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以剑为诗

林修泽站在夫子面前的时候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那天书院放榜的时候，他虽然估摸着自己能考上，但没想到自己竟然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了甲班。

        以至于虽然他第一天上课就被夫子留了堂，但却没有什么实感。

        然后让林修泽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夫子留他竟然是为了夸他那天考试写的诗——

        青山独坐天地间，雾茫云腾隐人喧。

        举目不见家何在，却闻哭嚎伴雨来。

        吾以此身化尺剑，剜骨破瘴振天罡。

        “修泽啊，那日你写的诗，虽是既不合辙，也不押韵，但胜在意好。你才十岁，这么小便能写出这样诗，很是不错。先生很看好你，以后读书要更加用心上进。”李元韬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笑着说。

        听了这话，林修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若是不听后一句，他还真听不出来夫子是在夸他。

        “先生过誉了，学生当不得先生如此赞誉。”林修泽向夫子行了一礼，谦虚道，“不过先生的话学生定当谨记，日后更加用心读书。”

        “好，好。”李元韬连说两个好字，显然是对林修泽这个学生十分满意。

        等结束了这场愉快的师生谈话之后，林修泽跟在李元韬身后往门口走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与林修泽同班的李守中。

        “先生。”

        李守中屈身行礼。

        他是来等先生，也就是他的二伯一起回家的。他刚刚站在门口，李元韬夸赞林修泽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他心里有些不服，明明他才是这次考试的第一名，但也只得到“不错”两字。他原本是很高兴的，他二伯是永安十二年的进士，因不喜官场，便辞官回家做了先生。他二伯向来严厉，很少夸赞什么人，所以这次考试他莽足了劲想表现一下，也不过得了一句“不错”。

        在他看来，那首诗不过尔尔，如何能得他二伯如此青眼！

        与先生告别后，林修泽拎着自己的小书箱就准备回家了。

        他注意到背后打量的目光，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李守中是这次入学考试的第一名，而且才九岁，他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感叹，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跟小孩一起考试，还输了，确实没什么好夸赞的。

        而一个九岁小孩对自己未来的竞争对手有点敌意就更正常了，也就更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然岂不是显得他肚量很小，虽然他不是宰相，但他的肚子里也勉勉强强能撑艘航空母舰吧。

        回去的路上，想起自己写的那首诗，他的思绪就有些飘远了。

        那日考试的题目是让他们以“剑”为题，作诗一首。

        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前半个时辰他就把前两题做完了，后面整整半个时辰，他都在咬着笔杆写这首诗。

        这首诗，原是他自己抄袭自己吧。

        他大学的时候，有一日上课下了很大的雨。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开了一条缝，能够听到雨声。

        教学楼的窗外种了很多树，他在的校区是老校区，树都有几十年的树龄了，都长的很高，很漂亮。雨打在那些树密密的叶子上的声音很好听，听着听着他就走了神。

        雨越下越大，远远看过去都已经起了一层雨雾。

        他坐在那，看着窗外的雨，心里很静。

        突然，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写点什么，要把这场雨记下来。

        虽然他不会写诗，但还是把这首诗写出来了。

        对于他来说，他想要的一直是平稳安定的生活，诗中那样的豪情壮志、执锐披坚不属于他。

        可那场那样大的雨，又让他觉得，人，还是需要一些这样豪言壮语的。

        不然生活显得又太过无趣。

        回去的路上他拐了个弯，去了趟天宝斋，买了些老人家爱吃的松软的、易消化的糕点。前日林母惹了风寒，还发了高热，结果老人家自己还不知道，幸好底下的人发现的早，这才让老人家少吃了许多苦。

        今日第一天上课，课不多，下学早。所以他准备去趟林府，去看望一下林老夫人。

        林修泽进来的时候，贾敏半倚在美人榻上休憩，这两日她衣不解带的照顾林母，眼下都已经有了乌黑。

        林母也睡着了。

        他想了想，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了一旁的若菊，便又轻声地退了出去。

        明日再来看看好了。

        林修泽走了好一会儿，贾敏才悠悠转醒。

        若菊见贾敏醒了，便将刚刚林修泽来了的事跟她说了一声。贾敏看着桌上的糕点，心中安慰，露出了她这两日第一个微笑，低声说了句他有心了。

        “奶奶，夫人的药熬好了，现在在灶上温着呢，晚膳也都备好了。”若梅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向贾敏低声说道。

