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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王后


裴慈心感觉自己的心像一块绣布,被针绵绵密密地扎着。

        一种让人喘不上气的情绪,在她心底潮水般漫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觉得她不该这样的,她应该一口答应说我愿意的!毕竟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也应该是这种反应。

        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做不出任何表情,她鼻子酸胀难耐,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莫名而来的情绪,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她本能地大口呼吸,眼尾泛出淡淡的红。

        唐胥山似乎在等着她做选择,背影沉默,沉默又寂寥,像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彼岸。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他给她的任务判了死刑?还是为他的忠诚专一而感动。

        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

        有那么一瞬,她想去抱抱他,想把脸贴在他背上,和他心跳重叠,共同陷入寂寥。

        或许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些。

        房中仅有的一盏浮灯也渐渐燃烧殆尽,屋内更加昏暗了,唐胥山开口,声音清冷而疏离,“想好了吗?”

        裴慈心手指微微蜷起,闭了闭眼道:“除了嫁给你,我没想过其他选择。”

        唐胥山背影僵住。

        裴慈心:“我也不想要什么,你要是完整的我就嫁个完整的,你要是个空壳我就嫁个空壳,总之,我就是要嫁给你,没想过放弃。”

        屋内的空气寒凉如雪,她整句话说完,看着他的背影,等待他的审判。

        她看不到的是,随着她的话,唐胥山红瞳渐渐缩紧,仿佛被震撼到一般,有所恍惚,待她说完了,他像是很痛苦似的,猛然闭上了眼,手按在胸口。

        他微微张开嘴,喘着气,肩膀上下起伏,裴慈心在后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低下了头。

        话说到这份上,她已经低到尘埃里。

        已经无法更低了,她言尽于此。

        片刻唐胥山转了过来,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慈心察觉到,抬起头。

        他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红瞳盯着她,锐气逼人。

        他逐字逐句道:“那你可别后悔。”

        他的声音比目光还冷,似冬月的雨,雪夜的风。裴慈心咬着嘴里的肉,觉得他再多说一句,她可能就会哭出来。

        所幸他没说,给她留了最后一点尊严。

        他从她旁边错身而过,带出一道凛人的风。

        房门打开又合上,偌大的房间只剩她一个人,她怔怔失神,竟是提前感受到了,什么是独守空闺。

        这一晚唐胥山不见踪影,她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望着漆黑的床顶。

        她向长夜问过唐胥山的去向,长夜也不知道,整个冥府上下都不知道,她心里隐隐不安,但又无能为力。

        鬼判官的事她到现在还没机会问清楚,唐胥山也不见了,她觉得自己这个任务做得很失败,她看起来每次总能柳暗花明,但其实总是被当下的局势牵着走,从未真正掌控在自己手里过一分一秒。

        到底何时才能有所进展,她望着一望无尽的黑,不断地问自己。

        她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她得掌握主动权,猛地翻身下床。

        她要自己去找鬼判官问清楚。

        鬼判官身为冥府鬼官,平日就住在冥府内,长夜想要带她过去,她婉拒了,问清了判官院的位置,自己找来了。

        令她惊讶的是,她赶到时,鬼判官已经在院门口迎接了。

        她直接愣住,“判官大人?”

        鬼判官微微鞠躬,姿势恭敬而标准,“王后亲自光临寒舍,微臣定当前来相迎。”他的语气也毕恭毕敬,字正腔圆。

        裴慈心被他这一声“王后”叫得不好意思了,脸颊微热,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

        鬼判官展臂邀她往里走,“王后请。”

        裴慈心对他感谢地弯了弯唇,踏入院中。

        鬼判官的院子一尘不染,整洁而冷清,正对院门的卧房亮着灯。

        鬼判官引着她往卧房走,她刚踏上台阶,门吱呀一声,被一道阴风打开。

        她有些意外,下意识看向他,他刚放下手,瞧她看了过来,对她弯了弯眼睛,笑了笑。

        他是隔着一段距离,用灵力打开的房门。

        裴慈心看出来,没说什么,闲聊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啊?”

        鬼判官脸上笑意未退,答道:“这么重要的事,微臣当然知道。”

        裴慈心蹙眉,这个回答毫无意义。

        青年唇角扬着,似乎在微笑,但蒙着眼睛,看不出眼里的神色,也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

        裴慈心心里有点瘆得慌,她要来找鬼判官的事只有长夜知道,但以她对长夜的了解,她肯定不会派人提前过来通知他。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见他额头正中心那只细长的眼睛,正有神地盯着她。

        因为蒙住了所谓的“眼睛”,才得以看清世间真相。

        但是倘若一个人真的对天下事无所不知,你心里想什么,你渴望什么,甚至你下一步会做什么,都无尽知晓,相处起来,也很恐怖的吧?

