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后续

陆家人知道牛家的这场闹剧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杨婶子是个细心的，昨日跟着看完了全程的热闹，不仅注意到陆家的茶馆被砸了，想到如今在奶茶店里工作、终于长了些肉的翠萍，心下更是有了旁的顾虑。

        这一日，昭月奶茶店照常营业，杨婶子一早便坐了牛车来到镇上。

        “娘？你咋来了！”林庄刚送走一位客人，出门便正正撞上杨婶子，惊喜的问道。

        虽然奶茶店的员工们每月都有两日的调休，可林庄等人很少会选择回家，大多都主动加班，是以，杨婶子也有大半月未曾见过儿子了，此时自然也很是欢喜。

        “诶！庄庄……”不等母子俩好好说句话，便有等不及的客人高声呼喊，林庄只得对杨婶子歉意一笑，“娘，我去了。”

        “好，好，你去忙吧。”看着自家从前只知道傻吃愣喝的儿子此时面带微笑干净利落的样子，杨婶子不禁心中感慨。

        陆云月正想着给自家哥哥琢磨个方便携带的火锅底料出来，出了房门打算去买些调料，正巧瞧见站在门口盯着林庄满眼慈爱的杨婶子。

        “杨婶儿，您来了呀！”陆云月眼睛一亮，亲亲热热的走过去抱住杨婶子的胳膊，“怎么不叫我们呢！快坐快坐，天儿这么热，瞧瞧您都出汗了。”

        接着不容分说的拉着杨婶子找了个空位坐下，叫一旁的林庄给他娘送些蛋糕和奶茶来。

        “月娘……哎呀，你这真是，叫你费心了。”杨婶子嘴边带着收不住的笑，不提她儿子在这里学了多少东西，单就眼前这个小姑娘就叫她喜欢的紧，活泼但有分寸，温柔却有底线，发达了也从不会瞧不起自己这些“穷亲戚”，每次见她都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闺女就是会体贴人，杨婶子抿了口冰凉的奶茶，顿觉清爽许多，笑呵呵的想。

        “月娘，你爹娘在不？我今天来其实是有点事……”和小姑娘简单聊了两句，杨婶子到底憋不住事，开口问道。

        陆云月早知杨婶子的性格，生怕她家不收钱，除了开业那天，平时很少来店里，这次登门想必是有其他要事。

        “在在。哎呦，瞧我，很久没见着您，今天高兴过头了，忘了告诉爹娘。”陆云月拍了拍脑袋，放下杯子连忙道，“我这就去叫他们。”

        “记得叫上翠萍！”

        不多时，陆家人齐聚一堂。

        正好楼上的隔间也空了出来，陆云月索性都将人叫到了隔间里。

        各自寒暄不提，杨婶子也知道店里忙，并不耽误时间，径直说道：“老陆，玉兰，你们原先的那间茶馆都还记得不？”

        陆父一愣，没想到杨婶子来会提起这个：“当然记得，上个月才被牛家租了过去……怎么了？”

        “你家那个茶馆呀，叫人给砸了！”

        “砸了？”满座皆惊，接着慢慢听杨婶子细说之后，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杨婶子叹了口气：“牛山拿着银子跑了，牛老太那一摔，伤到了腰，加上年纪也大了，后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过了。”

        翠萍一直沉默，她也不知自己此时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只愣愣的坐着，手指头捏的通红。

        “这……”陆家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牛家其他人呢？”陆云月沉着脸问道。

        “牛老爷子还那样儿，凡事不管；牛海被他弟弟拿凳子砸了脑袋，流了些血，只是瞧着吓人，倒是没什么大碍……”杨婶子欲言又止。

        陆云月瞧了出来，直截了当的说道：“婶儿，您还有什么没说一并说了吧，您还不清楚咱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吗？”

        杨婶子悄悄朝门口看了眼，对上小姑娘清澈冷静的目光，“牛海媳妇说，牛山把牛家所有的银子都拿走了。”

        “她说，牛家的钱向来是牛老太保管，牛海上工赚的钱不等被她看一眼就叫牛老太收进自己屋了。”杨婶子说出自己的猜想，“牛家人是知道翠萍现在在你们这的，要说牛家上门来要钱……”

        陆云月不解：“可是他们签了契约！”

        “傻姑娘，契约是契约，牛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在病着，翠萍她爹又受了伤……这个时候，虽说翠萍早已与他们断绝关系，但血缘关系在这里放着，牛家不开口倒罢了，若是开了口，翠萍一旦拒绝，那可是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的啊。”袁氏摸了摸女儿整齐的发髻，这个年代，名声极其重要，流言蜚语能杀人啊。

