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杜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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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明朝元景八年,淮安府,清阳县,杜家村。
一条清澈的小河穿村而过,两岸稻田里金灿灿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
河边有棵巨大的榕树,村里的孩子们常聚在树下玩耍嬉闹。
“哎呀!”玩耍的孩子们没注意,嬉戏打闹中撞到坐在边上发呆的一个女娃。
这个女娃明显和玩耍的孩子们不是一起的,撞到她的几个男孩不仅不道歉,反而嬉笑道:“是她啊!”
“杜成,是你家‘那位’表姐哦!”
叫杜成的男孩脸面有些拉不住,沉下来,嘟囔道:“你们烦不烦!我和她不熟!”
另外两个男娃才不管同伴的不自在,继续没心没肺,“听说她和她娘是被休弃回村子的,丢人啊!”
“我娘说了,不守妇道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也不好。”
杜成更烦躁了,姑姑和表姐被休弃回娘家的事传得全村皆知,他一点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和表姐扯上关系,偏偏表姐坐在树下的角落里,他先前都没发觉。
他没多想,不耐烦地脱口而出,“再过几天就看不到她了,你们别说了!”
“什么!”眼前三个男孩撞到自己,还有他们的对话,尹初玥都听了。本来不想和小孩子计较,小孩子玩耍疯闹难免有磕碰。可两个男娃的讥讽嘲笑又让她皱眉,小小年纪如此不友善,但表弟杜成最后那句最让她在意。
“成哥儿,为什么过几天就看不到我了?”她很关心杜成最后那段话。
尹初玥前两天才穿越过来的,据说当时原主不慎落水后高烧不退。本来她像往常一样加班加点干项目,作为现代知名事务所的会计师,项目多任务重是常事。后来头一昏,眼一花,再睁眼就躺在四面泥墙的屋子里,代替了高烧不退悄然咽气的原主。这是她没听过的朝代,自己还变成了八岁女娃。
意识到自己穿越,当即从舅娘杜李氏的嫌弃中收集了当前状况。
她的娘亲杜钰前不久被丈夫休了,带着智力不正常的女儿回了娘家所在的村子,借住在唯一的亲人舅舅家。
杜成是舅娘杜李氏的小儿子,学足了他老娘的势利,十分不待见姑姑和表姐。
尹初玥这么一问,杜成才想起来他娘交代过的:姑姑和表姐很快就不会住在他们家,他娘说因为给姑姑说了门亲事,把姑姑再嫁出去,这小表姐也会跟着走。
可他娘也特意叮嘱,姑姑再嫁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
“没什么……”
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尹初玥一下就察觉这孩子有事瞒她。
走到杜成面前,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道:“你不说为什么,那我告诉舅娘,你昨天用她的木簪和货郎换了糖吃。”
说完,一双清透澈亮的大眼睛戏谑地盯着杜成。
尹初玥很漂亮,圆圆的脑袋大大眼睛。人畜无害的小表情上,总叫人下意识觉得那肯定是个善良的小妹妹。
可杜成听完,惊呆了。
扭头看着只比他大半岁的尹初玥,只觉得后脊梁骨发凉。
昨天村里来了个货郎,他想货郎手里的糖葫芦串很久了。偏偏他娘与这货郎有过节,说什么都不给钱在这位货郎那里买糖。
后来他实在馋得慌了,瞒着娘,用她的木簪换了糖串。
尹初玥双手抱臂,好笑地瞧着表弟脸上的纠结与挣扎。
“好!我说。”杜成还是决定说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一五一十如数搬着娘亲的话讲了出来。
尹初玥猛地地捉住杜成的衣襟,不敢置信,“真的?”
“当然!”杜成嫌弃撇开表姐的手,“你答应了不许将木簪的事告诉我娘!”
此时,尹初玥哪里听得进去其他话,满脑子都是杜成同她讲的那些话。她知道舅舅一家不待见她们母女俩,但是她娘亲才被丈夫休掉不到一个月,娘家就急着给她寻下家,她用脚趾都能猜到这门亲事有问题。
杜成见到表姐又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叮嘱对方不要乱说。
尹初玥“嗯”了一声,扒开杜成的手,大步往回走。
她不放心,她要亲自问问娘亲。
“切!有毛病!”杜成很不满表姐忽视他就走掉,转身又去找先前跑开的两位小伙伴一起玩。
尹初玥走得很快,可她现在人小步子小,耐不住心中的焦急,直接跑回去。
回到暂住的舅舅家,推开院门,只见娘亲杜钰正弯着腰,吃力地挥着笨重的砍刀,劈向清晨山里带回来的大树桠。
“娘亲!”喊了两天,她也习惯了。
杜钰刚用力挥刀劈向大树桠,只砍到一半就卡住了。听到女儿的呼声,下意识就要站直回应,没想到弯腰久了,噌地站起来就闪了腰,痛得她嗤一声。
尹初玥连忙回屋里搬了条凳子出来,“你先坐下休息。”
杜钰扶着腰缓缓坐到凳子上,慢慢就缓解过去了,“阿玥,怎么回来了?你还可以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的。”
杜钰就是这样,一直疼爱和关心女儿,尹初玥默默叹息,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这么苦呢!前夫不关心她,原本的女儿也去了,在娘家又被自家亲哥嫂谋划着再嫁出去。
“娘亲,我听说舅舅他们给你谈亲事了?”
