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浑夕族长

“刺啦——”一声巨响。

        水怪突然发出尖锐叫嚣声，震在耳畔，漫生心跳突突漏了半拍。

        神识出窍，惊魂未定。

        默了一瞬，叫嚣声似乎迟迟没有动作，漫生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回头看去。

        一把剑从水怪的太阳穴刺入，贯穿整个脑袋。

        而水怪的獠牙尖已经擦过她的头顶！只差一毫就要咬下。

        漫生劫后余生般轻吐一口气，看着水怪渐渐僵硬了身躯，化成轻烟飘散，最后只滴滴答答留下一摊水渍。

        一名青衣男子出现在水渍之后。头发高高束起，手带护臂，腰缠革带，右手执剑，正面带怒色的看着漫生。

        来人是漫生的师兄，太和神尊的养子，初阳。

        “师兄，身后！”

        来不及多言，漫生一声高叫打破对视。

        浑夕族长见守护神兽被杀，杀意大起，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也要讨个公道。

        可惜，浑夕族长的功力与初阳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初阳头也不回，反手一挥，浑夕族长直直摔了出去，趴在地上半晌都喘不过气。

        四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晚风燥热，浓雾渐皆消散，晌午的那场大雨已经没有任何痕迹。

        漫生环顾左右。浑夕族长趴在地上，浑夕小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色张惶的注视着漫生等人的一举一动。

        此时，刚刚站在云头上、漫生口中的涂山老儿——西南荒荒主涂山晏清——已经走进人群，站到了浑夕族长身旁。

        涂山老儿并不老，大约四五百来岁，正值壮年。

        南荒的荒后、漫生的舅母，也是涂山氏后裔。遵照舅母的辈分，漫生该尊涂晏清为远房姨父。

        漫生之所以心里对涂晏清那么鄙夷，甚至不尊礼数唤他一声涂山老儿，乃是由于十年前南荒与西荒的一场大战。

        那场大战中，漫生失去了儿时最崇敬的一位邻家大哥，当时的赤凤军主帅赤擎。

        史书记载，那场大战就是西南荒挑起的！

        在他们的撺掇下，南荒与西荒大战半年有余，两败俱伤，夹在中间的西南荒渔翁得利。

        漫生从此便对涂山老儿的简化作派厌恶至极。

        也不知涂山老儿挑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到访又在打什么主意，她绷着脸抿着嘴紧盯着涂晏清。

        涂晏清腆着笑，不发一语，只是眼神转来转去，在所有人身上划过。

        这位西南荒的不速之客，打破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众人有些不知所措，几道眼风杀来杀去，都在等着对方做出反应。

        尴尬的沉默中，“咻”的一声响动，突然惊醒众人。

        凤逸已经拔剑抵上浑夕族长的脖子，满面青筋暴起，低头怒视着趴在地上之人。

        那模样，只怕是恨毒了浑夕族长！

        漫生紧了紧眉，正欲开口，身后尧光城墙上传来幽幽一声飘忽的男音，将将能传到她的耳朵里，“逸儿，漫生。”

        若非漫生知道那人是自己那位懦弱的荒主舅父，凤济，她恐怕也难以听出这毫无底气的声音中充满着怒意。

        听到荒主的召唤，凤逸手上的狠劲儿一顿，愤怒言辞哑在嘴里。

        他挣扎着，不死心的盯着浑夕，眼神在他一张奸笑的脸上逡巡，嘴唇窸窣哆嗦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终究，他还是在漫生几次三番攀他胳膊之后，冷哼一声，收回剑，头也不回的往关口城墙走去。

        远处关口城墙上，悬着一尊恢宏云驾。

        云驾下，凤济站在城墙边，一身浅檀色大袖外袍在风中翻飞。

        常年的拧眉深思让他的眉间形成深深的几道纹路，唇角也不自觉的耷拉着。此刻，他正失神的望着漫生凤逸赤方和初阳朝自己缓缓走来，眼神幽幽，仿佛很是忧虑。

        “叔父。”凤逸上前作揖。

        “舅父。”漫生跟在后面，恶狠狠的瞥了一眼跪拜在凤济身边的赤方，却见凤济瘦削身形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一身宽松白袍，身形肥硕，不是她那位避世隐居的父亲又是谁。

        “爹，你怎么也来了？”漫生问道。

        姜父低呵一声，“你快给我回去。”

        漫生蹙眉不应，脸上颇为不悦。或许因为从小就与父亲不亲近，无论姜父说什么，漫生都不屑搭理。

        凤济回过神，上下看了看漫生和凤逸，“此地危险，还是先回去吧。剩下的，本座来处理便可。”

        听着凤济绵软无力的声音，漫生生出一阵无名怒意。她正欲质问凤济为何中止战斗，一声“叔父”已经从旁杀出。

        显然，凤逸比漫生还要性急，霎时就红了脸，

        “叔父！眼下浑夕族长重伤，我们完全可以战胜！然后将贼人关押起来，好生处罚，彰显我南荒威严。”

