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和神尊

“凤逸少主真是好魄力！一族族长说抓就抓，放眼全大荒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胆量吧。”

        一个带笑男声传进屋内，接着走进来一位身形矮小敦实的小老头，正是漫生的师父太和神尊。

        太和神尊降生东荒冀望山，守护神兽是蛟龙。

        但漫生心里，太和神尊和威严的蛟龙没有半点相像，反倒是和蔼可亲得很。

        不高，大腹便便，中气很足，百八十步外都能听见他敞怀的谈笑声。

        标志性的两撇小胡子时常因为笑得太过开心而在脸上疯狂跳跃，一双含笑眼完全威严不起来，总像是下一秒就要笑出声来。

        漫生很是喜欢这位小老头，学没学到本事暂且不论，但至少进学对她来说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见师父进屋，漫生高兴得一蹦而起，巴巴跑过去接过师父的行囊，倒上茶，还贴心的送上软垫。

        “师父觉得今日不该拘押浑夕族长？”

        太和笑眯眯的看着漫生，反问道，“开阳觉得是浑夕族长所为？”

        其实漫生也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

        “眼下条条罪状直指浑夕族长，他非常可疑。但徒儿想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为。若真是他劫走的舅父曦仪，今日为何不用舅父曦仪要挟南荒？为何还落得个战败？”

        除了挟持舅父曦仪做人质，漫生实在想不出浑夕族长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太和听过两人叙述，提出了另一个甚为有理的推测：

        “浑夕族长可能知道些什么，但仓焱可能并不在他手上。”

        一语堪破天机！

        如此一来，今日这场闹剧、以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那么问题来了。眼下，他们又该如何问出浑夕族长知道的秘密，找到凤胥曦仪呢？

        “就应该拘押拷问！”凤逸烦躁的挥手拂了拂面前的空气，“眼下可好了，只顾着投降议和，一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不能扣押浑夕族长！”漫生语气不耐，打断凤逸，“若如此，只怕舅父失踪的消息会泄露、与北荒和亲破灭、东北荒借机出兵南荒、全大荒问责南荒……祸患太多。到时候，南荒就真的是众矢之的了。”

        一开始，漫生也以为舅父和曦仪失踪只是桩简单的家务事。

        但随着一步步深入，她发现此事远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浑夕族、东北荒、甚至全大荒的利益，好像都牵涉其中。

        他们不仅要找到舅父和曦仪，还要在这乱世中保全南荒。走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那还能怎么办！”凤逸一脸不悦，抱胸靠坐在椅子上。

        漫生支棱在桌上，托腮思虑着，“直接扣押、盘问，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

        太和望着漫生，良久才道，“此事，还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

        漫生凤逸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

        一卷清风从虚掩的轩窗袭入，幽幽嗓音落在宁静夜色里。

        彼时，漫生一心想着舅父曦仪的失踪，根本没有察觉到太和所为的“此事”，可能与她心中所想之事千差万别。

        后来再经历了一切之后，她才恍然大悟：在太和口中的“此事”上，她确实遇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契机。

        稍晚些的时候，凤逸还是决定去宴席上，直接找到浑夕族长，旁敲侧击打探一番。

        他前脚刚走，后脚那“契机”就果如太和所言，出现在漫生眼前。

        成在带着食盒寻来，同时带来一个消息。

        据成在所说，宴席间，凤济不出所料，又一次主动求和，还送了浑夕族长和涂山荒主很多财宝，“老长一串单子，大概能装两车”。

        浑夕族长和涂山荒主似乎很满意，浑夕族长还神秘兮兮的送了一块玉环给凤济荒主。

        一块玉佩？

        漫生支棱起耳朵，狐疑看向成在。

        “那玉环我悄悄看过，就是块普通玉环。想来浑夕城是真的没有什么好东西吧。”成在一边将食盒里的餐食拿出来，一边补充道。

        啊？就只是一块普通玉佩么……

        漫生狐疑更甚。

        “荒主可还有同浑夕族长说些什么？”

