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陆晔楷

很快，时间来到2008年，这一年我很争气地考到了本地的私立初中。在我们当地，私立初中是重点高中升学率的保障，是学习的希望，是当前小阶段胜利的薪火，是家长眼中除了学费贵没有其他毛病的不二选择！

        刚知道被录取的时候其实真挺开心的，尤其经历了考试前一天晚上发高烧和录取短信又比其他人收到得晚一点的坎坷，收到信息的那一刻甚至可以用喜极而泣来形容。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入学后方知世上无易事。

        这是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学校鼓励住宿，大部分学生也都选择了住宿，一周回家一次。作息时间是早晨5点50起床，6点半集合去操场跑操，晚上9点40熄灯休息。一天除了睡觉7个小时，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教室。学习节奏也非常快，每门课的老师都会发教案让同学们先自学，晚自修还要做一天课下来的各种课后作业，作业多的时候我们常常要牺牲晚餐时间在宿舍把作业补完，或者晚上打着手电偷偷在卫生间门后补。一边孤独地补作业，一边还要提防宿管阿姨进门查房。

        刚进入初中，生活和学习都经历了巨大的转变，我和很多人一样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每天早晨在震耳欲聋的打铃声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洗漱、打扫宿舍卫生，然后集合跑操。除了下雨下雪下冰雹以外，无论三伏盛夏还是数九寒冬，都要坚持。在衣帽尽湿、汗如雨下或是手脚冰冷、耳朵刺痛之后，再进入食堂享用早餐。伴随着早读课朗朗的读书声，一天的课程开始了……

        午休是难得的可供神游的休息时间。静谧的教室，紧拉的窗帘，只有这时候才觉得这一方小桌子是如此的可爱，可供我沉沉地睡一美觉，即使代价是午睡起来后因长时间蜷缩压到胃而不断打嗝。晚餐连带着洗澡时间有四十分钟，除去路上奔波的时间这意味着晚饭和洗头洗澡势必只能二选一，在炎炎盛夏晚餐是被我们大多数人割舍的选择。公共澡堂太过拥挤，卫生间淋浴更是没有的。于是小卖部的泡面和卫生间里的打来的一壶壶热水便成了夏天傍晚的标配。大人们常常嘱咐一定要去食堂吃晚饭、少吃泡面，他们担忧着又对现实无可奈何，只能在孩子每周上学前买一大包零食给带走。

        最快乐的就属夜晚熄灯后的时间了，暂时放下白天的种种压力，有的人在黑暗中一边畅快地上厕所一边和隔壁坑位小声地聊天；有的人像小老鼠般小心翼翼撕开包装袋吃起了零食；而我喜欢和隔壁床铃姐姐一边讲故事一边交换小鸡腿和鸭胗。当然，宿管阿姨是无处不在的，必须保持充分的警惕，留意外面的脚步声给卫生间蹲坑的兄弟吱个声打好掩护，探照灯照进的那一秒是每个人表演熟睡的演技巅峰。偶尔偶尔，难免还是会被抓包。一旦在第二天的黑板上被记上红色大写的宿舍号码，班主任就会挨个谈话了解情况，我们的这位班主任曾经毫不留情地把部分人员骂哭后让家长接回家暂住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月，我开始逐渐适应。和宿舍的同学们熟悉了，也有了结伴而行的朋友江流君。江流君是我们隔壁宿舍的，说起来我和她还挺有缘分，两个人一聊才发现双方家住得那么近。“愿逐月华流照君”，她和她的名字一样美。小小的脸，细细的眉，白白的皮肤，樱桃似的嘴。她说话和外表都是温温柔柔的，性格却十分爽朗，也很开得起玩笑。我们常常在回宿舍的走廊上说到兴致处笑得前仰后合，有时她会有点窘迫地拍拍我的肩膀示意这样是不是太丢人了，彼时的我奉行爱谁谁的原则是全然不顾的。我们喜欢在课间操后的10分钟休息时间内一起去学校小卖部逛逛，通常我们最喜欢买的是关东煮和25元的鸡肉汉堡，所谓鸡肉汉堡就是一条面包中夹着一小块香酥鸡，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极具吸引力的美味。

