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昏暗的地下室，血肉狼藉。

        那巨大的肉团已经变成满地的血水和脓浆，里面为数不多的骨头也被秦郁打得散碎。

        秦郁缓了缓，说：“这不会就是阿沃所说的爸爸吧。”

        “可能是吧。”岳臻猜测。

        秦郁和岳臻回过神，注意力从已经死了的怪物转移到陆燃身上。

        令人欣慰的是，陆燃还有呼吸，只是非常微弱，有点像昏迷或者被麻醉。

        不过陆燃身上状况不太好，腿上的伤口令人胆寒，大块的皮像是被腐蚀一般，露出里面凹凸不平的肉，血水从中缓缓渗出。

        “先把他搬上去。”岳臻说，“你还能动吗？”

        秦郁刚刚往后一倒，沾到地上粘液的手臂有种火辣辣得疼，连同脚踝的部份发出阵阵疼痛，但麻痹的感觉已经过去了。

        好在怪物被解决后，地上的粘液失去了活性，秦郁她们不会再陷下去。

        她咬紧牙关，振作精神，“能动，我们走。”

        现在，她们才有空看清地下室里，被怪物包裹在墙边缘的人。

        他们身上覆盖着透明的薄膜，有些眼睛是闭着的，也有些眼睛是半睁着，一动不动。

        秦郁认出了两位的面孔，在三组资料里见到过。

        “这怪物的粘液有点难去掉，我们先搬陆燃，然后再照顾其他人。”岳臻喘着气，她手上现在也是有种莫名的疼痛。

        “肖皑皑和凯莉他们估计也快到了。”秦郁说着，俯下身，左手正扛起陆燃。

        就在这时，她身边响起一声枪响。

        是岳臻开了枪。

        她抬头看向岳臻的手电筒照着的地方。一个通体被透明薄膜包裹住血肉的人型物体，正倒挂在入口处。

        竟然还有一个怪物！

        它浑身肿胀，比一般人要再宽一点点，看头发的长度应该是个女人。

        头扭曲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两个眼眶的位置已经看不出原本眼球的模样，正倒着盯着岳臻和秦郁。

        身上的伤口处焦黑，还滴着血。

        它来的悄声无息，二人之前完全没有察觉。

        在听到枪响，秦郁同一时间摸出了枪械，已经无暇顾及陆燃。

        连续的子弹打在她身上也没能阻止这个怪物的行动。

        它没有发出声音，手脚扭曲地如同软体动物，向地下室深处的这个方向爬来，速度极快。

        幽暗的地下室里，手电筒的光一时追不到它的踪影。

        秦郁屏息凝神，周围安静地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

        再次看到它，这怪物已经爬到二人的头顶，岳臻将枪向上一抬，却发现它马上跳到了自己背后。

        “小心！”她听到秦郁的呼喊。

        后颈擦过黏腻的触感，岳臻立刻拧身后退，双眼瞬间充满杀气。

        被它触碰过的地方，泛着剧痛。

        秦郁在岳臻与怪物拉开距离后，连开数枪。

        她啧了一声。

        在怪物与岳臻接触的那一瞬间，秦郁看见那怪物张开的，充满黑色浓浆的“口腔”。这与之前那个咬住陆燃的怪物一样。

        只是在岳臻跳开时，那张诡异的嘴巴又迅速合上，秦郁刚刚开的每一枪都打在它的表面，没能击中要害。

        那人型的肉团被子弹打地后退几步，它腿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形状，像是蓄势待发，准备下一轮的攻击。

        “岳臻，别开枪。”秦郁吼出一句。

        随后她一个箭步冲到那怪物的面前。

        那怪物见有人近身，并未躲闪。在秦郁与它接触的那一瞬间，它肚子的上方立刻张开一个深渊般的巨口。

        与此同时，它软塌触感的双手缠上了秦郁的上臂，恶心的气味席卷而来。

        秦郁双眼发红，死死咬着下唇，忍住剧痛。

        抓准了时机，调转枪口对准了它的弱点。

        子弹连连射出枪膛。

        在一声诡异的尖啸中，秦郁一脚将它踢开，但已经来不及，她手上已经沾染了黑色黏腻的液体。

        紧接着岳臻迎上去补上了几枪。

        它诡异的尸体就躺在之前那堆肉块不远的地方。两摊血液和皮肉在一片死寂中流淌到一起，场面称得上血肉狼藉。

        “你伤得严重吗？”岳臻见怪物再也不动，马上转身看向秦郁。

        在秦郁冲上前时，岳臻突然心生慌乱，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知道秦郁肯定受伤了，但不知道严不严重。

        “我还好。”

        秦郁半蹲着喘气，她刚才迅速用衣角擦拭了右手，但手背上还是绽出了一个个圆形的小伤口。

        她手臂也跟着发疼，但好在还能动。

        岳臻在秦郁看不见的暗处，眉头紧皱。

        她掏出手机，地下室里果不其然，没有信号。

        无法联系到肖皑皑他们。

        光线太暗，她们手电筒照着那堆怪物的尸体，就怕在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又重新“活”过来。

