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纷纷轻薄何须数

“愔淑媛娘娘到——”

        才要推开有些腐烂的木牢门，晴歊便在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角轻声道：“娘娘要自己进去吗？里面不安全，还是让奴婢陪您进去吧。”

        我转过头看向晴歊，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害怕的神色，抓着我衣角的手也再轻轻颤抖。

        “不必了，外头这么多人在这，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能伤到本宫分毫。”我把晴歊的手推开，沉声道：“别跟着进去了，在外面等着本宫。”

        牢房年久失修，脏乱不堪，时不时的还传出几声老鼠的吱吱叫声。我冷冷地看着缩在墙角的赤盈，她的双手血肉模糊，淌下的污黑的血在白色的囚服上晕出一片片血渍，恍若绽开的朵朵桃花，灿着阴森的光华。

        “说吧，你执意要见一见本宫，到底对本宫有什么话说？”

        墙角的人影慢慢蠕动，抬起了布满了血痕的脸。我识得那是鞭刑的痕迹，皮肉分裂外翻，伤口边缘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

        “你很聪明，一口咬定有人在背后指使我。”

        我的身子微微一颤，目光愈加凌厉的死死盯着她。我拼尽全身力气去阻拦我想要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衣领诘问的冲动。半晌，松开了咬得咯咯作响的牙齿，强作镇定的开了口：“既这么，你一定要见本宫，便是要告诉那幕后主使是谁了，对吧。”

        赤盈拱了拱鼻子，舒缓了一口气：“是懿贵妃做的。”

        懿贵妃？怎么会是懿贵妃？她分明就是在胡乱攀扯，蓄意挑拨我与懿贵妃之间的关系！

        我冷笑几声，恨然道：“本宫不是傻子，不是你胡乱攀扯谁，本宫都会相信的。”

        我知道在赤盈嘴里是再难撬出实话来了，转身就欲离开。

        “懿贵妃侍奉了皇上那么多年，却长久盛宠不衰，你以为一个人畜无害，没有一点坏心思的人，怎会轻易做到？”

        她的话就像一道无法躲避的寒光，直直射入我的心口。

        “你从未侍奉过懿贵妃，本宫也未见过你曾与懿贵妃有过丝毫交集。现在倒能如此坚定不移地告发她。”

        “我已是将死之人了，我只想临死之前，把真相公诸于众。”

        公诸于众？我实在是不会相信她这样的人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的，可是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懿贵妃背后的景氏一族日渐壮大，而皇后的母族却早已败落。其实懿贵妃早早就发觉了自己有了身孕，只是一直在等着胎像平稳。”

        我转过身子，重新盯住了她的眼睛。

        “以她的地位，及她腹中的孩子，都足以令她有野心去与皇后争一争中宫国母的身份。而此刻她最大的敌人，不就是怀了孩子的你自己膝下有大皇子的容嫔吗？”

        “我是从瑞宜宫被你重新要过去的宫人，你平日里用的脂粉也是容嫔亲手送去的。容嫔素善调香，这事你未必知道，但宫中的老人却早已心知肚明。她指使我在容嫔送去的脂粉里添了大量的麝香，又让我暗中在你的饭菜里加了马齿苋的汁液。为的就是一箭双雕，一起除去容嫔，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看着她赤城的眼神，似乎并非在对我说谎，反倒是句句在理，根本无法反驳。

        我的确曾怀疑过容嫔，在我看来，她是最有可能对我下手的人。可是我却从未想过与我同时怀了孩子的懿贵妃。我与她之间虽不如我与容妍、皙瑶那般要好，但到底也算是交好，我实在不敢把杀死我孩子的凶手和她联系在一起。

        可是赤盈的话竟如此可信，懿贵妃杀了我的孩子，是一箭双雕。杀了我的孩子，也能利用我对容嫔的疑心而使我和容嫔互相残杀，而能生下许安宸唯一孩子的容嫔同样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如此一来，到最后获利最大的便是坐山观虎斗的懿贵妃。

        一系列恐怖的猜想就像失去阻拦的恶鬼，疯狂啃噬着我的内心。它让我不得不相信，是懿贵妃杀了我的孩子，原来我一直视为朋友的人，竟始终把我当做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在我出神时，却听见了赤盈阵阵恐怖的笑：“哈哈哈哈哈哈，终于解脱了，我终于不用再受尽折磨了。”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瓶子，想来她是服毒自尽了。

