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东宫内殿之中，袅袅香烟自案几之上的蟠螭耳盖炉中缓缓升起，令室内充盈着点点幽香。

        殿内，侍女们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但并未发出任何嘈杂的声音。

        浅青的床幔之中，昏睡的秦氏静静躺在其中，手腕搭在床沿，由医官细细把脉诊断。

        内殿之外，秦菀贞正一言不发地跪坐在软榻上，随着肩头的微颤而抽噎，一滴滴泪水砸在间色裙上，溅出一朵朵四散的花。

        “好啦，娇娇儿，别哭了！孤可没有生气，更没有怪你！你再哭下去，待会儿阿淑醒来，她又要怪孤欺负你了”

        太子赵安旭焦急地在殿内四下踱步，时不时地就走过去听听内殿的动静。那嘴里，还不住劝着妻妹。

        秦菀贞抬手擦去滑落到嘴角的眼泪，哽咽道：“姐夫，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要争那一时之气，阿姊，阿姊就不会受惊了……”

        赵安旭现在的心中，虽是焦急如同水珠入了那油锅一般难熬。

        但看着这个自小就会跟在他和阿淑身后讨要糖块，对他来说比那些异母皇妹还亲近些的金娇娇儿，他也实在是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最后，千言万语也只能是汇成一声叹息。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好，到底应该如何安抚秦菀贞才好时，就见她扭了扭手边的披帛，甚至还抬头瞪了他一眼。

        赵安旭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正想问她可是还受了别的委屈？就听到秦菀贞继续抽噎着说道。

        “实在是今儿个一进宫，我就发现阿姊的气色实在太差了些，所以我就多嘴问了两句……”

        “可阿姊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只说是没休息好。后头还是侍女们实在憋不住了，这才说了出来。”

        “我听阿姊殿内的侍女说，说是您那新得的李良媛，这些日子总爱有事儿没事儿，特地跑来给阿姊添堵，弄得阿姊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秦菀贞借着低头擦泪的动作，借着帕子的遮掩，不着痕迹地朝太子望去，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与动作。

        其实，她就是故意提出的这件事，为的，就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探探她这姐夫的心思。若是他心中对那李良媛真动了心思，她也好为阿姊做些别的谋划！

        秦菀贞自泪眼朦胧的视野之中，悄悄观察着太子的神色，见他在听到李良媛时，眼角眉梢竟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子藏也藏不住的厌憎，心中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她暗自思索，心道：“看来这李良媛受宠一事，应是刻意做给某些眼睛看的假象罢了。稍后得寻个机会，劝劝阿姊才是……”

        做好决定，秦菀贞再开口时，言辞之中已是露出两分不再遮掩的娇蛮意味。

        “秋日宴上，我听旁人说，那李良媛是贵妃娘娘做主，赐到东宫来的，说是她娘家的远方表侄女？我本就憋了一口气，五公主还非得当众刁难三公主，那我自然气不过”

        那副“我的确是不讲理了，的确是刻意刺激她了，但我觉得我没错！”的刁蛮姿态，令赵安旭不免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想到阿淑前些日子还在纠结，到底该不该从宫里派两个掌事去教娇娇儿规矩？念叨着家中一个个的，都宠着她惯着她，给她养出了一副执拗脾气，以后可怎么跟婆家相处！

        他觉得，现在正好是个机会，可以借此惩罚，敲打敲打娇娇儿。

        但偏偏那李良媛最近得寸进尺之事，他也心知肚明，他看着阿淑因为他而受委屈，本就冲那好事的贵妃生了一肚子火气。

        所以，他心底里，现在反倒还因为秦菀贞给五公主闹了个没脸的行为，有些想笑，觉得这小丫头，给她阿姊出了一口恶气。

        想着想着，赵安旭最后也只得长叹一声，漫不经心地总结道。

        “既是令鸾有错在先，这事就错不在你，也不怪你。只是你以后务必得记着，不得再让你阿姊担心了，听到了吗？”

        见秦菀贞乖乖点头，他眼角泛起一抹笑意。

        只是那含笑的视线，在触及正傻愣愣坐在秦菀贞身侧的秦宣文之后，就演变成了气不打一处来……

        “至于你，秦宣文！你明日赶紧去登门给沈谦请罪！人家今日还出手救了娇娇儿，你也不想想你宴上是怎么针对他的！”

        “若是换做孤，被你在人前那般给难堪，别说出手救你的家人，就连你，今日定是讨不着一个好的！”

        秦菀贞睫毛上还挂着颤颤悠悠的泪珠，正坐在那儿乖乖擦脸，闻言也是迅速扭头看向秦宣文，质问道。

        “阿兄，你刚刚在人前给沈将军没脸了？”

