友是渣男的基础上。

        “可如果，他不是渣男呢？如果他是真心喜欢我的呢？”楚琪依心想，她小心翼翼回复了其中一条评论。之后很快得到回复：“你脑子清醒一点，要骂醒你吗？”

        楚琪依不敢多说什么了。

        楚琪依越看越难受，关掉了网页和电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2】

        楚琪依觉得自己头痛，应该停止胡思乱想，打算好好睡一觉，可是偏偏有那么多声音和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明明是那样开始的相识。

        那天柳卓媛要去看望学美术的朋友徐菁，她作为形影不离的朋友自然也一起去了画室。

        徐箐说：“卓媛，帮我画一下啦，我怎么也画不好”，于是楚琪依和她一起走过去，旁边是在打游戏的郑岭晟。柳卓媛接过徐箐手中的铅笔，不到半分钟就有打好了形。

        陌生但自来熟的少年瞄了一眼，笑着说了一句“美女，顺便帮我也画一下呗”，然后是楚琪依看到他画板上跟黑白版画一样分明的石膏像时“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讽刺派画风吗？”楚琪依指着上面的画，“这个面瘫的表情，哈哈哈，其实你很有画政治讽刺漫画的天分啊！真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欣喜的目光让郑岭晟无法理解。

        郑岭晟没有理会，他原本最讨厌不熟的人否定他或者和他开玩笑，但这画实在画得太狗屎了，连他自己都不愿意为自己的面子扳回一局。

        他用带着轻微厌恶的眼光瞟了一眼画板，无奈叹气自己真的没天赋，又笑嘻嘻地转向徐箐：“帮我画画呗，晚上请你吃饭。”

        “吃饭什么的多浮华，我的普兰、柠檬黄和白色用完了，给我个一罐就行，反正你也不用。”徐箐道。

        “行，小意思！”郑岭晟转身去拿工具箱里的颜料，“随便画一下就好了，我妈竟然说要我给她看我画的画，真是受不了。”

        “我打赌她肯定看不懂你画的东西。”徐箐笑，然后她拿起铅笔帮他画了起来。

        郑岭晟于是空闲了下来，游戏打多了也没趣，还是找女生聊聊天有意思。

        “同一个学校的？”他问。

        “嗯？”同样有空的楚琪依转向他。

        “校服。”郑岭晟说，“我也在第三高中。”

        “哦。”楚琪依和柳卓媛一起在心里点了点头。

        “哎？你们同一个学校的呀！”徐箐道，“才晓得耶。卓媛你怎么不和我说呀？”

        柳卓媛神色淡然：“画室那么多人，我是不是要一个个都要热情地问候过去？”

        “好吧，知道你不擅交际。”徐箐笑了笑。

        “哪个班的？”男生问。

        “三二班，我叫楚琪依，她是柳卓媛，我们一起的。”

        “哦，重点班。”他心里有点小小的鄙夷。

        学习好的看不起学习差的，学习差的怜悯只会死读书为了一分两分的成绩要死要活的，这在每一个学校都是惯例。

        “我是十八班的郑岭晟。”

        楚琪依个柳卓媛的神情都有细微的变化，随后又立刻恢复正常。这个名字她们听说过，好听一点叫做“风云人物”，难听一点就是“臭名昭著”。

        “想不到你竟然来学画画。”楚琪依说。

        “哈哈，是啊，有点不像我的风格吧，很多人都说有些奇怪呢，画画什么的。”郑岭晟道，带着小小的得意和炫耀。

        “反正在学校也没意思，就到这里来咯，艺术生可以名正言顺请假。上课一直睡觉打游戏看小说久了也没意思，画室里轻松多了。”随后他又毫不掩饰厌恶地说一句，“学校最逊，一点意思也没有！”

        人与人之间总有莫名的偏见，例如柳卓媛，见到那些浓妆艳抹的人时下意识就会保持距离，不管她们有没有飚脏话都会莫名觉得不是好相处的人，那些明明自己不努力却只会说学校最糟糕的人也应该敬而远之。

        像郑岭晟那样“名声在外”的人更加与柳卓媛的世界观相悖，不是仅仅用“偏见”就能形容的了的程度，于是她在心里狠狠地说了一声“啧”。

        而楚琪依，她的关注点似乎只在前半句。

        “那什么才是你的风格？”她眨了眨眼睛问，“我一点也不觉得忽然跑去学画画很奇怪啊。”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少年得意一笑，用他的叛逆炫耀所谓青春。

        【3】

        抽烟打架，翘课泡妞，染发不着校服，和同样的人在学校里横来横去，才是符合郑岭晟风格的事情。和其它人抱着相反的期望，希望明天就立刻高考，好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那之前只要肆意挥霍时光就可以。

        反正可以出国，反正可以子承父业，反正进了社会后大学里学的根本就是纸上谈兵，为什么要为那张破纸浪费宝贵的精力。他这么想着，他的朋友也这么想着，他们一边笑着闹着接受着别人的鄙视，一边用冰冷的目光鄙视别人。

        ——“笨得和猪一样，没有家教的富二代、寄生虫。”

        ——“高分低能，自以为是，将来一定会被社会淘汰的可怜货。”

        这样的对峙。

        于是认真念书的更加努力念书，认真挥霍的更加努力挥霍，默默较着劲。

        郑岭晟看不起把“高考改变人生”当成座右铭的人，不屑“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一个哈且心想要过河你就不会选择坐船吗，偏要挤那座独木桥。

        现在他瞄一眼柳卓媛，给她打上了“讨厌的优等生”的记号，瞟一眼楚琪依，还不知道要给她贴什么样的标签。

        “轻松个屁呀！”徐箐抗议，“你无所谓考不考的上，我们可是拼了命一样每天在画画啊，累都累死了，一边每天画很多张，一边还要顾着文化课，美术生很辛苦的！”

        “哈哈哈。”郑岭晟得意地笑。

        “画画真的很好呀，”楚琪依说完，瞟向好友，“卓媛你也来画画嘛~~”

        “我现在就在画啊。”柳卓媛语气淡淡的。那个话题她们先前早就讨论过，答案不会改变。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好，”楚琪依环顾四周，看着画室里用心画画的人，羡慕的语气里带着轻微的叹气。

        “能有好成绩也是件好事啊！”像是为了安慰她一样，徐箐道，“我听卓媛说起过你，考试很厉害呢，真羡慕呀。”

        郑岭晟鼻孔里发出一声“哼”。

        “我是为了考个学费不那么贵的学校，以后找个好工作才努力考高分……”

        果然如此。郑岭晟嘴角勾现出嘲讽的冷笑。热爱学习什么的，只是漂亮话罢了，垫脚石和敲门砖。切。

        “果然我做不到像陈飞那样真心喜欢读书吧，求知欲什么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两眼放光说着‘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奇妙的东西’什么的，另外一个世界呀！”楚琪依感叹。

        柳卓媛“噗”的一声笑出来：“是啊，陈飞那样兴奋地半夜打电话给别人说‘物理实验好有趣啊’的人，真的好少见到了。”

        “是呀是呀，”楚琪依也笑了起来，徐箐问陈飞是谁，女生们于是又展开了新的话题。

        郑岭晟依旧冷冷地从心里发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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