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番外五

时光匆匆，转瞬间七年就过去了。

    七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让一个咕咕坠地的小婴儿长成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七年的时间又很短，短到让人觉得很多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若说这七年间有什么是不变的，那就是每到桃花盛开的时候，总有个人会来到出入桃花岛必经之路的小镇，站在渡口，远远地往着那边望。

    自从郭芙去世那年，黄蓉在桃花渡口对杨过说了那样一番话后，便不准他再登岛了，连渡口都不准进。

    于是，杨过只能离开。但是每年郭芙忌日，他都会来到这个小镇，这个镇子是离桃花岛最近的一个小镇。他无法上岛去祭拜芙儿，只能在这里远远地望着。今年也是一样。

    每到这个时候，就是杨过心情最差的时候，黄蓉那一番话成功地让他连死都不敢了，只能这样苟延残喘痛苦地活着，日日活在悔恨之中。

    蛇打七寸，杀人诛心，这道理杨过明白。他知道黄蓉是故意这么做的，她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如果有一种方法能让他杨过生不如死，黄蓉一定乐意至极。

    杨过自己也觉得，他合该这样痛苦，越是痛苦，越是生不如死，他似乎就会越开心。是呢，芙儿你看，那个逼死你的杨过，那个蠢笨如猪的杨过，他现在是这个样子的呢！他活该！

    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入不了他的耳，他只想静静地站在这个离她最近的地方忏悔。

    远处，熟悉的方向驶过来一艘小船，难得吸引了杨过的注意。因为那艘船是桃花岛的，是从桃花岛上开出来的船！

    今天是芙儿的忌日，岛内上上下下肯定都忙着吊唁，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有船出岛。杨过目力很好，一眼就看到费力撑船的是个哑仆，哑仆身边坐着一个一脸不高兴的小姑娘。

    看到那小女孩面容的时候，杨过有些恍惚。无他，盖因那女孩的样貌与小时候的郭芙有三分相似。他知道，芙儿去世的第三年，黄蓉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个女孩想必就是芙儿的妹妹吧？

    就在杨过失神之际，那小船很快就靠岸了，哑仆似乎不想让小女孩下船，不知道那女孩一脸凶巴巴地对哑仆说了什么，哑仆神色恐惧，只得放任她离开。

    渡口之上的郭襄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哑仆，总算是自在了些。她实在不喜欢最近岛上的气氛，今天是大姐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娘亲就变得很不像娘亲。

    在岛上不许人大声说话、不许说笑打闹，更不许她和破虏去大姐生前的院子。之前她岁数小，不懂事，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天娘亲会变得很奇怪。

    这些年她和破虏只去祭拜过大姐的坟茔，从来不被允许进到大姐的院子。更确切地讲大姐那就是桃花岛的禁地，除了娘亲和爹爹，谁都不能进。

    越是这样郭襄便越是好奇，这次她偷偷跑了进去，看清楚了里面的一切。大姐的院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嘛！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里有一架特别漂亮的秋千。

    可还没等郭襄碰到那个秋千就被娘亲发现了，娘亲很生气地凶了她。郭襄很委屈、很难受，她只是想知道大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娘亲竟然因为这么件小事骂她。

    不想在岛内承受那种压抑的气氛，更不想委屈自己，郭襄这才偷偷跑了出来。

    当然了，桃花岛上发生的一切杨过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芙儿的小妹妹自己偷跑出来了。若是旁的人，即便是认识，杨过也不想管。但看着这个面容与芙儿有三分相似的小姑娘，杨过叹了口气，还是暗暗地跟在了她身后。

    这是芙儿的妹妹呀，万一出点儿什么事他心里怎么过得去？

    杨过所料不错，一个衣着精致的女娃娃，又是独自一人，才一下船就被人盯上了。刚刚走进镇子中间人稍多些的地方，一个中年仆妇便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郭襄，哭号着说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老爷夫人在家都急疯了！快点跟我回去吧！”这妇人一边哭喊着，一边抱起郭襄就要走。

    郭襄人都懵了，这人是谁？她压根就不认识！而且，且不说家里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仆妇，单说这人喊爹娘的称呼就不对，什么老爷夫人的啊？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人贩子了，但郭襄下意识地知道一定要反抗。于是她拼命地挣扎叫喊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快放开我！”别看郭襄年幼，但她毕竟是桃花岛的后人。

    自幼习武的她奋力挣扎，那妇人没想到遇到的这个女娃竟然还会武？眼看郭襄就要挣脱开来，妇人眼神一狠，手上暗暗一用劲，郭襄竟然再也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会武功！她这是被点了穴道！郭襄一下就明白了，她遇到坏人了。直到此时，她才后悔不该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可是再后悔有什么用？她逃不掉呀！郭襄习武，自然知道自己被点了什么穴，何时能解开。这几个穴道没有旁人帮助自行解开的话，至少需要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她爹娘未必能发现她不在岛上，更别说飞来这里救人了。

    就在郭襄满心绝望之时，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破空声。随着啪的一声，抱着郭襄的妇人一阵惨叫，放开了控制郭襄的双手。

    是弹指神通！

    是外公！外公来救她了！郭襄心中激动，瞪大着眼睛四处寻看。

    此时杨过也来到了郭襄和那妇人身边，只见杨过冷冷地看了那妇人一眼，凛声说道：“滚！”

    那妇人如何能够甘心，直指杨过骂道：“哪里来的强盗？快把我家小姐还来！”

    这一遭早就引起了周围人的围观，人群中更是有那妇人的同伙，几个七嘴八舌的一起指责杨过。

    杨过眉头都没挑一下，冷冷说道：“桃花岛郭家你们也敢惹，看来是嫌命太长了。”

