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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挨板子


有个俊仪(开封)隐士叫董养,在国立大学进修,公开上台演讲,“政府兴建讲台,目的何在?每次看到赦书,谋反叛乱的大逆重罪,都可以赦免,独对杀祖父母、杀父母的,却不赦免,因为圣王的法律不容许有这种恶性。既已决定诛杀,为什么还要交给高级官员们讨论?表面文章竟然做到如此地步,天理人情,全被灭绝,大乱将起。”

        在学校教导学生们孝悌,而今摧毁母子天伦竟是公然。

        陈舞给贾南风讲这段最近听到的见闻,贾南风大笑,拍手,“说得好!”大家都不敢出声,娘娘这是被气糊涂了吗?

        “这人现在何处?”

        “具体下落不明。听说是带着他媳妇挑着行礼,去了益州(四川中部及云南),进了深山老林,找不着人了。”

        “哈哈哈!儒生,敢骂也算是一条好汉。”贾南风好似不经意的问,“欸,杨芷近来如何?”

        “回娘娘,杨芷在金墉城几个宫女伺候着。养尊处优惯了,这生活受不了,每日睁开眼就破口大骂。”

        “还有心气和力气骂人?让她在先帝修的金墉城,就是让她知道思过。看来还是没有尝到孤苦伶仃的滋味!”

        未央宫。深夜。

        贾南风,面无表情,一人酌酒。小小她,半个身子倚在榻几上,更显小小且孤独。

        董猛向贾南风提及潘岳近况的时候,只留我在角落里熏香。这香,距离远一些的时候,会觉得清香袅袅,离得太近了,却熏得人直想流泪。

        “自杨容姬离世后,潘大人没出过府半步。”董猛从袖中拿出一沓纸,呈上,“谁也不见,终日在家一人喝酒吟诗。”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听贾南风念着潘岳写给杨容姬的诗。竟然感觉这偌大的殿堂空旷得心凉。

        它让我难受。这不奇怪。这首诗,千古留名。

        中国历代悼亡诗,前三排名,怎么都能排到潘岳。文字能够名垂千古,不是因为辞藻华丽。千年都能直击心灵,当真是要情真意切,是要痛彻心骨。

        一生一世一人。潘岳原来是真的说到做到。

        容姬死后,他终生未娶。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刻,我信了。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讲真,古往今来,有多少传世的悼亡诗,作者提笔写罢,转身早迎新人笑。读者看罢,感动之余,追人的时候甩两句,也是显得有文化般的用了情。

        这种诗,我读得太多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轼,始终如一,忠于感情,忠于婚姻。他的妻有王弗,王闰之,王朝云。他对每一位都是深情厚谊。每一位。

        “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陆游,爱唐婉。母亲说影响前途,从母意休妻。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纳兰性德爱卢氏。卢氏死后,再娶良人,后又遇一生所爱,沈宛。

        从前,我总说潘岳身上带股子腥气。他太渴望向上爬了。越是才华横溢,留下的文字越是证据。他写的那些赋,是我常私下耻笑他的证据,对权力□□裸的渴望,对权贵□□裸的跪舔。可我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去看待他?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那些和我一样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他的人,来咱们先做到忠于一生所爱,爱家爱老婆,自己先做到了,再来bb。

        贾南风命我给她斟酒。

        看她半眯着双眼,应该是醉了吧。

        “泰始八年二月,我被册封太子妃。最初说好要许给太子的,明明是我妹妹贾午,可有一天,他们说她太小,连成人衣服都穿不上。她十二岁,我十五岁。就因为我早生了几年?这宫里,给了我无上荣耀,也圈住了我最好的年华。”

        “君吟倚树立,我醉倚云眠。”她一饮而尽,示意我填满,“多美好。本来可以多美好。我若是早出生几年,早点儿认识他,会不会不一样啊。”

        不会。我默默的想。你爱他,他爱她,此事古难全。除了认命,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们都我渐行渐远了,而我却留在这未央宫里自称哀家。”

        闭上眼睛,半晌,突然问我,“杀容姬的为什么一定是我?!”