        难闻的腐臭味在它们倒下后，散发地更加浓烈。

        “所以，那个大的肉团是完成形态，但已经失去了\''人\''的活动能力？然后那个长发的应该还处于中间的过渡期，还保留一些人类的形态。”秦郁试图分析刚刚看到的一切。

        “不一定是完成形态，那个肉团可能还在不断扩大。”岳臻盯着旁边已经挤压变形了的金属管道。

        “应该不会再活过来了吧？都这样了。”秦郁也不敢断定。

        她现在是真的觉得，里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不过她们还是需要尽快将这些人带出地下室，他们身上包裹着的液体可能在无知不觉间对他们造成生命威胁。

        而且，秦郁也不想在这个恶心的地下室多呆一秒。

        “上面说不定还有怪物。”岳臻谨慎考虑着，“我先上去，如果没问题你再出来。”

        梯子很窄，只能一个个上去。

        岳臻在铁梯子上停住片刻，接着将开着电的手电筒用力往出口向上一扔。

        咚！咚！咚！

        声音从她们左侧的天花板传来，像是奔跑的脚步声。

        岳臻立刻探出身子，举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秦郁也马上踏上梯子，给予岳臻有力的支援。

        上到地面后，只见岳臻右手举着枪，面对着离自己不过一臂距离的阿沃。

        周围没有其他怪物。

        阿沃的手上握着一把菜刀，垂在身侧。瘦弱的体格站在地面上，看起来弱不禁风。

        “你们杀了我父母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岳臻和秦郁。

        果然是他的家人，先前的猜想没有错。

        秦郁刚想为自己的行为辩驳。怪物伤害了那么多人，她们是为了拯救其他无辜的受害者，主持公道。

        话在嘴边，又觉得解释也是徒劳。

        这些事情，阿沃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还想把身为游客的自己和岳臻引到家了，正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阿沃握着菜刀的右手平稳牢固，没有他这个年纪会有的慌乱。

        “把刀放下，阿沃。”岳臻举着枪盯着阿沃，语气里充满了压迫感。

        他身上的武器只有那把刀，如果没有异变，那面对岳臻和秦郁两个人一点胜算都没有。

        就算他忽然产生异变，岳臻也有把握制服他。

        他直勾勾地看着枪口。

        秦郁也捏紧了手里的武器。

        从阿沃脸上完全看不到害怕或者担忧，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只是他嘴翕动着，喃喃自语，说着当地的语言。

        接着寒光一闪，手里的菜刀无情地向她们挥来。

        砰——砰——

        秦郁和岳臻同时开枪。

        温热的血溅到秦郁的手臂，也溅了一滴在她的脸上。

        两个血窟窿刻在面前的年轻男孩子身上，血液四溅，他向后倒去，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脸上仍挂着他生前最后一个表情，他原本就空洞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光彩，上翘的嘴角和微张的双唇永远停留在他的脸上。

        在这一刻秦郁几乎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子弹打在怪物的身上和打在靶子上的差不多，秦郁在地下室时还没多大的感觉。

        而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感觉很不一样。

        她深呼吸着，没有忘记现在仍然处于危险的任务中，“不会再有了吧？他不会还有个什么叔叔阿姨吧？”

        岳臻环顾周围，“应该没有了。”

        阿沃躺在客厅中间，地板上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

        这是这原本简陋破败的房子中，最鲜艳的颜色。

        她们又一次检查了房子，随后两人按照之前的计划把陆燃抬出来。

        一出地下室，岳臻就看到了举着枪、一脸惊恐的肖皑皑和朗逸。

        他们正在检查着阿沃的尸体。

        肖皑皑和朗逸惊讶的是队友身上浑身狼狈，又瞬间恢复警惕。

        “你们来得可真慢。”岳臻将陆燃放到地上。又强忍着自己身上的痛，将秦郁从地下室拉出来。

        见没有危险，肖皑皑和朗逸马上查看两名队友的伤口。

        “我们没事。”

        岳臻指着通往地下室的铁门，“人都在楼下，但你们要小心那些粘液。”

        陈凯莉和蔺怡也很快赶到。

        大致情况也都告诉了另外四人。由他们搬动地下室那些失去意识的幸存者。

        秦郁此时蹲坐在旁边，岳臻细心地给她检查伤口。

        之前在地下室太暗了，没能看见。现在才发现她们触碰了怪物的地方，留下一片火红的印子。

        尤其是秦郁的上臂，被第二只怪物缠住的地方，红色如同被火烧的痕迹触目惊心。

        岳臻看见这伤口，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你还好吗？”她问道。

        “当然没事了。皮肉伤而已，就是这些粘液擦掉了，还是火辣辣的疼。”秦郁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其实浑身还散发着痛。

