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表嫂

马车不久后到了皇宫，没有特令不得入内，小杏搀扶着江念卿下马车。

        桂枝嬷嬷候在宫门口，见着江念卿出现，行礼道：“江大小姐安好，皇后娘娘吩咐奴婢来接您，请上软轿。”

        “有劳嬷嬷。”江念卿微微颔首，又上了轿子，这下她倒是没有打盹，反而撩起帘子同桂枝嬷嬷说话，羞怯问道：“嬷嬷，宣王今日会来吗？”

        “会的，今日皇后娘娘设宴赏花，特意邀了贵妃与宣王。”桂枝嬷嬷笑道，“一会就能见到了。”

        江念卿万分欣喜，神色里露出憧憬，活像个深陷情爱里的天真少女，“太好了……咳咳咳……咳咳……”

        桂枝嬷嬷担忧道：“小姐虽高兴，身子更要紧啊，你与宣王，日子还长呢。”

        “我……”江念卿终于不咳了，语气却突然悲伤起来，“嬷嬷，宣王会不会嫌弃我这吧……我这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桂枝嬷嬷安抚她，“江大小姐福气深厚，必然能平安无恙，如愿以偿。“

        江念卿露出笑，“借嬷嬷吉言。”她倒是真想能如愿以偿，早日离开。

        软轿将江念卿带到了御花园，小杏撩起轿帘来扶她，不知谁嬉笑一声“江大小姐可要小心，别又在皇宫摔一跤，那罪过可就大了”。

        她恍若未闻，站定后缓缓抬头，用一种紧张畏惧的神色看着众人，身子微微弓着，显露出几分畏畏缩缩。

        皇后李氏居于宴席首座，朝她招招手，笑容温厚，“好孩子，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江念卿便慢慢走过去，她捏着帕子，走了两步便又咳嗽，咳的厉害时还要停下来缓口气，这一段不算长的路，她硬生生走出坎坷的感觉。

        等走到皇后面前，整个人咳的面无血色，全凭小杏支撑着才能站稳。

        打量的目光自四方而来，不加掩饰，彷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支簪子或一块绸缎，被翻来覆去的看。

        坐在皇后左侧的许贵妃目光最为放肆，也最为不善，悠悠道：“模样倒是生的不错，与你那因病早亡的娘十足十的像。”

        话音落，有几分妃嫔也嬉笑起来，“可不是嘛，都说江南出美人，却没想到，竟是专出些病美人。”

        江念卿心头蹿起火，尽数压抑在胸腔内，她垂着眸，装作不知所措道：“我、我……我有在认真服药，不敢辜负父亲苦心，更、更不能叫宣王失望。”

        “你胡言些什么……”许贵妃声音恼怒，目光似刀子般落在她身上。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和这样的女子有婚约，她就气的整宿睡不好，凭江念卿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如何能当得起宣王妃。

        “妹妹你也别恼，这孩子说话是直白了些，心却是好的。”皇后温声打断她的话，又对江念卿笑道，“落座吧，你身子不好，站久了也不舒服。”

        江念卿感激地露出笑容，行了个不恰当的礼，在听到周围奚落的笑声后，局促道：“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意温和，并不在意她的失态，反观许贵妃，气的脸都白了，若非碍于场面，她只怕会将席面掀了一走了之。

        江念卿披着胆怯的柔弱外皮，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宴席上的人，许贵妃眼里不加掩饰的怒意与厌恶令人胆寒。

        她装出一副恐惧的模样，心里却生出几分快感，她方才讥讽她的母亲，就别怪她“觊觎”她的儿子。

        这桩荒唐的婚约，看谁会先熬不住。

        坐了小半个时辰，皇后娘亲带着众人赏花，江念卿对那些花并无多大兴致，却不得强打着精神，附和着皇后一些文绉绉的话，惹得许贵妃更加不悦。

        幸而，没多久后外头的人通传宣王来了，江念卿几乎是立即就感觉到许贵妃警惕而愤怒的目光，可她偏装作不在意，伸直了脖子满怀期待，甚至还故作女儿家姿态抚了抚鬓边的发髻。

        赵景鸣确实担得起人中龙凤四个字，一袭白色长袍，容貌俊逸清隽，气质温润，俯身行礼时更是从容得体，翩然君子气息。

        江念卿却很好奇，许贵妃那样吃了炮仗似的性子，怎么生的儿子这么沉稳，不过想想也是，舅舅也时常伤怀，母亲性子柔婉喜静，生的女儿却是个泼猴性子。

        她想着母亲入了神，目光也没收回，在旁人看来就是她看赵景鸣看痴了，直到许贵妃一声咳嗽惊醒她。

        江念卿回过神，对上赵景鸣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娇娇弱弱行了个礼，“宣、宣王安……咳咳咳……”

