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番外六

杨过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他竟然在自己的房间，是他还没和郭芙成亲前在桃花岛的那个房间。

    醒过来后，杨过就那样仰面躺着，一动也不动。此时他的脑袋里全是曾经与郭芙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往昔一切的甜蜜欢乐最终化作了一大一小两座墓碑。

    他的芙儿，还有他们的晓晓……

    他的心，好疼啊！

    直到这时杨过才明白，黄蓉允许他去祭拜郭芙，并不是因为他救下了郭襄，而是觉得是时候该让他的痛苦再增加一重了。

    久久地盯着眼前的床幔，没人知道这间屋子里，杨过正在无声地崩溃着。或许黄蓉是知道的，可那又如何呢？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房门“吱呀”一响，随即进来了一个鬼头鬼脑的小丫头，小丫头一进来就看向了床边，见杨过睁着眼，开心地叫道：“大哥哥！你醒了！”

    这个小丫头不是郭襄又是谁呢？

    然而杨过仿佛并没有听见郭襄的声音，依然目光空洞地盯着床幔在看。

    郭襄本来见到她的大哥哥醒了很是开心，可大哥哥的样子似乎很难过，就好像……娘亲凶自己的时候那种难过。

    于是郭襄小心翼翼地走到杨过面前，放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大哥哥，你很难过吗？”见杨过仍不说话，郭襄费劲心思地想要帮他“不那么难过”，她努力地回想这几天爹爹和娘亲的对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大哥哥，我听爹娘说你是我大姐的夫君，你是不是因为大姐不在了才这么难过呀？”

    郭襄说到郭芙的时候，杨过的眼睛不自觉地动了一下，紧跟着，一道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大哥哥，你……你哭了……”郭襄很少见到大人哭的，杨过的眼泪让她顿时手足无措。她以为，是她把杨过给弄哭的。

    正在郭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声音解救了她：“襄儿，你大……你大哥哥刚醒来，去让厨房弄些吃的来吧。”郭襄回头一看，来人是她爹爹。

    又回头看了看杨过，郭襄实在是不太擅长面对这种情况，于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爹爹，我这就去!"说完这话，郭襄便快步离开了这里。八壹中文網

    讲真的，看到大哥哥哭了，郭襄心里可难受可难受了。在小小的郭襄心里，大哥哥他这么好，谁能忍心看着他难过呢?

    郭靖来了，不同于郭襄，杨过可以不理会郭襄，却不能对郭靖视而不见。刚刚郭靖对郭襄说话的时候，本来想说的是"你大姐夫"，但想到蓉儿坚持不允许将郭芙以杨门郭氏下葬，郭靖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改成了"大哥哥"。

    这一变化，杨过聪明如此，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但是，一个称呼对于他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芙儿没了，被叫了一句"姐夫"又能怎样?

    尽管如此，杨过心里也是无法埋怨郭靖的，他对郭靖从来都是愧疚，尤其是芙儿去了之后。心知郭家是不愿再承认自己这个女婿的，杨过起身后对郭靖的称呼也变成了:"郭伯伯，过儿没事，劳您费心了。"

    杨过心里痛苦，郭靖心里就好受吗?当然不了，他不是黄蓉，对杨过的恨意没有那么强烈。虽然有些夜深人静的时候，郭靖也心中也有怨怼，但一想到这孩子坎坷的身世，还有他自己颇有失职的教导，郭靖心中的怨恨就少了许多。

    是的，郭靖认为过儿和芙儿走到今天这般田地，更多的责任在他自己。若是他一早将过儿生父之事如实告之，悲剧也不至于发生。

    而且郭靖发现这次的打击对过儿来说特别的大。怎么说呢?郭靖嘴笨，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但是他对事物的感知能力却并不差，若说之前过儿虽然内心痛苦，但还愿意活下去的；可现在?就刚才这几句简单的对话，郭靖就察觉到了杨过身上一点儿生机都没了。

    一个人要真想死，还怎么活啊?

    这可如何是好?

    郭靖脑子嗡嗡的，他虽因芙儿的死对杨过有些怨怼，但让他看着杨过去死，他也做不到啊!自己不知该如何处理，想去问蓉儿吧?以郭靖对蓉儿的了解，自然是知道蓉儿绝不会帮忙的。

    是的，郭靖已然意识到了黄蓉让杨过上岛去祭拜芙儿这事不单纯了，可他无法埋怨妻子，更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去向蓉儿求助。

    哎!