        “是啊，牛海媳妇那人……面上看着是个老实的，但你瞧她自打生了儿子以后是怎么对翠萍的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好的。为了银子女儿都能卖，更何况脸面？”杨婶子心肠好，看不得人受苦。

        翠萍才走出魔窟多久，就要被这样一家人重新拉回深渊吗？

        “翠萍姐，你，你想帮他们吗？”陆云月犹犹豫豫，却还是问了当事人的意见，这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旁人不能替她做决定。

        翠萍愣怔许久，听见这句问话，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愿意。他们现在的下场并不是我造成的，与我无关，凭什么要我接着奉献我的所有去帮他们！”

        “好！那我们就不帮！”陆云月握紧了翠萍的手，她还记得从前在村子里见过的翠萍的模样，面色蜡黄，瘦的皮包骨头，叫人看了都心疼。

        袁氏看着两个挨在一起姑娘神色担忧：“那可怎么办，要不，先叫翠萍在后厨待着，等牛家人来了，就说翠萍不在这里……”

        陆云阳皱着眉开口道：“不能叫牛家的别来找翠萍吗？”

        陆云月也是钻了牛角尖，只想着怎么才能好好拒绝牛家，又不影响翠萍的名声，听此眼睛一亮，与陆父对上眼神，两人都有了主意：“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哥哥！你解决了大问题啦！”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

        牛家最想要的不就是钱？

        翠萍身为血亲，在牛家遇难求助之时提契约，容易被嚼舌根，可陆家不一样啊！

        陆家可是雇主！

        牛家租了茶馆，连带桌椅板凳都是一起租的，结果因为牛山被人砸了，身为主人的陆家自然有理由要求牛家赔偿！

        什么？你说茶馆不是你砸的？

        那和我陆家有什么关系？你牛家租借茶馆期间造成的损失，自然要你牛家来赔。至于是谁砸的，那牛家再去找打砸的人呗！

        不过，牛家若是有那胆量去找赌坊的打手要说法，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了。

        为免夜长梦多，陆父和陆云阳当日便带着租契去了牛家。

        牛老太如今躺在床上，撒泼都没有力气。牛老爷子不管事，牛海又本就是个寡言的，此刻听着陆父言之凿凿，也只阴沉着脸，并不开口。

        牛海媳妇倒是想学自家婆婆那股子泼辣劲儿，可到底没那个“天赋”，倒叫旁人围观的看了好一番笑话。

        “茶馆的墙体都已经被破坏了，房子都塌了一半，也就是说这茶馆算是开不下去了。就算你们买下来的，赔个十两银子就够了。”陆父淡淡道。他如今跟着学字，又打算帮着女儿经营茶馆，看了许多书，气质也渐渐沉淀起来。

        牛海媳妇听见“十两银子”正要叫起来，便被陆父一个眼神看过来，那句哭喊生生咽了下去。讪讪的想，这陆丰，瞧着咋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们不想赔，也可以……”这一句叫牛家人都抬起了头。

        陆父看着这几人，不紧不慢的补完后半句：“但前提是，你们不许再去找翠萍的麻烦。”

        “这……”牛海媳妇有些犹豫，她确实打着这个主意。对杨婶子说的话她没撒谎，牛家的现钱是真的全被牛山卷走了，全家上下一贫如洗。

        牛海又受了伤，这两日没上工，已经被码头的工头给辞退了，旁的人更不用说，她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翠萍可以“依靠”了。

        “我们答应。”不等牛海媳妇想个明白，牛海径直开口说道。

        他习惯了低着头不与人对视，此时抬头说出这句话，也一样不敢看着陆父的眼睛，眼神闪烁。

        “你！你咋答应了！”

        牛海甩开自己媳妇拉过来的手：“闭嘴，你别管了。”

        牛海媳妇对牛海倒是逆来顺受，怏怏应了。

        陆父对此丝毫不觉意外，叫陆云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一式三份，让牛家人挨个按了指头印。

        事情解决，陆父带着儿子对围观的乡亲们点了点头，和相熟的寒暄了两句便回了镇上，好告诉翠萍这个消息。

        刚转过身便听见后面牛海媳妇嘀嘀咕咕的声音，以及牛海忍不住的呵斥。

        “你傻了吗？翠萍一个丫头片子能赚多少钱？你就算去找她，也不过给你几个铜板，得多久才能攒够十两银子？”

        牛海媳妇：“也是这个道理……”

        再多的，陆父和陆云阳已经走远了，再也听不见，两人对视一眼，相似的脸上都挂着一副讽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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