        江念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弓着身子的模样看起来狼狈极了，珠花乱颤，声音撕心裂肺，彷佛要呕出血来，任谁见了这动静也生不出好感。

        皇后让人去请太医，江念卿却立即摆手，沙哑的声音彷佛被砂纸揉过一般粗糙，微微喘着气，“皇后娘娘，不必劳烦太医，我日日都这样咳，病中之症，无、无妨……”

        她如此说，皇后也只好作罢，便让人端碗梨汤来给她润喉，江念卿道了谢，顶着副破锣嗓子和赵景鸣说话，“见笑了，我、我其实……”

        赵景鸣神色喜怒难辨，淡淡道：“江大小姐嗓子不舒服，还是少言静养罢。”

        江念卿怔愣，露出一副受伤神情，“你、你是不想和我说话吗？还是我的声音不好听，让你不开心了……”

        赵景鸣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追问，眉头轻皱，“江大小姐多虑了。”

        “那你就是想和我说话了！”江念卿喜出望外，又忍不住咳嗽几声，眼见着赵景鸣眼底闪过不悦，笑意更甚，“是不是？”

        “鸣儿，你杵在那半天了，也不嫌累，过来这边坐。”许贵妃实在看不下去了，心中怒火横烧，她真是受够了江念卿这一副追着赶着要贴上去的模样。

        赵景鸣落座，江念卿便也不演什么满眼深情、含情脉脉了，她垂眸喝了口水，润一润干涩的喉咙，这把嗓子今日给力的很，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还能难听成这样。

        只差最后一步，送手帕。今日便功德圆满。

        江念卿从袖子掏出一块月白帕子，细细婆娑上头的花纹，想着，得说些什么情话来恶心对面的两人呢。

        她想好了措辞，抬眸看向对面的赵景鸣，发现他立即避开了原本看过来的目光，心道好笑，掐着嗓子喊道：“宣……”

        “这御花园里好生热闹啊，舅母，你怎么不叫我来玩……”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生生打断了江念卿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一道暗红色身影自树后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刺鼻浓烈的酒香味。

        “燕庭啊，你怎么又喝醉了？”皇后依然带着笑，无奈而纵容，伸手示意身边的人去抚他，“快去扶着世子，小心摔着了。”

        “方才与皇舅舅下了盘棋，赢了壶好酒。”谢燕庭笑着，步子迈的随性潇洒，踉踉跄跄，扶他的太监生怕他摔了，几步路走的不得章法，硬生生急出一身汗来。

        江念卿在听到“燕庭”“世子”两个词时忍不住蹙眉，抬眸看去，见这人摇摇晃晃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酒壶，走两步还要喝一口，简直放肆到了极点。

        这名字，这身份，还有这样放浪形骸的言行举止，除却昌勇将军府的那一位，放眼满京城也没有第二个了。

        她想到今早的事，更是不愿意看他一眼，慢慢喝着梨汤，等他发完酒疯，再和宣王演戏。

        谢燕庭行的礼也不成样子，皇后早已经习惯，也不责怪，安排他入席坐在赵景鸣身边，又向他介绍了江念卿。

        “燕庭啊，这是你景鸣表哥的未婚妻，江家三小姐。”

        被点了名，江念卿只能起身问好，只是依然垂着哞，这倒是很合规矩，也省得江念卿见他那浪荡模样，“世子安好。”

        谢燕庭原本没骨头似的瘫着，听见她的问好猛然站起来，险些没站稳摔到赵景鸣身上，亏得他伸手扶了把。

        谢燕庭像是没看见他眼里的厌恶，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亲厚模样，又举起酒冲着对面喊道：“表嫂，来，来，喝一杯！“

        江念卿一瞬间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碰见谢燕庭真是倒了血霉，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赶鸭子上架的时候。

        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尤其始作俑者，还晃了晃酒壶，歪头一脸无辜冲着她笑，“表嫂……”

        江念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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