    郭靖长叹一声，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靖儿，我有话要和杨过说，你先出去吧。"

    郭靖一回头，发现来人正是他的岳父黄药师，于是赶忙行了一礼道:"岳父大人，您回来了!"

    黄药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郭靖也知道自己这位岳父不喜多言，虽然不知他找过儿是什么事，但这二人是忘年交的结拜兄弟，向来岳父也不会对过儿怎样的。

    于是郭靖又行了一礼之后就离开了。

    郭靖走后，黄药师看向杨过的目光有些复杂。从心里讲，他也是怨恨杨过的。芙儿是他第一个孙子辈，又是个女孩，黄药师对她真的是倾尽了所有长辈的爱意。

    尤其是芙儿从小就和她爹娘不同，虽然没有蓉儿那般聪慧，却也没有丝毫郭靖的愚蠢。确切地说，芙儿的性子更像他黄药师，也更像他的阿蘅。所以黄药师才会那般溺爱纵容郭芙，比当年对黄蓉还要更甚。

    这些年来，黄药师也是每年都会在郭芙忌日回到桃花岛的。以他的武功，自然也是知道杨过每年都会在离岛最近的小镇上遥望追思。

    知女莫若父，蓉儿打的什么主意，想要怎么对待杨过，黄药师心里一清二楚。他没有阻止，是因为他的芙儿不该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这是杨过该受着的。

    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七年了，年年如此。如今蓉儿给了杨过最后一击，成功地击垮杨过的心理防线，"活着受折磨"的这个念头都无法在支撑杨过活下去了。

    看到这里，黄药师的心里难得有了一丝松动。鸳鸯失伴的感受，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而且爱人还是因自己而死!虽然，这一点点的共鸣不足以抵消内心深处因郭芙去世而对杨过产生的恨。可确实也让黄药师再也不能冷眼旁观。

    于是，黄药师说道:"杨过，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杨过这些年都没有见过黄药师，他自己也知道为什么。郭黄两家任何人对他有怨都是应该的。别说黄药师只是叫他去一个地方了，就是当场要了他的命，杨过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杨过跟着黄药师来到了桃花岛的墓园，他们先去了郭芙的墓前，祭拜了一番后，黄药师又带着杨过来到了冯蘅的墓前。

    两人看着冯蘅的墓碑没有说话，过了很久，黄药师才开口对杨过说:"杨过，你可知人死之后并非终结?"

    杨过虽然不明白黄药师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无论是谁，再说些什么，对杨过来说都没有分别。

    黄药师似乎也知道杨过心里的想法，没理会他是否回应，继续说道:"你与芙儿，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你可知武至巅峰可以破碎虚空，回到过去，若是你能修炼到这种地步，还是有机会再见到芙儿的。"

    这一句话不要紧，死气沉沉的杨过骤然双眼放光，死死地盯着黄药师，似乎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此灼热的目光，黄药师自然是感受得到，可是他没看杨过一眼，自顾自地说着:"失去阿蘅后，我也曾想过了却残生，无意间得知破碎虚空之事，便再没想过去死。我想，终其一生追逐此境界，我总会和阿蘅再次相逢的。"

    说这话的时候，黄药师目光缱绻地看着冯氏埋香冢，似乎是在怀念，也是在期待。杨过听得出，他说的是真话，杨过更相信以黄药师的为人不会骗他，更不会在芙儿外婆的墓前骗他。

    原本生机已断的杨过像是猛然回了春，内心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他要活着!而且他要好好活着，他要一定要修炼到武至巅峰的境界，他一定要破碎虚空，去找他的芙儿。他绝不会让这一世的悲剧重演!

    这之后，杨过就离开了桃花岛。再后来，杨过再也没有出现过。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只是每年到了郭芙忌日的时候，总有一队异域模样的白衣人来到那个小镇，在离桃花岛最近的礁石上摆上两个花环，年年如此。

    没人知道，那天杨过走后，黄药师独自一人，在冯蘅的墓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似乎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黄药师才轻轻开口说道:

    "阿蘅，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阿蘅，在你面前说谎，我真的很愧疚。"

    "阿蘅，你会怪我吗?"

    "阿蘅，我们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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