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狗男女

“这石季伦，还真是色胆包天。”贾南风笑骂道，“紫光殿是什么地方？要是让那些老清流们知道他借着值夜班，在紫光殿私会宫女，他就死定了。你猜御史中丞会骂他什么？”

        “要不要训诫一下石大人？”是董猛。

        “这人啊，就是要有点瑕疵。他可以贪财，可以贪色，但不能贪权。什么人那么爱惜羽毛？那些内心极度贪恋权利，给自己立旗的，才更可怕。”

        “那绿珠如何处置…”

        “也许他俩还真是一片深情呢。”她分明在嘲笑我和石崇这对狗男女。“算了。就是图个新鲜。腻了，他终究还是会回到衍月身边。到那时候，怎么处置这个女人看衍月心情。现在，随他闹吧。”

        亲耳听到董猛在内殿给贾南风讲述石崇的风流韵事，我尴尬地脚抠地。这故事里的女主是我。立于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陈舞向我挤挤眼睛，做口型给我，“没事了，别怕。”

        大型社死。

        她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悄声说，“你看，董猛还不是出卖了你？”

        “进来吧。躲在门口作甚？”董猛里面放大了声音。

        像是被当场抓包，被迫走进去。

        贾南风盯着我半晌，我一动不敢动，“你这躲角落偷听的毛病，要是你自己改不好，要不要哀家帮帮你？”

        我说我命苦，每次都是碰巧撞上的，你可信？那些破事儿，你以为我真有兴趣？你要整内务立规矩，是你的事。我怎么这么倒霉，杀鸡给猴看，偏选我做鸡？也是，想想殿内的这几个人，我根基最浅。立规矩，拿我祭旗，确实是最合适人选。

        问题是，我这辈子，什么时候任由拿捏过？我如学会了服软，百年来，我会落得这个下场？轮得到你贾南风给我立规矩？！光脚的会怕穿鞋的。拿我祭旗，要看我愿不愿意配合你。

        我抬起头，望向她。迎着目光，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一身铠甲，没有软肋，死都不足惧，敢问，你奈我何。

        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果盘，狠狠砸向我的脸。结结实实砸在我脸上。一股子铁腥味冒出来，我舔了舔嘴角。

        “谁准你抬头了？”她道。

        董猛、陈舞，跪求，“娘娘息怒。”

        “娘娘，绿珠进宫前就是石大人在广西捡来的山野村姑，不懂规矩。娘娘息怒。”陈舞拉我跪。

        她走近我，盯着我，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这女人手劲真大，我直接倒地，那一刻，眼冒金星，居然挣扎着爬不起来。

        “知道为什么打你？”

        我当然知道。

        你我心知肚明。

        “哀家是替王衍月教训你。”

        这恐怕只是第一层含义吧。看着董猛、陈舞和殿内几个星星点点的人，大姐，你今天这一出，目的达到了吗？可满意了？

        没有事实确认，没有责任认定，我直接被贾南风抓包问责了。这一巴掌，算是行政警告。扣罚全年俸禄，算是经济处罚。算了，本来也不图这几个月钱过日子。罚我在小厨房烧水，算是体力惩罚。也行，就去当个伙夫吧，至少可以不用见到贾南风。

        脸肿得厉害。喝水，稍一用力，痛不止。这女人下手真重。强忍着吞下粥，日子总是要过的。这不是石府。在石府，明着有当家主母罩着，暗着有一把手护着，我是狐假虎威过日子。这里是皇宫，现下没有了贾南风的庇护，我没法立足。算了，我也不要在这里立足。要杀要剐，随您的便。想通了，就不纠结。

        黄昏时分，董猛来了，丢了药给我。我甩回给他，谁知道下了什么药。“没您这药引子，我也不用受这个罚。”

        “死扛，疼得更久。”董猛说，“是恨了我吧？”