        “愔淑媛，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能否为我向懿贵妃报仇？”

        我甩开扑向我的赤盈，嫌恶地看着她。

        只见她开始浑身抽搐，痉挛的手指让她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毒药瓶子。突然，她口中喷出一大口污黑的血，匍匐着爬到我的脚下，无助地扯着我的裙摆，央求道：“求求你，就当是为了你死去的孩子。你不要轻易放过她，求求你……”

        她扯着我裙摆的手随着口中不断涌出的血缓缓滑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上，那与她一样冰冷地上。

        望着裙摆上淋漓的血污，我竟有一刻觉得，那一片片血污让裙摆上绣着的凤凰花愈加娇艳欲滴。

        其实，我并未全然相信，对懿贵妃，多是怀疑而已。赤盈的话，我并不会尽信。

        回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灌入干涩的喉咙，给了我短暂的舒适。

        次日晨起时，还未梳妆，晴歊便过来说是懿贵妃宫里的大宫女玉榕要求见我。

        “奴婢参见淑媛娘娘，淑媛娘娘万安。”

        我睨一眼跪在我脚边的玉榕，语气淡漠：“怎么你不用跟在懿贵妃身边贴身侍奉吗？倒有空到毓祥宫来。”

        “奴婢……”

        玉榕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有些烦躁，便看了一眼晴歊。晴歊明白我的意思，上前道：“懿贵妃今儿怎么遣了姐姐你来呢？如今懿贵妃怀着身孕，这昭元宫里的差事还不够姐姐你忙吗？”

        “今日，不是贵妃娘娘遣奴婢来的，是奴婢…”

        还未等玉榕说完，晴歊便开口厉声呵道：“既不是她派你来的，那你也没什么好在我们毓祥宫跪着的了，快走吧。”边说着，晴歊便作势要将玉榕推出去。

        玉榕死死攀住我的小腿，不住哭啼。我挥挥手示意晴歊放开她，随即道：“怎么？玉榕不愿意走吗？”我顿一顿：“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吗？”

        “奴婢确是有话要向娘娘禀告。娘娘小产之事，其实……其实是贵妃娘娘……。”

        “是她只是本宫宫里的赤盈做的，对不对？”

        玉榕的脸上有明显的惊讶，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娘娘……果真冰雪聪明。”

        “说吧，你毕竟也跟着懿贵妃这么久了，怎么说告发就把她告发了？”

        “奴婢实在不堪折磨了。奴婢真的良心有愧，从未有一晚能睡得安稳。”她将鬓边凌乱的碎发拂到耳后，又揉了揉乌青的眼圈，继续说：“贵妃娘娘她为了防止奴婢把她做过的事说出去，不仅在宫外挟持了奴婢的父母家人，还成日对奴婢折辱打骂，奴婢真的受不住她的折磨了。”

        说罢，她挽起自己的袖子，道道骇人的血痕现出，叫人触目惊心。

        芙汐上前，掐住玉榕的手腕，用手指搓了搓她胳膊上的伤痕，却见有几道像是新添的伤痕竟被弄出了鲜血。

        此时，我倒有些相信她方才所说的种种，再一想赤盈临死前对我说过的话，当真是言之凿凿，毫无破绽。

        “奴婢投靠娘娘，就是想着此事与娘娘相关，娘娘定不会坐视不管。”

        芙汐接口道：“宫中上下皆知，懿贵妃是后妃里头最尊贵的一位，岂是单凭淑媛娘娘一人便可抵抗的？你跟了懿贵妃这么多年，怎么就如此不谨慎？”

        “贵妃先前的贴身宫人离奇暴毙，永巷才选了奴婢来跟着贵妃侍奉。先前那位宫人如何暴毙，而奴婢又会不会同样暴毙，奴婢实在不敢想象。如此情况紧急，何来时间谨慎？换作是芙汐姐姐，又会怎么做呢？”

        芙汐一时没有说话，我也是没能想到玉榕能如此轻易地接住芙汐的话。

        的确，玉榕的证据那样充足，动力那样明显，且她乌青的眼圈和伤痕累累的手臂，无一不明确指认了害死我孩子的人就是懿贵妃。

        看来，赤盈和玉榕，所言不虚了。

        景潋溪，我当真是没有想到，你是如此狠毒的人。你杀了我的孩子，叫我骨肉分离，痛不欲生。而你却风光无限，受尽恩宠。

        凭什么？

        凭什么！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也要让你好好尝尝，骨肉分离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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