    那几人是粗通武艺的，自然知道桃花岛和郭家，没想到这女娃娃是桃花岛的人。一想到盛传已久的江湖传闻，几人当机立断，飞也似的逃跑了。

    解开郭襄的穴道之后，杨过就多了条小尾巴。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是桃花岛的呀？”

    “大哥哥，你怎么会用我外公的弹指神通呀？”

    “大哥哥，我叫郭襄，你可以叫我襄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杨过是没有什么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的，面对郭襄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他有些不适应。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安安静静的在追思着芙儿，突然聒噪起来的节奏让杨过感到很不适。

    但是一看到这张跟芙儿三分相似的脸，杨过的心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他没有回答郭襄的问题，反而开口问她道：“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郭襄见大哥哥终于理她了，心里很高兴。小嘴叭叭地就把怎么偷偷溜进大姐的院子，怎么惹到了娘亲，怎么威胁哑仆开船出岛通通讲给了杨过听。

    听到这里，杨过没忍住笑了，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笑。因为他发现，芙儿的妹妹太像芙儿了，这个郭襄的调皮程度比起芙儿小的时候，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话唠郭襄一直在杨过耳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这个大哥哥就特别喜欢，总想和他说说话。可是大哥哥总是很冷淡，她说十句，大哥哥也回不上一句。

    杨过就静静地听着郭襄说着桃花岛的事，说她爹娘的事，说她大姐的院子，还有那架很漂亮的秋千。所有郭襄口中所说的事情都是杨过回不去的曾经。

    过了一会儿，郭襄那里再也没有什么杨过想听的事了。于是杨过对她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一听要回家，郭襄不乐意了。她还在生娘亲的气，她不要回家！

    杨过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带表情的看了郭襄一眼，说道：“怎么？不想回去？若再遇到刚才那样的人你要怎么办？”

    郭襄想说：有大哥哥呢，我不怕。

    杨过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我不会一直带着你的，回去吧，你爹娘该担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郭襄特别喜欢眼前这个大哥哥，她不想让大哥哥觉得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再加上刚才遇到坏人那一幕真的吓到她了，所以尽管内心很不情愿，郭襄还是答应了让大哥哥送她回家。

    杨过找了条船，带着郭襄，回到了桃花岛。此时桃花岛上已然乱做了一团。那哑仆回来后第一时间向郭靖禀报了二小姐偷跑出去的事。因为今天是郭芙的忌日，没有人敢去打扰黄蓉。

    杨过和郭襄到桃花岛渡口的时候，正好看到郭靖准备出岛去寻找女儿。看到郭襄平安无事，郭靖喜出望外。再一看送襄儿回来的竟然是过儿，郭靖内心更是百感交加。

    面对郭靖杨过的内心总是愧疚的，但他还是三言两语就把发生了什么告诉了郭靖。这次是郭襄运气好，正好赶上杨过就在镇上，否则被那几人合伙弄走，天大地大郭家上哪儿去找女儿？

    失去女儿的痛苦，郭静已经体会过一次，实在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见杨过一直站在船上，郭靖心中知道这是他在履行绝不登上桃花岛的承诺。这些年来，黄蓉对杨过的恨意有增无减。郭靖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办法。可是这次过儿救了襄儿啊！

    看着杨过眷恋地望向岛内的眼神，郭靖一个大男人竟然觉得心酸得想要落泪。看杨过要走，郭靖赶忙拦住了他：“过儿，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又怕杨过自己离开，郭靖又嘱咐了一句：“千万不要离开，等我回来。”

    郭靖的话杨过还是会听的，只见他点了点头应下了。郭靖带着郭襄转身离开后，杨过就独自一人站在桃花岛渡口看着远处的桃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郭靖一个人回来了。他看着站在渡口的杨过，心中很难受。这些年来他和蓉儿过得不好，过儿更是不好。好在这次因为襄儿的事儿，蓉儿想通了，答应了让过儿去芙儿坟前祭拜。哪怕只应了这一次，对过儿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吧。

    杨过是真的没有想到黄蓉竟然会让他去祭拜芙儿，郭靖告诉他的那一刻，他心里充满着感激。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见不到芙儿的打算了。

    黄蓉没有出现，是郭靖带着他来到了芙儿的坟前。杨过本来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慢慢的走向郭芙的墓碑。走近之后他发现在郭芙的墓碑右侧，竟然还有一个小的墓碑。

    上面赫然写着“爱孙郭晓晓之墓”。

    杨过茫然地看了看那个小墓碑，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爱女郭芙之墓”，最后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郭靖。

    郭靖见他这副样子只得解释说：当年郭芙自断心脉的前一天，黄蓉曾经为她把脉，得知她怀有了身孕，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郭芙就发生了那场变故。

    这些年黄蓉一直也在后悔，如果当日她就告诉了芙儿，芙儿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那条绝路。

    郭靖又说曾经郭芙告诉过黄蓉，她以后有了孩子就会起名为晓晓。所以那个小墓碑上才写了郭晓晓的名字。

    晓晓，晓晓！

    杨过又怎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当年他们两个定情，在秋千和桃花树上刻下了“郭小芙”和“杨小过”这两个名字，说要永远在一起。成亲之后，郭芙曾对他说，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就叫晓晓，“郭小芙和杨小过”的晓晓。

    他竟不知芙儿去的时候，已然有了他们的晓晓。他的芙儿！他的晓晓！

    死死地盯住“晓晓”这两个字，杨过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奔腾，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昏死了在郭芙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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