        我看看他，恨？太用力气了，不至于。

        “还在怪我前脚收了石大人的钱，安排你俩见面，后脚就向娘娘告发你们？”董猛抱歉地看着我，“没办法。送文书的，只有我、你和陈舞，在这三出一的局里，我只能向娘娘表示我的绝对忠诚。”

        “你收了石大人的钱？”

        “嗯，具体的，你就别问了吧。”董猛显然没有理解我的关注点。

        我去，又被那家伙给忽悠了。搞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确实找宫女疏通换班，是不是我失忆了。忽然有点小得意，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扯到痛处，龇牙咧嘴。

        “怎么还开心起来了？”

        “我是在想。以后石大人通过你想见我，他付的钱，能不能分一半给我。”

        “你是不是被打傻了？还下次，有下次，你还有命吗？”

        “所以，他给你多少银子？！这次就得分一半给我！”

        体力劳动，吃好喝好，啥也不想，也无人叨扰，想得开，什么都好。

        洛阳的三四月，外面花如锦，夜里，还是寒气逼人。

        对着炉火。看着火一点点燃起来。空气一点点暖起来。

        我很冷。往炉火里，继续添柴。

        “瞧你的手，粗糙了。”董猛嫌弃地说。“要说，这女人美，确实是宠出来的。宠能养人。你看这才多久，你就已经憔悴不能看了。”

        我向炉边伸出手，搓搓热。“也没打算以色侍人。不想看？别看。”

        “唉，瞧瞧，你这可是顶级乐师的手啊！”替我可惜？

        沦落到这干苦力，您没出力？我赶忙笑着回复，“不可惜，不可惜，劳动最光荣。”

        “你也是，紫光殿是什么地方？行苟且之事，乱了规矩！搞坏了风气！也不怕史官写一笔。娘娘仁爱，对你的处罚，都是轻的。”

        写，也是写石崇，不会是我。“是，董大人，您说得是。”

        “别整天惦着石大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引石大人。你别打错了算盘，别忘了，可是石大人送你进宫来的。”

        “这可能是爱情的力量？”我翻着白眼。啊！疼疼疼。掐我脸干嘛，到现在都没彻底消肿。

        “你能不能长长记性？有没有羞耻心？不该觊觎的，就不要觊觎。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娘娘的人。”

        行了，领导批评你，还真以为单纯就因为当下这件事吗？我心里有数。

        “行了，酒烫好了。”把酒给董猛倒好，“人都走了。您的思想政治课可以暂停一下了。”我努努嘴，门口的影子，已经走了。

        “我看，你这活儿，是白干了，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不深刻，剖析不透彻。完全没有政治敏感度。”

        “我的错误？”最近酒量变好了，“我的错误就是到现在还没跟你这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的薄情人划清界限。”

        碰杯，干了。

        一口进肚，热辣冲头。透亮，爽快。

        我不属于这里。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就这么想出宫？你不会是真的心属石季伦吧？”他自诩酒量比我好，每次都自己抢着喝，“傻妹子，石大人对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多情和薄情。你要不要我给你数几个你前面那些有名的？这女人最可怜的就是像你这样的，自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总以为自己是男人的最爱之人，他待你自是与别个不同。其实，有什么不同的？你要知道，这天下，有得是女人，有得是比你美比你更值得他爱的女人。”

        这家伙，居然还关心我。

        我拉起他的袖子，“董大人，我心属的，其实，是你。”

        他拍我的脸，“啊，疼！跟你说了，还没消肿。”我躲开了。

        “还知道疼？让你说话不知轻重。”

        我笑了，“下次，再告我黑状，我就说，你迷恋我的美色，无所不用其极，勾引我。我誓死不从，所以你诬陷我，栽赃我。”

        “我是个太监。谁信？你好歹搞个高深的。白教你了。”

        “太监怎么了？太监首先是个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不能，不代表不想。对不对？”

        “你狠。”

        “啊？疼，说了不要拍脸。”

        打闹取笑中，他忽然说，“绿珠，他们跟咱们不是一种人。对他们，不要用情太深。容易伤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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