杜钰表情一瞬间不自然,又很快恢复正常,“你听谁说的?”
“这是真的吗?不要因为我还小,我是你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和你共同商量。”她希望杜钰将自己当成大人看待,而她本来就是大人。
杜钰望着女儿坚毅的神情,心中略微诧异。自从前天女儿高烧不退差点死掉,后来又好起来后,性子就和从前判若两人。她也没多想,只当是这场生活的磨难让女儿早早成熟了,很是心疼。
正当杜钰纠结要不要给女儿说再嫁的事,院门口响起尖锐刻薄的叫声。
“你还有闲心坐着!就这么一点干柴,你都劈了一大上午了,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官家夫人啊,做事这么不中用!”
舅娘杜李氏站在门口,手里正嗑着瓜子,显然才从邻居家串门回来。自从杜钰母女俩投奔娘家后,她就不干活了,闲得到处逛,要不就监督杜钰干活。
“要不让你这玥丫头也一起劈柴,马上到饭点了,还这么慢腾腾!”
“不了。”杜钰立刻站起来,将尹初玥护在身后,“嫂嫂,我快劈完了。这里做完我就去生火做饭,阿玥还小,干不了活。”
说着,护着尹初玥在身边,她拿起砍刀,弯下腰,继续吃力地劈着树桠。
杜李氏吐了一口瓜子壳,瞧着尹初玥,“村里这么大的女娃都可以干很多活了,就你们母女俩娇贵,吃不得苦。要我说,还不如去舒服的地方好好享福。”
杜钰停顿了一下,脸色不好,“嫂嫂,说好不提这些事,我已经答应了。”
尹初玥拳头捏得很紧,从杜李氏进院子就一直瞪着她。她来这个世界后,就没见过杜李氏给她们母女俩好脸色,从早到晚都在欺压她们。昨天她就想撸起袖子撞过去,她虽然人小,也不想受这口恶气。是杜钰拉住了她,并且告诫道,她们借住在舅舅家,她撞了舅娘,两人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这可恶的古代社会,女性离婚就没其他出路了吗?
念在辛苦操劳的杜钰份上,尹初玥只能暂时忍耐,也想着解决母女俩的困难。所以,早上杜钰让她去外面玩,她就听话去了村里榕树那边,正当她思考着她们的出路时,杜成又带来了震撼的消息。
“娘亲,舅娘是什么意思?”尹初玥努力克制情绪。
杜钰还没来得及回应女儿,杜李氏快速接话过去,“我说让你娘送你去大户人家作丫鬟,伺候主子比干农活强,她不愿意。”
“嫂嫂,别给阿玥说这些!”杜钰也不劈柴了,急了。
“有什么不可以说,我偏要说!”杜李氏不理会杜钰,“玥丫头,你不姓杜,也不干活,在咱们家吃白饭。好在你有一幅白白嫩嫩的模样,说不定哪家看上了,慢慢养着,长大了可以当小妾姨娘。”
尹初玥震惊极了,这舅舅一家不仅要将杜钰再嫁出去,还打着用自己生财的主意。
“嫂嫂……”杜钰很无助,搂过女儿,“说好了,我再嫁,你们不会再为难阿玥。”
两个大人都以为小女孩会被吓着,出乎意料的是,尹初玥拍拍杜钰的手,安慰她,“娘亲,没事!”
尹初玥转头盯着杜李氏,目光坚韧,“你们威胁要卖了我,逼着我娘再嫁人吗?”
“要不然白养你啊,你娘带着你嫁过去过好日子。对方死了三个老婆,家里没有其他孩子,多养你一个应该没什么。”杜李氏满不在乎。
“呵呵!”尹初玥冷哼,毫不留情面地揭穿她,“对方死了三个老婆,那我娘亲过去会不会成为死的第四个老婆,我娘亲不在了,我还能有好日子过?你们收了对方不少聘礼吧?作为我娘亲哥嫂的你们,为了那些钱,将亲妹子往火坑里推是一点也不手软啊!”
杜李氏被说中了龌龊的心思和小动作,瓜子嗑不下去。待反应过来,扬起手掌就要抓住尹初玥,心虚道:“你这臭丫头胡说!”
比杜李氏动作更快的是杜钰,她一脸沉重地搂着女儿后退几步,眉头紧锁,“阿玥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已经收了对方的聘礼?”
这时的杜钰才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她只怕女儿被哥嫂给卖了,也没太关注他们给自己许配的人家。女儿的话如醍醐灌顶,是她大意了。
见到杜钰松动,尹初玥趁热打铁,“娘亲,她都恼羞成怒了,是真的呀!”
杜李氏捉不到尹初玥,只听见尹初玥不停地给杜钰吹耳风,气得直哼哼。
杜钰咬咬牙,“嫂嫂,我不嫁了,请你将收的聘礼退了。如果……”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和阿玥搬走吧!”
说完,又对着女儿充满了歉意,“阿玥,你可能又要跟着娘吃苦了。”
这才对嘛!尹初玥才不认为这是吃苦呢,她心中为杜钰欢呼,看看古代女性还是可以支棱起来的。表面装着乖顺的样子,“娘亲,我不觉得苦,有你就是有家,我们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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