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巾帼

“却说那巾帼将军，年方十八，正是豆蔻年华。一日出行，与驸马爷看对了眼儿，两人那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呐，早已私定终生，只待驸马爷完了殿试便请皇上赐婚咧。”

        说书先生一合折扇，仰头灌了一口早已没了热气的茶，缓了一缓，又开始细说那最时新的趣事。

        台下人也听得入迷，穷小子与富家女的故事自是百听不厌的，更何况那富家女正是最近风头极盛的温秋。

        现下京城大大小小的茶楼每日都多少会说一段温秋与她丈夫韩承的故事，说书人说得尽兴，而台下人的叫好声也总未停歇。

        至于真相是什么，没有哪个吃饱了撑得会问。

        定安将军府内，一身紫色襦裙的女子坐在凉亭内，她的长相偏江南姑娘，温婉秀气，但身上的杀伐之气却比不少男子还重，这就是温秋。

        一位侍女走上前来，替她倒满茶水，温秋小口饮尽，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挣扎半响，低声问道：“夫君在哪儿？”

        侍女福了福身：“回夫人，老爷在书房。”

        “厨房备着糕点吗？”

        “备着，有绿豆糕和桂花糕，厨子才做好的。”

        温秋去厨房端了一碟桂花糕，随后来到书房，在得到韩承的允许后推门进去。

        韩承正在编一些文献，竹简四散。

        当初成亲，不仅父亲、哥哥不同意，就连皇上也颇存疑虑，韩承虽为探花郎，却家境贫寒，而温秋的父亲乃是当朝正二品的辅国将军，哥哥是兵部侍郎，她从小所享华贵绝不比宫里的那些个公主少。

        更何况，温秋虽从小练武，性格却温柔细腻，自出生就没了母亲却也知书达理，行为举止挑不出半点错误，还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

        在她及笄那年，牵线的媒婆踏破了两个门槛，生生喝光了五斤好茶，大家都在议论到底是谁家少年郎能抱得美人归。

        谁知这姑娘转头就女扮男装随父出征，更是带领一支一千人的精兵，破了辽人的鹰字包抄，使得辽国元气大伤，生擒辽人两万，辽国被迫割蒙，祁二城以换取一纸停战协约。

        待回京时，皇帝亲自出城迎接，特封为正五品定远将军，赐府邸一座，珠宝无数。

        在问及她想要什么奖赏时，温秋伏身行礼：“臣女欲求皇上赐婚。”于是，就有了京城炙手可热的穷小子与富家女的故事。

        见温秋来了，韩承连忙放下手中竹简，脸上挂起笑来，招手示意温秋坐在他旁边：“夫人来了。”

        温秋将桂花糕放在几案上，又替韩承整理起竹简来，韩承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品尝，他吃得很慢，似要慢慢品味。

        吃完一块，韩承拍了拍衣襟，而温秋此时才开口：“夫君，我明日要去军营辅佐父亲，下旬回来。”

        韩承一惊：“明日就走？不是说只去几天练练兵吗？”

        他皱眉，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军营那地方，全是光膀子大汉，岳父怎么想的，你既嫁于我，就该舍下那捞什子军务。一个女人，就算是得了官职，也不该在嫁人后抛头露面，想什么样子。”

        温秋一直低着头，温顺至极，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合该帮着父亲练兵，加上现在又招了不少新兵，父亲忙不过来，才叫我过去的。”

        韩承大怒，他是个书生，读书人，读的都是圣贤书，而圣贤书不少都写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嫁入夫家当安心服侍相公。

        可温秋呢，仗着自己有军功便背德，这不就是明摆着不守妇道吗？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温秋：“好，很好，你还敢还嘴，今日的晚膳你也别吃了，就在一边伺候着我吃，气死我了，给我摆军功？啊？滚出去，滚!”

        温秋面上无惊无怒，像是习惯了这个人，这种辱骂，她微微福身，转身出了书房。关上门时，还听见屋内茶杯破碎的声音。

        侍女连忙迎了上来，低声问：“夫人，您要先用晚膳吗？”

        虽然都听见了韩承命令温秋不许用膳，可是这府上真正做主的还是温秋，一个探花郎罢了，连官位都没授，还能大过将军嫡女？

        黄昏的风染上凉意，温秋披上另一个侍女递的披风，摇头，慢慢向花园走去。

        已是冬季，池塘冻了一层薄薄的冰，几棵细细伶伶的树光秃秃的，叫人觉得它们活不过冬天。温秋心中烦闷更甚，我真的要与他过一生吗？

        想到这儿，她低低地叹了口气，驻足沉默半响，吩咐身后的一个侍女：“替我取玲珑来。”

        玲珑长三尺，铁黑色的剑身，银白的剑柄，柄上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鹰，在阳光下栩栩如生。这把剑陪了温秋八年，当初温秋也是用它，十米外取辽人首领首级，破了辽人号称无往不利的鹰阵。

        这把杀伐之剑却偏生取了个秀气的名字，旁人问起是何意，她也不说，只当她固执，便随她去了。

        温秋握住剑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肃然却又肆意，她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将剑斜斜地刺出，再猛地一提，剑气扬起满地落叶，复又以惊人的速度劈下，刹那间，剑尖传来落叶破碎的声音，温秋一抖手腕，半片落叶稳稳地停在剑尖。

        这时候她才露出半点笑意来，和刚刚骂不还口的温顺女人完全不同。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侍女才进府，从未见过温秋舞剑的模样，忍不住惊叹：“这……夫人可真厉害，舞姿动人，像是九天的仙女一样。”

        年长的侍女立即呵斥道：“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侍女闭了嘴，却十分不服气，明明就像，她想，明明就跟刚才在驸马爷面前一点也不一样。

        温秋前脚离开，后脚一直为韩承背伞的小厮就进了书房，小厮名唤元树，愁眉苦脸对韩承道：“大人呐，夫人再怎么说也有个辅国将军当爹，您这样对她，不妥啊。再者，世传将女可杀不可辱，您这般，您叫小的说什么好。”

        韩承冷哼一声，倚在木椅上，伸手拿起一块刚刚温秋端来的桂花糕，带着一点得意的神色：“瞧不见吗？我娶温秋这么几个月来她服侍我多尽心，有个权贵爹又如何，架不住她心悦我，不然怎会在我是探花郎就嫁我。”

        “我哪般？她服侍夫君乃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出我的不是。”

        元树见他这样，不再提了，转而捡着韩承爱听的说了几句，将韩承逗的大笑起来，主仆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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