        吓我一跳,酒溢出来了。

        “你们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她厉声道。“容姬死时,你在她身边啊。她临死前,说了什么?”

        我没有犹豫,“回娘娘。她说,她这一生没什么遗憾,很幸福,谢谢潘仁安。”

        看着她脸色,就此暗淡下去,悲伤逆流成河,对吗?不知心恨谁,是吗?她死了,也不代表你可以得到。

        我看着这个被击败的女人。你瞧,贾南风,这世上有很多东西,费尽心机,其实也得不到。你能猜中这个结局吗?你本心是想把这个男人留在身边,可用了最蠢的办法,把他推得更远。

        而最好笑,感情这东西,没有先礼后兵,没有先来后到,没有谁强谁弱,甚至根本不跟你讲道理,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也溜不掉。不是你的,即便是挡在你前面的杨容姬死了,你也不能走进他心里的那个位置。

        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我看着她。

        她悲伤地看着我。

        徐徐开口,“绿珠,给你讲个故事。

        汉武帝时,有个大农令叫颜异,在一次会客的时候,客人谈论新令的不便之处,颜异微动嘴唇而不出声。颜异身为九卿,见法令有不适之处,不入言,而腹诽。

        你知道他的结局吗?”

        判处死刑。

        结束上次的处分期,刚刚也没过多久。

        “你知道有一种罪,叫腹诽吧?口不言而心非议之。其罪当诛。”她喝着酒,看着我,像看着一只老鼠。她摇摇头,“你不能死。你死,石季伦会不会跟哀家反目,拿不太准,但衍月肯定会跟哀家翻脸。你运气不错,她是哀家珍视的人,哀家还舍不得割舍。”

        “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刚刚还沉浸在永失我爱的痛苦中的女人,顷刻间,就覆手为雨。过程反转太快,

        这是我演技不好的代价。

        二十?可以。

        这二十板子下去,估计绿珠的小身板铁定是扛不住了。

        快点结束这一局,也行。

        第一板子拍下来。汗就出来了。真肉身,实在是不抗打。钻心疼。眼泪不受控制,直接飙出来。是铁得倔强让我一声不吭。就是牙咬碎了,也不会喊一声。绝不会喊一声,给你贾南风听。

        虎落平阳被犬欺。

        七,八,九,十……

        也在数着绿珠的生命倒计时。

        忍忍,就是下一个轮回了。

        “停手!快停手!别打了!娘娘说,绿珠姑娘既然知道错了,后面十板子就不用打了。”迷迷糊糊间听到陈舞慌慌张张大喊。

        她伏在我身旁,用手帕给我擦脸,“嘴角怎么还这么多血?”

        我下意识别过脸,再挨几板子,绿珠就可以死定了。

        唉,这十板子算是白挨了。

        有人背起我。我是不是下半身被打烂了,不然怎么会碰一下剧痛,浑身血。

        一个熟悉的味道。

        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不由咧嘴想笑,“怎么哪都有你啊?”

        背着我的人,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人,抢白,“你还有力气说笑?你今天运气是多好,幸亏是石大人今夜当差,不然你小命就没了。”

        难怪,我说在剧情最张力十足的时候,董猛怎么突然没了,原来见事不好,跑到紫光殿帮我搬救兵去了。

        行,关键时刻,也算是这段时间酒没白喝。

        “我没事。”我得说话,尽管微弱,但可以分散注意力,因为皮肉很痛。

        我趴在他的背上,“我没事。”

        他始终不说话。我伸手去胡乱摸他冰冷的脸,黑暗中,一点温热。

        是,流泪了吗?

        到殿门口,“大人,把她交给我吧。”董猛止住他。

        后面,还是得我自己扛。

        “绿珠,对不起。”终于肯说话了。

        可除了对不起,你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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