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织

第二章：交织

        大半个高中岁月里都这么过去，却在最后的时候，恍然发现，“原来你也在这里”。

        【1】

        楚琪依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你怎么看我的，我堕落愚蠢吗？放屁！我是单亲，可我妈妈一直对我很好，我成绩不错，考上两本不成问题，是他妈的你儿子祸害了我！！！”楚琪依说完，愤愤逃跑离去。

        于吉妍马上追上了她，眼圈也是发红的。

        “你别生气，是阿姨的错，阿姨不好，你别激动……”于吉妍说着说着也“呜呜”地哭了起来，“真是作孽，就当阿姨求你了好不好，都是阿姨的错……”她脸上是悲痛欲绝，心里也是真的悲痛的。

        “你不要冲动，不要打掉他，他现在是我们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啊，求求你，就当可怜我和他爸两个，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说着，骄傲的贵妇人竟要跪下来了。

        她本来骄傲到让人觉得可恨可气的一个人，忽然在大马路上跪了下来，不管路人的眼光和议论，跪着大声哭，“我们真的会活不下去的呀，求求你……”

        楚琪依也哭了，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很多委屈和不甘，它们太多了以至于争着从喉咙里跑出来时卡得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

        “请你好好考虑下，”于吉妍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名片强塞到她手中，“有什么事，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拜托了，真的，你是个好姑娘，求你了。”

        楚琪依皱紧了眉头，眼泪不断掉下来，简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想自己的经历真是够狗血的。

        真是荒唐，楚琪依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知道这种事在别的女生身上也有，她们会果断地把孩子打掉。

        因为年轻不懂事，只要脸皮厚，这样的理由是可以被原谅的，不管是她们自己还是周围的人都会表示理解，像日剧那样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初中生高中生真是傻透了，什么母爱的伟大，在现实面前苍白无力到极点。

        楚琪依不会要这个孩子，她现在高三，生下来这个孩子的话人生轨迹就会变得彻底。

        她没那么坚强当一个年轻的未婚妈妈，她许多不满现状、不屈现实的、闪闪发光的梦想里，没有这样一条。

        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还只是一个细胞，那么小一点点，现在解决还来得及。要打掉他，不能让他影响自己的人生。楚琪依这么想着。

        可是于吉妍可怜的神情和哭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们可能不是孩子希望的那种父母，却确实是爱着孩子的父母。

        郑岭晟的逝去对他们而言打击是无比巨大的，楚琪依有些恨自己的软心肠和较同龄人更多一些的成熟，它们拦住了她想逃避一切的恐惧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没心没肺。

        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纠缠着她。

        【2】

        楚琪依请了几天假的病假后回到学校，郑岭晟去世的消息早已在他葬礼之前迅速传播，早已不是新鲜事，现在的新鲜事是楚琪依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大家缓解课业压力的方式有了新的聚焦点，聂晶晶功不可没。

        聂晶晶何许人也？

        校花的竞争对手，富二代郑岭晟的青梅竹马，校园八卦红旗手。

        她从小就喜欢和郑岭晟在一起玩，俗气一点的语言讲，他们两个在各自父母看来简直就是门当户对，天造一双。

        他们两个确实也相处得不错，相声搭子一样一唱一和，郑岭晟自以为天大地大他最大，聂晶晶就在一旁不断把他往上捧，两个人自以为是不得了的舞台主角，上演自以为高明的段子。后来出现了楚琪依，聂晶晶就像是从天上摔到了地下，恨得牙根都要咬碎。

        她作为继于吉妍之后最快的知情者，以她最快的速度将这条消息宣扬得人尽皆知，心情也从“对郑岭晟死后的悲痛”迅速转变为“看楚琪依笑话的欢喜”。

        “我真的觉得你是帮倒忙的天才，”楚琪依当初对她说，“郑阿姨就是让你这么关心我的？‘郑岭晟一直都是在玩弄楚琪依，把她肚子搞大后撒手而去，让她连打胎手术费都没人要’，你传这种话出去心里就很爽了是吗？变态！”

        聂晶晶有几分恼，她怕楚琪依这样有点“坏”又有点横的女生，尤其楚琪依以前没那么坏没那么横，这种变化让聂晶晶觉得害怕，毕竟她听过一句俗话叫“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但仗着她优渥的家室、可人的外表和在校内的人际关系，聂晶晶胆子也就大了几分。

        “他本来就不喜欢你！”聂晶晶咬了咬牙，“他和我说过和你之间就是玩玩，你竟然会当真，真是可笑！就凭你！你也想得到他的喜欢？呸！”

