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她共享同一个理由

北都的风景第一眼看去相当不错。

        空茫的大地，人迹罕至的田地，很像梵高画作里面的场景。

        只是田地里面几乎没有作物，土壤也都沙化了，这样的土地正是北都衰落的元凶。

        伊吕波伸手捻起一撮土，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之壁。

        简单的能量守恒。天空之壁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是吸收走了北都土地的能量，才从大地中拱出。那三分日本的墙不倒下，这里就不会回归正常。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目光所及的田地边际却出现了一辆农用拖拉机，拖拉机慢慢地行驶，数秒后停了下来，一股黑烟“呲”的射出，消散在田间。

        出故障了？修车店老板的职业素养让她忍不住朝拖拉机靠近。

        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一个棕色头发的青年，他朝车内招手，又是三个人从车里跳了出来。

        猿渡一海打开引擎盖，黑烟扑面而来。

        “……咳咳。”他闭眼躲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出故障了吗？需要帮忙吗？”

        女声？

        “你是谁啊！”

        “诶诶诶？好可爱……”

        同伴的惊呼也随之而来，猿渡一海警惕地转头看向来人。

        黑发绿眼，穿着机车外套和高筒马丁靴的高挑女性映入眼帘。她年纪不大，气势却很足，是无论如何都会被瞩目的气场型美人。

        那对眼珠……是混血吗？

        猿渡一海这么想着，露出一个略显轻佻的笑意：“哟，小姐（お嬢さん），怎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看见拖拉机出故障了……？”伊吕波迟疑道。

        他根本不是在问这个。猿渡一海一度以为她在装傻，但仔细打量了下那张十分美丽的脸，意外地发现，对方视线真的在引擎盖内流连。

        有趣。他抱起双臂，示意一旁咋咋呼呼的三个同伴安静：“……啊，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嗯，稍等下。”点了点头，伊吕波转头朝自己的机车跑过去——它还被丢在田地的那一头。

        黑色的长卷发在脑后跃动，猿渡一海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老大？你是看呆了吗？”穿着黄色外套的少年打趣道。

        “哈？怎么可能！”猿渡一海差点跳了起来：“我喜欢的类型可是咪碳那样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我只是觉得她超——级可疑啊！”

        “可是她很热心诶。”红色发带的青年这么说。

        “笨蛋！她说不定是来近距离打探我们情况的，要是等下她带着武器过来了怎么办？”猿渡一海说。

        “所以要怎么办啊，老大？”

        猿渡一海一摸下巴：“不知道……总之我们抛锚在这里了也没办法，先应付一下她，再把车推到大路上去吧。”

        “那会很累啊！？”

        “那不然呢？把车扔在这里吗？”

        就在几人吵闹的时候，伊吕波已经一把油门将机车骑了过来，重型机车压迫感和工业感并重的震慑力让四人都忍不住安静了下来。

        “这车……很不错啊。”猿渡一海视线黏在了车上。

        而伊吕波翻身下车，从侧面的车包里掏出根扳手：“稍微让让。”

        说着，她就一转扳手，一边拆卸一边说：“似乎是液压泵憋泵了，稍微调一下压就行。”

        咔咔几下，她就娴熟地撬开了液压箱，松了松里面的螺丝，滋滋冒油的安全阀立刻止住了喷射，发动机也不再抽风一样的狂抖。

        再干脆利落地把零件装回，伊吕波扣上引擎盖：“好了，去发动一下试试。”

        猿渡一海早就收起了他轻浮的样子，有点手足无措地应和道：“啊、啊好。”

        竟然是来真的吗……

        拖拉机的发动机嗡鸣起来，棕发的青年探头：“已经正常了！”

        “好耶！！”

        “太厉害了大姐头！”

        “动作真的很帅气！”

        三个小弟发自内心地欢呼起来，可能是为摆脱了推车的苦力活而感到高兴。

        “辛苦你了。”猿渡一海顿了顿，又说：“……要不要来我家吃顿便饭。”