        裴慈心踏入房中,他的桌上摆满了簿子,地上簿子也垒了无数摞,她的视线在那些簿子上短暂停留,鬼判官很快察觉,笑了笑道:“都是生死簿和功德簿,微臣代冥王批阅。”

        唐胥山不喜这种繁冗枯燥的事务,将这件事安排给了他。

        裴慈心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点点头。

        “所以每个人的寿命多长,做了什么好事坏事,这里都有记载?”

        鬼判官:“是的。”

        裴慈心:“哦。”

        地上垒的簿子堆积了大半个房间,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空隙通往书桌后,裴慈心没有深入,走了几步便停下来,转过身面对他,“这么晚来找你,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来是想向你问一件事。”

        鬼判官笑着,“王后想知道的事,微臣恐怕无法回答。”

        裴慈心:“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鬼判官又笑了。

        他的皮肤冷白,唇很薄,笑起来淡淡的,有一股儒雅气质。

        尽管蒙着眼睛,依然能感觉到他眉目清秀。

        他轻轻一捋额角鬓发,道:“世人都说,判官之目,能视人所视,视人不能视。但判官之目,也有看不到的。”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裴慈心脊背发凉。

        鬼判官:“比如,另一个时空的事物。”

        裴慈心微微睁大了眼。

        鬼判官:“而且,判官只是呈现事实,没有权力评断事实。”

        裴慈心:“所以,你只是把你看到的呈现出来,不曾动过手脚?”

        鬼判官浅笑着道:“动手脚?微臣没有这个能力。”

        裴慈心默了默,“那这些,唐胥山知道吗?”

        鬼判官:“这个……冥王身份尊贵,微臣无可奉告。”

        裴慈心从判官院出来,一路都在沉思。

        按他所言,他给出的画面里没有绿色灵雾,是因为她的法术不属于这个时空,他看不到。

        那这样也说得通,就是不知道唐胥山若听到“另一个时空”这个概念,会怎么想。

        不过照他今晚对她的态度,应该也无关紧要。

        裴慈心稍稍放心了些,至少她知道这些,心里有底了。

        她回到韶光殿,唐胥山依然没有回来,卧房空空的。

        明晚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唐胥山房中已经挂满了黑色的喜幔。

        仙界的喜幔是白色,人间的喜幔是红色,冥界,是黑色。

        裴慈心不喜欢黑色,觉得死气沉沉,也不喜欢白色,觉得太圣洁了,她始终认为爱情并非什么神圣之物,只是世间最寻常的一种感情。

        所以她喜欢红色。

        喜庆——又象征着爱情本身——火热。

        可是她身在冥界,也不能说,把喜幔换成红色的。

        她从未喜欢过谁,也从未被谁喜欢过,这是她第一次成亲,虽然是为了任务,但也毕竟占着一个“第一次”的名额,她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她生命当中的头等大事,就这样,交代出去了。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成亲的画面,那一定是火热的,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就自由随意,开开心心。

        大概是……实现不了了。

        她叹了口气,关上唐胥山的房门,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唐胥山始终没有回来。

        成亲这晚,很快到来。

        裴慈心再度在琼姬身体里睁开眼的时候,她的房间也挂满了黑色喜幔,各种礼物堆了一桌子,一地。

        这次她弹回狭之空间,还是没有见到时光老人。

        她的房门敞开着,妖侍不停进进出出,搬着礼物,转眼她地上又多了好多。

        有妖侍看见她醒了,立刻招呼妆娘来给她梳妆打扮。

        她下了床,在妆娘的吆喝下梳洗完,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映出她带着疤痕的脸。

        妆娘是个打扮俏丽的妇人,手上正在准备着给她挽面的棉线,看见她的目光,就笑道:“一会儿我想法把这个给你盖住,一定让王后漂漂亮亮成亲!”