        “再忍一忍，公司信息部的人也要来了，他们也许有办法。”

        岳臻顿一顿，说：“那你自己呢？”

        秦郁意识到岳臻是在问她的精神状态。

        “我还好。只是被地下室那两个怪物恶心到了。”

        至于阿沃，在那种情况下秦郁不得不开枪，她也不后悔开着一枪。

        她当时就在想，既然阿沃已经恢复了行动自由，他完全可以趁两人还在地下室的时候逃走。所以当时还在担心是否有别的怪物的存在。

        但也没有别的怪物出现，他也没有逃走。

        他选择拿一把菜刀拼死一搏。

        他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只是子弹发出那一瞬间的感觉，秦郁应该会一直记在心里。

        “你呢？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秦郁看看旁边的岳臻，她衣服也破了几个洞，腿上还沾着地下室的污秽。

        看起来惨兮兮的。

        自己家这个副组长的形象，现在全靠这张脸在撑着。

        “我伤得没你严重。”岳臻说着。她垂着眼，秦郁看不出她的表情。

        “所以这几个怪物在你见过的怪异事件里，能排的上号吗？”秦郁好奇。

        地下室的那两个骇人的怪物，还有它们延伸出的包裹住一个个人的血管黏膜，秦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才觉得是如此诡异。而岳臻在地下室里一直都很冷静，反应速度也是惊人。

        岳臻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说：“应该能排在中间的位置吧。”

        秦郁喃喃道：“里世界还真是危险重重。”

        “我的天，这地下太可怕了！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陈凯莉从地下室出来后，忍不住惊呼。即使是老队员的她，也被地下室的场景震撼到了。

        他们轮流将昏迷不醒的人拖上楼。

        躺在地上的人身上附着的薄膜已经被褪去，没有受到重伤，但看起来非常虚弱。

        他们的皮肤都皱起，泛着不同寻常的白。

        “人都在这里了。”

        加上陆燃，一共五个人。

        秦郁认出了三组的组长，还有另一名女性成员。另外两人是金发碧眼的外国游客。

        而剩下两名三组的成员，不见踪影。

        秦郁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忍去想另外两人的结局。

        很快，当地军方的人来了，但由于抗性的原因，他们没有贸然进入，只是在外围进行了封锁。

        由一队负责沟通的小队进来打头阵。他们也只是待在离42号较远的地方，为受伤的成员还有昏迷的人做治疗。

        “那个”蔺怡有些犹豫地说，“按照规定，我们每个人都还是要做个测试的。”

        她拿着取血的仪器，先在自己身上开始操作。

        不过重点排查的对象肯定在秦郁和岳臻身上，她们受的伤最多，而且之前身上沾了许多怪物产生的粘液。

        蔺怡看上去十分紧张，担心显示屏会出现自己不想看到的画面。

        好在结果很快就出了，秦郁和岳臻并未受到影响。

        “这应该是常年累月的积攒，才会产生异变。跟它们产生的粘液没关系。”岳臻按照自己的判断，说道。

        “这件事应该和十年前贡马小镇的事情有关，这需要信息组去研究了。”

        秦郁瞥了一眼旁边的阿沃，现在他身上的血已经干了，为了监视有没有异变的发生，他们没有给尸体盖上布的习惯。

        “不过阿沃跟他父母待在一起那么久，竟然也没有受到影响。”

        如果他被早一点发掘，一定是个抗性很高、非常有潜力的外勤部成员吧。

        可惜了

        “这两个外国游客怎么办？”秦郁转而问道。

        蔺怡收拾着工具，告诉秦郁：“这就由不得我们担心了，交给当地来解决，有专门善后的人。”

        “而且善后组和信息组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会来这里做研究，这里就不需要我们了。”岳臻刚看完手机，公司对这次的事情很重视。

        她们将昏迷的幸存者抬到医护处。这里搭了一个小型帐篷，里面每个医护人员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简单的身体检查，更多的还需要公司的人来处理。

        “对了，有几句话，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可能对我们之后有帮助。”

        秦郁靠着记忆转述了阿沃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希望能给出翻译。

        那文质彬彬的医护人员跟秦郁说：“他第一句的意思是：妈妈还是去晚了。”

        秦郁点着头，“还有一句呢？”

        “‘如果这是你的家人，你也会这么做的。’”

        秦郁沉默片刻，说道：“好的，谢谢你。”

        在树荫遮住的之下，秦郁坐在车后座，捂着额头，等待医护人员给自己包扎伤口。

        “没事的。”岳臻坐在她旁边，摸着秦郁的头发。“习惯了就好了。”

        秦郁抬起头，泛着红血丝的眼眸对上了一双认真的双眼。

        在布者尘土和血迹的脸上，这双眼睛显得特别明亮。

        岳臻伸出右手，用拇指轻轻擦去了她脸上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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