        “嗯，去吧夫人的药端过来吧，再把刚刚修泽送过来的天宝斋的糕点，挑着夫人爱吃的摆好，也端过来。”

        贾敏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叫醒林母。

        前日是她公公的忌日，他们在祠堂祭拜完后，林母说要一个人和林老太爷说说话，让他们都先回去。

        贾敏走出祠堂门口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林母是为什么突然惹了风寒了。

        二月正是冷的时候，祠堂里更是阴冷，刚刚祭拜时，手炉、斗篷都解了下来。老人家本就体弱，在里面待两个时辰，又如何受得住。

        可她已经出来了，总不好又回去劝老人家出来。

        所以贾敏只好在外面等着，至多半个时辰，她便进去劝老人家出来。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把老人家劝出来。

        半个时辰后，贾敏推开了祠堂的门。

        听到声响，林母回了头。那双眼睛，明显是哭过了。

        贾敏看到林母的眼睛，张了张嘴，刚刚在门外想好的说辞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她只好接过若菊手中的斗篷，给林母披上，又将手炉放到了林母的手中。然后便将门关好，轻轻退了出去。

        她只从林如海口中听过几句林父和林母之间的事，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却不知原来他们的感情如此之深。

        既是这样，那她刚刚想说的话就算说了出来，也是没用的。

        贾敏在门外又等了一个时辰，林母才从祠堂里出来。看到林母身上的斗篷还好好披着，手炉也好好拿着在，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斗篷和手炉好歹也能挡些寒气。

        她刚刚就仔细叮嘱了林母身边伺候的丫鬟，让她们好好盯着，若是发现林母有一点不舒服或者发热的迹象，就赶紧来禀报她。

        结果贾敏和林如海刚用完晚膳，林母身边的大丫鬟文清就来禀报，说林母有些发热。吓得贾敏立马就差人去请了大夫，又赶紧带着若竹赶了过去。

        蒙学那边已经开学了，若竹本来是要跟着郭骅一起过去的，但贾敏怕二月里出事，就把若竹留了下来，让她到了三月再去跟着郭骅。

        “若竹，夫人怎么样了？”贾敏看着若竹给林母诊脉，一颗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奶奶，夫人应该是下午在祠堂待久了，寒气入体，阴亏气虚，这才导致高热不退。”

        若竹收回手，皱着眉说道。她虽然能粗粗诊断出来林母的病情，可是也不敢开药。先不说她不过学了半年，现在是不能行医看病的，单老人家这情形，牵一发而动全身，高热退了之后后续还有很多治疗，不是她能治的。

        “奶奶，还是得快点把大夫请来，开了方子先把热退了。”

        “大夫已经去请了，应该快来了。”林如海握着贾敏的手急声说道。中午祭拜完后他便去了书房温书，还有五日便要春试了。

        可现在因为他的疏忽，导致母亲生了病。身为人子，实在不孝。

        又过了一小会儿，大夫还是没来，林如海便又差了另一波人去请。幸好这波人前脚刚走，后脚张大夫就来了。

        张大夫是他们林府常用的大夫，医术很是了得。

        待张大夫诊完脉，开完方子后，就皱着眉把他们俩叫到房外斥责。

        “你们是怎么当儿女的，这天寒地冻的，竟让她在祠堂待了一个半时辰。幸好这热才发了一会，若是再晚一个时辰，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老人家身子弱，又有些小毛病，平常就要好好养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发热及其容易引起身体的其他毛病，小病变成大病，难保没有性命之忧啊！”

        贾敏和林如海站在那低着头乖乖听着张大夫训斥，心中都是自责不已。

        “刚刚我开了两张方子，第一张方子吃了后会开始退热，若是到子时还没退热，便吃第二张方子。明早我再来一趟，看看老夫人的情况，再开调理的方子。”

        “若是明早还要再看，不如您就在府里歇下。入夜了，来回奔波也是劳累。再者，您在府里，若是生了什么意外，也好及时照应。”

        “嗯，这样也好，那就劳烦奶奶替在下安置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还得多谢您费心了。”

        说完，贾敏就让若菊带人去休息了。

        这边，药熬好之后，贾敏亲自一勺一勺喂了。

        林如海在一旁看着，很是揪心。他知道贾敏现在肯定在心里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林母。

        但这事，又怎么能怪贾敏呢，就算他当时在场，都不一定能拦住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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