        凤济看向远处敌军。

        浑夕族长正被扶回营帐。他的身边跟着涂晏清，点头哈腰的在同他说客套寒暄。

        天色将暗，刚经历了一场混战，一众士兵隐在夜色中，闹哄哄一片。

        “关押起来？处罚？说的轻巧。东北，西南，谁知道他们又在谋划些什么。”凤济一声毫无气势的冷呵。

        他软绵绵的挥挥衣袖，示意身边的司礼官去把浑夕族长和涂山荒主请来，然后转头看向跪在身侧的赤方，“不是告诉你不许出兵吗？怎么不拦着少主和公主！”

        不待赤方反应，凤逸闻言，已经扑通跪在凤济身侧，脸上似有狂风暴雨扫过。

        十年前的西荒大战，就是因为荒主懦弱投降，他才痛失好兄弟赤擎！

        今天这找回父亲的绝佳机会，难道又要因为荒主错过吗？！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叔父难道是要投降吗？我们明明是胜利的！”

        漫生也听得心头火起，跟着跪下，“舅父！他们只有区区千人……”

        “漫生，住嘴！”一直站在凤济身后的姜父，这次仿佛真的动怒，音量也不觉提高许多。

        漫生自觉在理，想不通父亲今日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自己，一肚子的说辞涌上来，一时气急，全梗在喉头。

        争执间，一盏孤灯已经滴溜溜跑进敌军阵营，接了两盏灯一道回来。

        来人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凤荒主真是好手段。前些天私自出兵、妄图谋逆，今日我来替大荒讨说法又被打得这般惨。”

        许是知道凤济全大荒闻名的懦弱脾气，膀大腰圆的浑夕族长还没步上城关口，嗔怪的声音便已响起。

        凤济闻言，一张耷拉脸上立马换了副讨好的笑意。

        跟在浑夕族长身后的涂晏清，不妨初阳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被撞得一个趔趄，极轻的骂了句“没落天神”。

        不想，初阳仿若未闻，近旁的姜父却听得眼神一滞、脸色霎时铁青。

        “漫生，太和神尊驾临，做徒弟的礼数要周全，你还不快去迎接师父！”姜父腆闷闷吩咐道。

        正好，漫生心中愤懑，又忧虑着舅父曦仪，根本无心留下来欣赏荒主的卑微言行。她拽着凤逸告别了众人，就寻太和神尊而去。

        太和神尊在南荒设坛开讲的学堂位于越泽，坐落在南荒西边一块谷地内。

        谷地名叫育遗谷，常年荒凉。因为漫生的姑母，姜育遗，几百年来一直闭关清修于此而得名。

        周边群山上流下的大量溪水在谷底汇聚，形成一片水汽蒸腾的沼泽，取名越泽。

        越泽远看去像一弯弦月，学堂被围在弦月的弯钩里，修了一小圈。

        漫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越泽，而不是月泽。

        譬如凤尾山，就是因为四岁的漫生无意间一句“漫山遍野的凤凰花红艳艳的，枝丫朝天，像凤凰尾巴”而得名。

        那越泽又是因什么得名的呢？难道是想要激励南荒后代度过困难，超越前辈吗？未免也过于牵强了些。

        越泽边，也不知为何，种了成排紫薇花树，一片郁郁葱葱，冒着星星点点的可爱花苞。

        漫生点了两盏烛灯，坐在窗边，一扇窗半开。窗外春季温热的晚风吹进屋内，带着越泽湿漉漉的水汽和青草野花的青香。

        桌上的供述簿子随着晚风簌簌的翻落几页，压抑了整日的思绪也这缕清风中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等太和神尊的间隙，凤逸愤懑声响一直徘徊在厅内，“我看，定是浑夕那老头搞得鬼！”

        凤逸告诉漫生，他之前不止搜寻过送亲沿途，还凭私交求助到北荒少主元允之，带了十名赤凤军把北荒境内也搜了个遍。

        “浑夕族长今日兵临城下，也不知是因为我此举引起了浑夕族长的注意，被他扣了个牟尼的帽子。还是因为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正是这桩描述，让漫生真正对浑夕族长起了疑。

        只有十名赤凤军……这么隐蔽，会被浑夕族长发现吗？

        倒更像是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今日，他带着区区一千水兵来叫嚣，就很像是揣着秘密，在试探南荒一样！

        漫生望着远方出神，语气不觉有些严肃，“失踪一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凤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自觉提到了元允之。

        不会闯祸了吧？

        他赶忙解释，“只有允之……当然还有荒主、荒后、母亲、你我、成在、以及太和神尊。”

        “允之不会出卖我们的。”漫生自顾说着，目光看向桌上的供述，又像出神在想其他事情。

        北荒少主元允之与凤逸、漫生都私交甚好。漫生在去太和座下进学之前，曾去过北荒少陵神尊座下进学，和允之是同窗。他们还曾一起结伴云游大荒。那几年里，允之是漫生最好的朋友。

        漫生相信以允之的为人，一定不会泄露任何消息出去。

        那么，浑夕族长究竟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

        会不会，其实就是他劫走的舅父曦仪？！

        “浑夕族长确实很可疑！”

        凤逸听见漫生肯定自己的想法，顾不得其他，激动得“啪”一声拍在桌上，“噌”的站了起来，“不管怎样，刚才重伤他之后，就该把他抓起来！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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