        秦宣文有些讪讪地低头，借以避开两道责怪的视线。他伸手揉了揉鼻头，小声嘀咕道。

        “那不是乍一眼见着他，就想到子砚在城外受的委屈了嘛……我当时就是一下子，一下子没忍住”

        “再者说了，我那时又不知道他就是沈谦将军！这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那样的”

        赵安旭皱眉看着他这妻弟，顿感头疼欲裂！

        亏这家伙在宴席前，得知沈谦会来之后兴奋得不行，硬缠着他说让引荐引荐。

        这结果可好？沈谦是来了没错，这家伙也是直接迎上去了没错，可他径直冲上去以后，就开始对着人阴阳怪气好一顿冒犯。

        “你给孤闭嘴！这件事，就算不是沈谦，换做任何人，你也不能那般无礼！”

        他还想好好教育秦宣文几句，就听着内室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心念该不会秦氏出了什么事吧？

        便也不再多说，冲着秦宣文一甩袖子后，就大步跑进里头，看太子妃去了。

        而秦菀贞也是自软榻上起身，瞪着一双哭得跟小兔子似的眼睛，冲着秦宣文冷哼一声后，就跟了上去。

        只留下他这一个因年岁不合适，只得留在外头候着的人蹲在原地

        秦宣文委屈巴巴地盘膝坐好，想到自己那与沈谦搭上话以后，求他带自己入军营，现在却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盘算。

        他暴躁地嗷嗷叫唤两声后，直接仰面倒下，掩面哀嚎起来。

        “那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就是沈谦嘛！”

        “那我也怨啊！四书五经那起子玩意儿，我可实在是读不下去了啊！再不让我入军营，我就要疯了啊！”

        “唉！我怎得，就这样命苦啊！”

        就在秦宣文躺在坐席上，长吁短叹，哀嚎连连之时，荟萃从内殿满脸喜意地小跑而出，冲到殿门外，冲外头候着的内侍吩咐道。

        “快去，快去庆元宫禀告皇后娘娘！太子妃有喜了！”

        此话一出，那小内侍忙不迭地撒腿就跑，就像生怕这好差事被旁人给抢了去一样。

        而秦宣文也是自地上一跃而起，蹦到荟萃跟前，迭声追问道。

        “真的吗？荟萃，我阿姊真的有喜了吗？我要当舅父了是吗？”

        这连声的追问，也是字字句句进了姗姗而来的赵令鸾耳中。

        听到这话，她只觉两腿一软，竟是险些栽倒在地。

        细细品味过那话里的意思，听着秦宣文那欢欣鼓舞的叫喊声。赵令鸾眼前没来由的一阵阵发黑。

        “若是，若是被母妃知道，太子妃发现有喜一事与我扯上了关系，那母妃”

        赵令鸾现在殿门外，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却听到远处一道爽朗笑声传来

        “是吗？太子妃是有喜了吗？”

        “是呀，陛下！妾听三公主说，太子妃在宴席上晕了过去，正想来看看情况。却不想半道儿遇着东宫的内侍，这才得了这好消息！”

        赵令鸾闻声扭头望去，顿感一阵凉意顺着她的后脚跟，噌噌朝着后脖颈袭去。

        因为，来人正是她的父皇隆庆帝，以及皇后，三公主等人。

        现在，他们正浩浩荡荡，朝着东宫来了

        皇后得了这个好消息，自是喜不自胜。但又有些意外，怎么会在东宫之外遇见隆庆帝？难不成，又是宁氏那个贱妇，在陛下面前编排太子了不成？

        想着事先做个心理准备，皇后试探性地问道：“陛下这会儿怎的有空朝东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旭去办吗？”

        隆庆帝又怎会不知，这是皇后在试探？但想着千盼万盼，他的嫡长孙终是有了音信，便也懒得计较，捋了捋唇边胡须，笑道。

        “还不是阿谦！那傻小子！”

        “朕让他利用秋日宴，与盛京的世家子弟们结交一番，他这才多久，就跑来找朕，说是宁愿去跟秦公练字，也不想再待在宴会上了。”

        皇后诧异于隆庆帝提到沈谦时语气这般温和。但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笑弯了眼，接着隆庆帝的话问道。

        “哦？是吗？这又是为何？”

        “陛下昨日不还在说，说是沈将军顽劣，用自己那手字气得秦尚书胡子都拔掉了好些吗？”

        “这样想来，沈将军应是不乐意练字读书的。这怎么今天却是宁愿去练字，都不愿意继续参加宴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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