        此时正值日中，伊吕波还没吃午饭，她顺势答应了下来：“好啊。”

        -

        说是便饭，也确实很简陋。

        味增汤、大米饭和纳豆，配上两条盐烧鱼。

        伊吕波没有多想，以为猿渡家是普通的农民，她几乎没动鱼，只是吃掉了米饭和汤。

        “鱼不吃吗？很好吃的。”猿渡一海问她。

        伊吕波一抬头，发现黄色外套的少年正不着痕迹地咽下口水，她笑了一下：“让他吃吧，我不是很饿。”

        “是吗？”也露出了一点笑意，猿渡一海把鱼夹到了黄外套少年的碗里：“这可是客人给你的鱼，怀着感恩之心吃光吧！”

        “——十分感谢！”黄发少年泪眼盈眶地朝伊吕波作揖。

        待到饭后，只剩下猿渡一海和伊吕波坐在榻榻米上，满腹狐疑的棕发青年收起了隐晦的打量，终于开口问道：“你不是北都的人吧？”

        “这么明显吗？”没有否认，伊吕波点了点头。

        猿渡一海自信道：“超级明显。你那种机车烧的高标号燃油，现在想要弄到可是不太容易了。”

        “只是这个？”

        “啊……当然不是，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北都几乎每个人都在缺粮，你对食物的热情却如此淡薄。明明这块地已经完全没有人会来了，你却突然出现在这，还不认识我……”

        “不认识你……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猿渡一海勾起嘴角：“那当然，那块地可是属于我的啊！”

        “我知道是你的地，不然你为什么要在那边开拖拉机呢？”

        眉毛高高挑起，猿渡一海努力按捺自己的无语：“小姐……你……”

        作为有着100公顷……也就是，一百万平方米田地的大地主猿渡一海，本来是想在无形中表达出——这里的人不可能不认识我——这件听上去十分厉害的事情。

        然而，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的逻辑却被另一个更加完美的逻辑打败了。

        ……好像是这样，如果不是自己的土地，他确实没有理由在那里开拖拉机。

        数秒的迟滞后，猿渡一海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啊——不管了，总之！”他一拍桌子，本想放点狠话，却在看见那双认真又专注的绿色眼睛时缩了回去。

        “总、总之。”他放小音量：“你偷渡来北都，还跑到我家的地来，是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你家的地，擅自闯进来是我的错，抱歉。”伊吕波道歉。

        “不，没事……呃不对，不是没事！”猿渡一海下意识地摆手，又猛地捂住了脸：“你就不能认真点吗？我在审问你啊！”

        “审问？”

        “重点是你偷渡来北都是想做什么，而不是你为什么到我家的地里来！”

        伊吕波点头：“我知道这是重点，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这下猿渡一海才放心地提高了嗓音：“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警告你，不可以在北都搞事情！”

        “嗯，确实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不能告诉你。”

        猿渡一海：“…………”

        他一头倒在榻榻米上，喃喃自语道：“是我太弱小了吗？为什么连一句有用的话都问不出来……”

        从边桌的底下可以窥见伊吕波的半张脸，她微卷的发丝搭落在胸前，有细微的光柱从发丝间穿过，洒在边桌下方。

        猿渡一海看见她笑了，那是一个不带恶意，也不带得意的平和笑容。

        伊吕波俯下身来。

        笑意未退，她从边桌下看向猿渡一海，半透明的绿色眼珠刚好被光照到……像是林间生机勃勃的溪水，里面生着翠色的青苔。

        “我不是为了伤害任何人，也不是为了做坏事。”她说：“如果可以，我也想要一切都平稳地向前。可是虚假的和平早晚会被打破，到那时，我必须要有保护重要之人的力量。”

        “为此我才会来到这里。”

        猿渡一海愣住了。

        ——“到那时，我必须要有保护重要之人的力量。”

        这难道不是他每日每夜都在思索的东西吗？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脑中思绪纷杂，许多的想法和疑惑化作一句本不该出口的发问：“——你也报名了浮士德的人体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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