        “呵，你怎么不说你也怀了他的孩子呢？”楚琪依冷冷笑道。

        “你……”聂晶晶涨红了脸，“我才没你那么不要脸！我和他之间一直都是很纯洁的！”

        楚琪依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不愧是长在无忧家庭里的小公主，“纯洁”这样的词都用出来了。这原本是个很美丽的词，某些人和某些场合下却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或许她对郑岭晟真的是那种很纯洁的喜欢，只可惜，她的一些行为实在配不上那个美好的词。

        聂晶晶喜欢郑岭晟，她是典型的活在泡沫剧里的人，长着为肥皂剧而生的大脑，脑海里充满了“公主与王子，公主与坏小子，公主与总裁”的爱情故事，从小就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关注护肤打扮，对每天要穿校服恨之入骨，最大的心愿就是立刻毕业早点长大。

        聂晶晶所做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为了守卫爱情，楚琪依就是半路跳出来的狐狸精，来衬托她聂晶晶的善良，她的纯洁，她和王子被人称赞的“从此以后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你以为这种事很了不起吗？很值得炫耀吗？你这个骚货！贱货！不知廉耻的东西！”

        谁说外表甜美的公主就不会骂脏话？聂晶晶骂起人来比谁都恶毒。

        “你就是个被人用完后就扔掉的一次性筷子！郑岭晟就是喜欢上□□也不会喜欢你！”

        “那你早该去当□□了，说不定这样他就会喜欢上你。”楚琪依压住怒火，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瞪着，聂晶晶和她的两个朋友后退了一步。

        “幸亏郑岭晟死了，他要是看见你这幅模样，恐怕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吧。聂晶晶你别惹我，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的，你别惹我发火！”楚琪依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她自己都怕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承受不了负荷。

        好在那种发狠的眼神确实把她们吓到了，聂晶晶怯怯地甩下一句“你等着”后和她的两个朋友迅速离开。

        楚琪依气得握紧了拳在原地发了很长时间的抖，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几声，她拿出后看着看着眼泪不争气得又流了下来。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和那种人交往的，哎！”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陪你去医院吧。怕孤单的话，可以先到我家住几天。”——不愧是好朋友，柳卓媛。楚琪依心里一暖。

        “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没事的。”

        “只是吃禁果而已，小事一桩，谁还没个狗血青春呢，别理会别人，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看到这条时，楚琪依有短暂的沉默，她脑海中闪过钟夏蕊的名字和样貌，不知是敌是友的她让楚琪依立刻翻看下一条。

        她一条一条翻看着未阅短信，最新的一条上写着：

        “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发件人是陈飞。

        陈飞是楚琪依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他已经好几天不理楚琪依。

        就像方才，他在远处看着她和聂晶晶在食堂门口短暂的对峙，知道她现在最需要朋友的关心，可是他后来还是走开了。

        【3】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从初中开始就认识，考上同一个高中，六年的同学情谊。陈飞到她家里蹭过饭、用她家里的电脑下游戏、一起写过很多作业，楚琪依也在他家里看着他在夏天时赤着上身走来走去，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后继续啃西瓜。

        很好的朋友。

        这在陈飞心里不是个好词组。

        他希望他们两个不仅仅是好朋友。

        陈飞不懂楚琪依怎么会和郑岭晟那种人在一起，两个完全不属于同一圈子的人，怎么会忽然之间在一起了呢？

        像发了疯一样。

        他这么形容那两个人。

        郑岭晟上学就像上旅馆，想来的时候来，想走的时候走。他对学校任何事都不敢兴趣的人，忽然之间去学画画，画着完全没有黑白灰可言的素描，自称“本世纪最天才的艺术家”。

        是的，他们之间就是从那个时候有了交点，平行线一样的人生轨迹忽然就改变了方向，织成错乱的交集。

        楚琪依对画画不感兴趣，然而她的好朋友柳卓媛喜欢。

        柳卓媛虽然喜欢画画却也没有去找画室学素描，她只是好奇她的朋友在画室都学些什么然后去那里逛逛，后来她在那里认识郑岭晟，再后来郑岭晟认识楚琪依。

        他们没有在学校里见面，楚琪依听到郑岭晟的名字时脑海里顶多浮现一句“哦，那个很乱的人”，郑岭晟就算在学校里遇到楚琪依只会吹一声口哨嬉皮笑脸叫一句“美女”，然后和他的兄度笑着扬长而去，并不记得她的名字。

        大半个高中岁月里都这么过去，却在最后的时候，恍然发现，“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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