        裴慈心弯弯唇,没说什么。

        妆娘坐在她旁边,咬住棉线一端,双手控制棉线在她脸上交叉绞动,绞掉绒毛。

        裴慈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渐渐有些走神。

        她就要嫁给唐胥山了,嫁给那个在未来翻云覆雨的大魔头唐胥山。

        或许她会拿下唐胥山,或许,她会取代长夜,成为那个全天下口中,魔王名义上的妻子。

        不管怎样,她总是更靠近他了一点。否则她连成为“名义上的妻子”的机会都没有。

        妆娘为她挽完面,一步步为她涂脂抹粉,化妆编发。

        最后,帮她穿好嫁衣,戴上花冠。

        冥界的嫁衣是黑色的,花冠是金色,流苏挂在额角。她的妆容也顺应冥界的风格,冷艳妖媚。

        琼姬这张脸似乎就是为这种妆容而生的,裴慈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不禁流露出欣赏之色。

        妆娘化妆技术高超,她脸上的疤痕完全看不出来了。

        裴慈心很满意。

        尽管这不是她的身体,成亲这日,她也希望她能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她往窗外望了望,很想看看唐胥山又是什么样。

        他的身材那么好,长得又好,还适合黑色,穿婚服应该很好看吧。

        但她没看到他,自从昨晚和他说完成亲的事,她就没见过他了。

        再见他,应该就是吉时之后了。

        裴慈心默默收回目光。

        妆娘收拾好她,进行最后一道步骤,为她盖上黑色盖头。

        厚重的黑纱落下,裴慈心听见妆娘欢喜地道:“好啦,老奴的任务完成啦,就告退了。”

        黑色挡住视线,裴慈心只能看见盖头之下的地面。

        妆娘的脚迈开了步子,裴慈心匆忙抓住她,“等等,请问,化完妆,到吉时,还有什么程序啊?”

        妆娘停住,笑道:“没有啦,等吉时到了,会有妖侍来接你的。王后安心在这等着就好啦!”

        “那就好。”裴慈心松了口气,放开她。

        她生怕还有什么其他繁琐的程序,她一点都不想动。

        妆娘告退,房间陡然安静下来。裴慈心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黑,片刻按住胸口。

        想到即将要嫁给唐胥山,她还有些紧张呢。

        她坐了会儿,屋内安静得能听到她的心跳,还有空气流动的声音。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极为漫长,她闭上眼,深呼吸,平复那颗不安的心。

        过了会儿,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裴慈心下意识以为是吉时到了,妖侍要带她过去成亲了,结果一阵急促的脚步冲过来,跪在她脚边,扶住她的腿。

        “姐姐!”

        裴慈心听到一声快乐的呼唤。

        琼姬有个妹妹,叫阿柔,来参加她的婚仪了。

        裴慈心并不知道这个妹妹的存在,有点愣,下一秒她的黑色盖头被人掀开,她看见一张青春朝气的面孔。

        阿柔:“真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能嫁给冥王!”

        裴慈心完全没反应过来,但凭那声“姐姐”,她知道眼前这个大概是琼姬的妹妹,不动声色笑了笑,“没有啦。你怎么来啦?”

        她觉得她此刻这个笑容一定非常干巴,但阿柔表情依然很明媚,“你的婚仪我不来才奇怪呢好吧!”

        她手抚上裴慈心的脸,“疤也没了。我还专门给你准备了新的面纱呢!”

        她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黑金锦囊,笑嘻嘻地递给她,“打开看看。”

        裴慈心有些迟疑,但还是照做。

        阿柔期待地看着她,她从锦囊里拿出一个纯白的面纱。

        这面纱布料特殊,触感冰凉丝滑,她展开来看,面纱没有任何装饰和花纹,只有右下角上绣了一朵百合。

        阿柔眼睛亮亮地道:“你之前说你最喜欢百合,因为百合象征着纯洁美好,所以我专门给你绣了个百合。我还听说在人间,百合还有百年好合之意,正好祝你跟冥王花好月圆,百年好合!”

        裴慈心抬眸,少女的笑容单纯纯真,她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谢谢妹妹。”

        阿柔:“不用谢!希望姐姐以后自信起来,不要总戴面纱了,也不要因为这块疤再做坏事了。”

        裴慈心从人间老道士那里听到过琼姬的一些恶劣行径,她为了修复脸上的疤,害了不少人。

        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她突然觉得手中的面纱分外沉重,语气也情不自禁郑重了些:“好。”

        阿柔:“我是求冥王放我进来的,按规矩是不能现在见新娘的。那姐姐安心成亲,我走啦。”

        裴慈心心很柔软,“嗯。那——冥王现在在干嘛呢,你见了吗?”

        阿柔:“在前面迎各位来宾呢。姐姐眼光真好,冥王——嗳不对,姐夫长得真俊朗!我之前没见过他,但今日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往那一站,就有王者风范!”

        裴慈心不知道该说什么,笑着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甚是可爱。

        “哎呀,说多了,我得赶紧走啦,姐姐再见!”阿柔一溜烟跑出去了。

        裴慈心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无意识抿唇浅笑。

        她收好面纱,重新盖上盖头,等待吉时到来。

        等待的每一秒都是折磨,好在她并没有等太久,很快有人叩响了房门,恭敬声音传来:

        “王后,吉时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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