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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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礼回到家后大概六点四十，这个时间夏勤正好也下班了，她进了家门，一边放书包，一边用余光扫视家里。
空荡的房间，偌大客厅里只有两个小沙发，还有一个传统的、带烟囱烧蜂窝煤的炉子，最近天气不那么冷了，炉子没烧，夏时礼伸手摸过去，被铁皮面冷得蜷手指。
“我爸呢？”夏时礼放下书包，问了一句。
夏妈妈坐在沙发玩手机，闻言抬头回了一句：“床上睡觉。”
夏时礼没再说什么，想了想又提起书包，进了自己房间。
她的卧室也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连张书桌都没有，做作业只能去外面，但她喜欢一个人窝在卧室，戴上耳机刷手机听歌。
很久之前夏时礼回家都是看着手机进屋，从来不会过问谁在哪里，现在，她进屋后只戴一只耳机，永远留一半注意力去听外边儿有没有发生什么。
夏时礼半躺在床上刷着手机，不一会儿门把手动了动，夏勤推门进来。
夏时礼把手机从脸上移开，看他，夏勤穿了一身深灰的保暖内衣裤，披着黑色棉衣外套，头发乱糟糟。
“回来了啊。”夏勤从怀里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后吸了吸鼻子。
“你妈今天有没有跟你说待会儿你们班主任会过来家访的事？”
“…你徐老师的意思是，他做个见证，目的主要是让你在学校放心学习，不会说再每天想着闹什么的。”
说了。
所以夏时礼今天没请夏勤过去学校。但她不相信夏勤真能控制好自己，就在门卫那儿提前为下周一请家长做了点准备。
夏时礼只是看着夏勤，夏勤换了个话题，接着说，“我昨天给你妈发了两千，现在手里可能还有最多一千五，你在学校钱够用吗，给你一千？”
“随便。”
“那就先给你一千。”夏勤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很快夏时礼的微信界面出现转账信息。
……夏时礼手指点点，收了钱，却不开心。
她很想问，为什么突然要给她妈两千，因为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事后想起来后悔，想补偿吗？
夏勤转完钱就退出去了，顺带把门带上关好。
夏时礼又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点开夏勤的聊天界面，盯着转账看了几分钟。
她突然发现夏勤的头像换成了自己的自拍：怼脸的照片，直接把他的老气显出来了，一览无余，看得夏时礼有点懵。
她好像这才察觉到她已经很久没有正视夏勤、看过夏勤的正脸了，而印象中，夏勤一直很年轻，跟他自拍照片里的样子差别很大。
屋外窸窸窣窣的，夏时礼听到拖鞋踩在瓷砖地的声音，由均匀到杂乱，随后铁门开了又关，夏勤跟徐正打招呼的声音传来。
夏时礼顿时做好了被叫起来的准备。
没人来叫她，屋外的三人坐了下来，简单寒暄了几句，平和地聊起了正题。
这种时候难道她不应该在场吗？
夏时礼感觉奇怪，想出去看看，但又有股莫名的别扭情绪，非要叫自己忍着，没人叫就绝对不出去。
然后足足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人进来叫过她，或者隔空喊一下、发条消息给她。
夏时礼只好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门边摁下把手。
与此同时，客厅进屋的门也动了下。
夏时礼走出从连接卧室和客厅的走廊，刚踏进客厅的叶风也才换好拖鞋。
他一抬眼，和愣在原地的夏时礼四目相对。
叶风已经换下了校服衣裤。
这还是夏时礼第一次见他只单穿常服，橘色外敞的羽绒外套搭白t，黑色长裤，头上顶着米白色的渔夫帽，清爽阳光。
因为天气冷，在校不管怎么穿，裹上蓝白校服套装后总是略显臃肿。
叶风那渔夫帽还稍稍往下压了点，于是很容易将别人的视线吸引到帽子那儿，集中在帽檐下的他那双眼睛上。
原来叶风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浓密，稍带点自然的卷翘，左眼正中的下睫毛处的那颗小痣，莫名突出，但整体看起来又很和谐。
？长得好看就能随便进别人家？
·
“哦，小夏，”吕佳慧，也就是夏妈妈，回头冲夏时礼说。
“叶风他们家就住我们对面，今天好像是他爸爸生日，你们又是同桌，他爸让他过来分蛋糕，邻居之间交往一下。”
她朝客厅里面指了指，铁炉上有个完整还没开封的蛋糕。
徐正和夏勤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他们俩进客厅。
“……我就算了吧，你们一会儿记得吃就行，”叶风摆摆手，又冲徐正示意，“老徐，一会儿分一下？
他和徐正倒是早就又和好了，本来也算不上吵，叶风和徐正相处就是那样。
今天叶风回家坐的都是徐正的车。
徐正后来想办法了解了夏家的情况，还说服了夏勤。
来的路上他全程念叨，说夏时礼太可怜了，原本是绝对的三好学生，结果就因为家里出变故成了现在这样。不过还好不是高三，现在救一下完全来得及。
叶风听了个大概，不过夏时礼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徐正没说。
吕佳慧拦他：“哎…你这孩子，拖鞋都换好了，进去坐，说什么话呢。”
叶风心说主要换鞋的时候也不知道夏时礼在！
他当时只想着进去和老徐聊几句，结果现在变成了这样。