        成在摇摇头，下一瞬，却平地炸出一声惊雷，

        “不过，荒主说要把羲和公主嫁去北荒和亲，代替曦仪。”

        什么？和亲？！

        羲和？！

        漫生浑身一抖，思绪迅速回神。

        “已经决定了？”

        成在点头，“当着浑夕族长和涂山荒主的面说出来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漫生怔愣望着成在离去，低头看回手里最爱的卤鸡腿，突然有种难以下咽的感觉。

        凤羲和是漫生的表姐，凤济荒主和荒后辛夫人唯一的孩子。

        羲和表姐从小就幽居丹穴神宫中。因为漫生不太亲近荒主舅父，也不常去丹穴神宫，对这位表姐没什么印象。

        漫生只记得羲和表姐颇为娴静，话很少，几次见到都只是规矩坐着一旁，没有过多言语。

        即便对这位表姐没什么印象，漫生也不愿见到她被派去北荒和亲。

        她不懂为什么会有和亲这种事情存在。双方甚至未曾蒙面过，有何幸福可言？荒主难道就不为女儿考虑吗？真是好狠的心。

        漫生一声哀叹。

        但她知道，南荒必须完成与北荒和亲！

        千年前，南荒本也实力雄厚，能与八荒分庭抗礼。

        但是，近百年来，一次次的战败，加之荒主懦弱求和，南荒失大片疆域，已大不如前。如今不过是依靠残存的威严强撑着罢了。

        不同于南荒的没落，北荒正如日中天，横扫大荒。几百年前，北荒又与南荒有着一丝微薄的血缘关系，是南荒最好的靠山。

        眼下，婚帖已发，大荒并不知道曦仪失踪，都在翘首以盼着。

        南荒根本不敢临到头来无缘无故的拒绝和亲，也不敢以曦仪生病为借口一拖再拖，拂了北荒颜面。如今，这门亲事对南荒来说，就像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为。

        换一位公主尽快完成和亲，可能是不惹怒北荒的唯一办法，也是荒主能做出的唯一正确选择。

        万千思绪从漫生眼里闪过，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旁的太和却对凤济荒主的行为颇为赞赏。

        “凤济还算聪明。”太和啧啧叹道。

        他看见漫生眼神明灭起伏的模样，就知道徒儿还存了想要拯救羲和的心思，于是带着笑郑重说道，

        “在如此复杂关头，凤济主动议和，消除了开战带来的后患。然后又当中提出派羲和去和亲，一来稳住了北荒这座靠山，二来是向其他觊觎南荒的人，特别是涂山荒主，宣示南荒不容小觑的实力，一石二鸟。

        “仅仅用两车珠宝、一位公主和自己一身懦弱的骂名，换来南荒的安宁。这是凤济作为荒主能做出来的最聪明最正确的决定。

        “即便有时候，看起来不可理喻。”

        漫生听懂了。

        师父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向荒主学习，在羲和和亲这件事情上，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大的价值。不要辜负了荒主的一片苦心。

        但是，羲和表姐是人不是物件，人心价值多少，又岂能这样简单可以计算？

        她知道没有选择。

        但越是没有选择，她就越觉得表姐可怜。

        “况且，这场和亲，就是那契机。”

        带笑语音似从风中飘来，隔了老远，远得那么不真切。

        漫生努力想从师父的细微表情里辨别事情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却只见得一脸认真。

        这下，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师父的意图。这桩婚事不仅对南荒来书是不得不为，对她来说，也是不得不为。

        心里五味杂陈。

        如此一来，那这桩和亲里，岂不尽是她□□裸的私心？

        漫生注视向窗外，目光落在幽黑越泽水面，神情麻木。

        她一边感慨着荒主好一招一石三鸟，一边又忧心着羲和表姐的婚事，还要担忧着舅父曦仪的安危，根本没意识到，事情在太和的引导下，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旁的太和，一直沉默的看着漫生，神思已然飘远。

        他知道，徒儿最终都能想明白，只不过现在，她还过不了心中的坎。

        她终究还是太善良了。若是能再心狠一点，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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