        江流君是一个很懂打扮又走在潮流前线的女孩，在我们都土不啦叽的那个年代，她就已经剪了现在才流行的空气刘海。她看韩剧、台剧，追韩星、买时尚杂志一个不落。夏天出去玩的时候，她穿着淡蓝色针织短袖搭配黑色牛仔短裙，冬天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暗红的亮皮羽绒服。其实我也分不清到底是人衬衣服还是衣服衬人了，也许长得好看的人真的披麻袋都是好看的。虽然从没有问过，但是也能感觉出来江流君家境应该挺优渥的，她对人很大方，从不计较物质的得失。上午第三节课下课后，我常常像饿鬼投胎般飘到她身边：“请赐予我一个红豆烧吧大人！”她总是笑，一把塞进我的手心。

        比起江流君，我可普通太多了。随着年龄增长，丑陋的封印似乎被解除，我再也不似小时候般美丽可爱。我的皮肤黑黝黝的，因过于瘦削而显得有些没精神，自来卷也更为明显了。连我妈妈看我都会扼腕叹息道怎么和小时候越来越不像了，然后渲染一番那时我在方圆十里的邻居中是有多受欢迎，多招人稀罕。她越讲越来劲全然不顾我越来越铁青的脸。我也并不懂打扮，扎着老成的低马尾，任由自来卷的杂毛随风飘荡。在校穿校服，在家甚至还穿着大号的童装。我妈常常灌输的观念是每一个爱学习的人都是质朴的，她的名言就是“任何放在学习以外的心思都是最无用的”。至于家境，就连我自己也毫无概念。小学里我爸爸开着汽车来接我放学的时候我分明还能感觉到同学们几分羡慕的目光，那时候我们镇上汽车并不多。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我妈妈嘴里我家一直是穷得揭不开锅的状态，为交我的学费更是倾尽全家油米。确实她不再爱打扮，每天晚上记完账后都会念叨柴米油盐是如何的贵，钱是如何的好花。她对自己更是抠门，锯齿都快掉光的塑料鲨鱼夹仍不舍得扔，仍凑活着用。因此我心怀感恩，暗下决心努力读书希望早日帮助家庭摆脱穷苦状态。

        陆晔楷坐在我后面，初见他的时候觉得应该是挺高冷一人。他留着一头一看就是在理发店精心设计过的貌似道明寺的发型，开学第一天穿着牛仔外套和aj的鞋，专心致志地低头盯着抽屉也不与周围人交谈。我和同桌小米互相熟悉后商量着和前后左右的同学打招呼认识一下，一句hi说完，陆晔楷猛一个抬头，但课桌下的手似乎还来不及掩护，下面的屏幕还隐隐约约的亮着，好家伙……搁这打游戏呢。我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眼神示意他继续加油。当然了，这位同学并没有快乐太久，下午动员大会开完，他就被班主任耳提面命把头发给剪了，要求男生头发不得过耳也不得超过三厘米。

        第二天再见他的时候，他顶着寸头穿着校服进了教室。我仔细端详一番，嗯……算是一个清秀的小伙子。皮肤还算不错，鼻梁也高，只是在寸头的映衬下一对略显招风的耳朵无处遁行，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被勒令剪掉道明寺发型的他显得那么悲怆又抗拒，无助又萧瑟。【头发：我走了，你别再难过，心里有话都不想再说，记得以后你要快乐】

        相处一个月后，我发现陆晔楷这个人既高冷又跳脱。因为他视若珍宝的发型被剪掉后十分不习惯，好几次下课都看到他对着小镜子抚摸着自己的发丝，好似这样就能施法催动帮助头发快快生长变回原样，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有一天我和小米的修正带正好同时用完了，一上午的课我俩只好向陆晔楷和他的同桌借着用，经历了我和同桌几次猝不及防的回头后，在一个课间他幽幽地拍了我俩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递出了五块钱说：“求你们了，去买一个吧，别影响我思考人生（上课睡觉）。”

        其实能感觉到陆晔楷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和他交流数学题目的时候他思维清晰，做题速度也很快。只是总是显得懒懒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对数学以外的功课似乎更是提不起兴趣，常常以对答案的名义把我和小米的试卷拿去抄。但意外的是，他的考试成绩又还说得过去，不努力但能毫不费力，我想这也算是天赋型的选手了吧。

        上半学期的时候我们交流的不多，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互相询问作业和笔记，有时候会互相分享下零食。当然了，也互加了□□。看到他超级会员6级的标志、两个太阳的等级和五位数账号时不禁对他肃然起敬，确认过眼神，是很会网上冲浪的老达人。我们在网上也很少交流，偶尔他会问我作业的事情，每次点开聊天框，右侧他炫酷的□□秀套装总是不同的。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已经隐隐感受到了生活的参差，五位数的□□号和七位数的□□号之间，隔着一整个青春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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