他站在原地笑了笑，一脸无所适从的样子。
夏时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装作没看到。
明明是封闭的空间，叶风却感觉里面比室外还冷。
徐正：“他们俩好像吵架了，正好拉过来好好聊聊，都是同学，还坐一块儿，关系还是要好一点才好使的。”
“吵架？”夏勤一边从客厅走出来，一边疑问，“是因为上次办公室？”
呵。
是吧，但也不是。
“没事没事，当我没说。”见状，叶风咳了一声进了客厅，不用大家再劝。
夏时礼也被拽进客厅里坐下，和叶风面对面，俩人各自玩各自的手机。
徐正唤夏时礼：
“夏时礼同学，我这次的目的很简单，你也知道的。”
“今天下午的课你表现得还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通了哈……刚才我和你爸妈商量了一下，先简单拟了个协议，你看看。”
叶风弯腰看手机，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几乎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团。
夏时礼面前，他不太想表现得跟想了解她们家情况一样。
夏时礼接过徐正递来的草协看起来。
夏勤看了叶风一眼，突然叫他名字。
“这个是叶风同学吧，上次我们在办公室也见过。”夏勤说。
？叶风无奈坐直起来。
“夏叔叔多嘴说一句，如果小夏在学校有什么事做的不好，你多担待些，别生她的气好吗？”
“有时候她也是被我们这些大人闹的，你知道吧，”夏勤挠了挠鼻子，“你们是同桌的话，女孩子嘛，吵架了适当地让让她。”
他们都在一个地方，夏时礼当然听得见夏勤说什么。
她把手里的协议攥得皱皱巴巴，兀自回夏勤：“自己吵架都不让，还叫别人让？”
夏勤被她堵得无言，叶风则愣了一下，左顾右盼。
沉默之中，徐正打了个哈哈，缓解尴尬。
“没事儿没事儿，”他故意转移话题，“这纸捏皱了也没事，反正是草稿，看完了觉得还行吗？”
夏时礼把纸还给他，说：“有两个错别字。”
“……”
“改，改了就行。”徐正又和夏勤吕佳慧交流，三人围在一堆。
那个协议不是什么具有法律效益的东西，主要内容是说，他们三方为了夏时礼在学校能好好地安心学习，从今天起会互相监督劝导，约束对方的行为。
夏勤会努力控制自己，尽量不和吕佳慧吵架，实在要吵架也绝不动手。
协议中其实还写了，吕佳慧同时也会自查，控制自己，避免在和夏勤争执的过程中，过度地使用不恰当地词汇和语句，但夏时礼随意扫了一眼就看过去了，根本没记在心。
看着他们三个好像很有序很有条理地在弄协议，夏时礼心里冒出一阵冷意。
这协议肯定是浪费。
原本她也是要拒绝的，但不知是不是刚才盯夏勤的微信头像盯出了些情绪，后来她转念一想，觉得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她倒要看看这个破协议到底有没有用，又能坚持多久，纠缠了半年多的事情，是不是真是一张纸就能解决的。
如果不是，到时她可以以此大做文章，让夏勤更没有脸面对自己。
没过多久，正式的协议拟出来了，徐正组织着，他们四人都又再过目了一次，分别签好字后，徐正给夏时礼打包票，安慰夏时礼，还说希望她能安下心来，真的不要再担心家里的事情。
夏时礼没说什么。
他们又开始折腾着说要吃蛋糕，一直坐着旁观的叶风终于可以站起来活动会儿，跟吕佳慧一起切分蛋糕。
“你把这个给小夏吧。”吕佳慧把一盘整理好的递给叶风。
夏时礼明明就坐在她手边，叶风过去还要绕几个人多走几步。
“行。”总之叶风先应下来，但随后，他转手把蛋糕递给了夏勤。
“叔叔，帮忙递一下谢谢。”
夏勤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推辞说：“小夏不太会接我给的东西，要不还是你来，就是麻烦多走两步。”
……
叶风看了看徐正，向他求救，徐正了然，迅速移开：“让你让你，你去你去。”
叶风闭了闭眼。
好在夏时礼也不想，什么都没说，拿了刀自己给自己划了一块蛋糕。
然后端进卧室。
……
夏勤让大家见谅。
·
吃饱喝足，叶风说他要回去了，这回夏家没理由再拦他，徐正也和他一起。
出门后，徐正语重心长地跟叶风讲，让他别和夏时礼僵着，要学会自己调和，这年头不是学习好就能混得好，人际交往很重要。
叶风：“…我人际关系挺好的啊，你应该和夏时礼说。”
“我没了她还有一堆朋友，她没了我还有谁？”
这话确实是，现在基本没人会主动和夏时礼说话，叶风要是想的话，绝对是唯一一个。
徐正懒得跟他啰嗦，点头摆烂：“是是是，夏时礼只有你了，求求求你和她好好相处吧，别放弃她！”
他们走在小区楼与楼之间的小道上，插科打诨中，脚步也不是很快。
叶风也开玩笑，说那可不嘛。
没过多久他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越来越快，离他也越来越近，仿佛还有塑料袋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不待他回头，夏时礼极速超过他们，径直去垃圾回收处，扔掉手里的黑色袋子，又径直往回走，越过叶风和徐正，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叶风不知道夏时礼听到了多少。
但刚才那些对话，他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好像哪一句都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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