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收网

纪委的人赶到时，周全正在雨城区参加一个促进文化旅游发展的会议。石棉县、宝兴县、汉`源县的相关领导和企业负责人都在会场，他准备做总结发言。还没等到发言，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离了会场。所有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有同情，有惊讶，也有鄙夷。他低着头，没有抗争，因为他知道那毫无意义。但他心里还存有侥幸，因为自己在工作上兢兢业业，无可指责，而在经济问题上，更是从无逾矩之举。他希望这一切只是个误会。但当他看到调查小组的成员大部分都来自于国安部门时，心里暗叹一声，立刻意识到是维持会的事情败露了。

        调查小组的组长个子不高，肤色黝黑，脸上皱纹很深，看上去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农民。周全听别人大多叫他郭局长，也有几个叫他郭队长或者老郭的。被带到讯问室之后，一个调查员对他提了一些例行性的问题后，这位郭局长很快就走进房间，让调查员坐在一旁，自己亲自上阵和周全谈了起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刚刚检查了你的体检报告，胃炎已经很严重了。周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胃不好。年轻时工作太拼，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早就落下了病根。他只好说，谢谢关心，老毛病了。

        郭局长看了他一眼，又说，看到你核磁共振的片子的时候，我还是很意外的。脑子里面竟然没有裂缝，干干净净的。这么说，你不是火神教的祭司？周全愣了一下，说，当然不是，我又不会跳大神，当什么祭司？郭局长点了点头，说，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周全皱了皱眉，没有说话。郭局长又说，我们查过了，这些年，你帮维持会做了很多事啊！周全沉声说，我做的事情，全都出于公心，我绝对没有做出任何违纪违法的事情。郭局长说，那是你不知道维持会是一个什么组织。事实上，你帮维持会做的任何一件事，严格来说都可以判定为危险国家安全和反人类罪。冷汗刹那间从周全的背后冒了出来。他知道维持会与其建立的火神教很不简单，有很多神异的手段或者说“法术”，但乍一听到郭局长说出的罪名，还是吓了他一跳。他们是恐怖组织吗？他反问道。郭局长说，不是，他们比恐怖分子的危害可大多了。周全更加疑惑了，他很难想象一个危害远超恐怖分子的组织究竟是什么。就在他犹豫着是否应该提问的时候，郭局长告诉他，维持会的组织核心，其实都是来自异界的入侵者。

        郭局长，也就是郭威，准确地说是国安部第九局的副局长。该局平时的主要任务，其实是监控境内的反动组织和外国机构。他手下有一支便衣侦查队伍，很多都来自特种部队，情报搜集能力和行动力都很强。大约在两年前，他收到消息说有一个名叫维持会的国外的非政府组织，正在国内隐秘发展，其行动有诸多可疑之处。他调查之后发现，这个维持会的确有很多诡异的地方，而他们在国内的活动都集中在川西这一带。于是他派出了更多的侦察员，改换身份潜入那些维持会活动频繁的单位或场所。孙剑就是其中之一。一开始，调查很不顺利，维持会的活动极为隐秘，很难摸清他们内部的情况。但最近半年来，他们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多，已经很难再完全隐藏行迹了。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情报从各个侦察员那里发送回来，一次比一次更触目惊心。

        他立刻向部长做了汇报，后者则直接向国家最高领导层提交了一份紧急报告。第二天，总理来到国安部视察工作，亲自和他谈了很久，详细地询问了具体的情况。离开的时候，他对郭威说，主席对此事也非常关注，这是关系到全人类命运的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确保在危机爆发前对其做出妥善的处理。他当即表示，请主席和总理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早解决此事。话虽如此，但动手的时机一直不成熟，因为很多关键情报一直都没有弄清楚，比如维持会的组织架构和其在国内的总部位置。直到几天前，看到孙剑通过研究所内的特殊渠道传回的报告，才让他感到，机会终于来了。

        郭威对周全说，你的问题先放一边，我们现在需要你将功赎罪，配合我们的行动。周全凛然道，你放心，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郭威说，首先把你知道的，已经被火神教侵蚀的政府人员的名单列一份给我。周全说，好，我马上写给你。他接过郭威递过来的纸笔，迅速地写出了十来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就是市公安局局长张勇军。接着闭目思索了片刻，又陆续补充了十几个。这些年来，在与维持会打交道的过程中，这些人与维持会的配合程度极高，很多时候维持会都会绕过自己，直接和这些人联系，让他们帮忙做很多事情。自己对这些事情都是后知后觉，从心理上也的确有一点放任的意思。细究起来，这都是严重失职的表现。他把单子递给郭威的时候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名单可能不全，他说，不过凡是我知道的，都写在这里了。郭威接过一看，一共三十来个人里，正局级干部就有十个以上。其中有些是自己已经掌握的，但也有一些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情报之中。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作为维持会大本营的所在地，此地的政府部门里一定被他们大量渗透了，但真正看到这张白字黑色的长名单，仍然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把名单递给旁边一个穿特警制服的人，说收网吧，后者点了点头，匆忙地出去了。自从得到最高层的支持后，一个以第九局为核心的危机应对团队便迅速建立起来。众多特警部队和军队的人员被调入团队，参加这场对入侵者的围剿行动。但考虑到事情公开后，极有可能引发民众的恐慌，因此整个行动始终处于严格的保密之下，很多参与围剿的部队也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还记得他和几位特警部队的长官开会时，一位大队长很轻蔑地说，不就是一些极端宗教分子吗，让我带几队人上去，两天就给你拿下了。那人的表情和现在的周全很像。

        周全看着郭威，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局长，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如果不能问就算了，当我没说。郭威没出声，周全便继续说道，据我观察，维持会的人最近几年在我市做了很多莫名奇妙的事情，包括从国外大量购入各种金属矿物，还有就是成立了一个短视频发布平台，推出了一个很受欢迎的app。你能跟我说说，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吗？郭威看着周全说，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周全说，绝对没有，我只是很疑惑。他说的的确是实话，这些年维持会的人为了矿物进口和短视频公司的事情，可没少找政府帮忙。事情本身都是有正当理由的，也合理合法，所以即使他知道了，也没有过多阻拦。刚才郭威说维持会是异界入侵者的组织，把他吓了一跳，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些人做的事情和异界入侵到底有什么关系。

        郭威说，你想不通也正常，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也解释过很多次了。从第一次向部长汇报，到之后向各个支援单位的长官说明，每个人最初都是一脸雾水。今天的行动，需要当地政府协调各个部门进行配合，这位周市长是一个重要的辅助角色。因为他既和维持会和火神教打过交道，了解一些基本的情况，同时又没有被彻底卷进风暴之中，成为维持会的傀儡。这正是郭威选择他的原因。如果他能够多知道一点内情，对于今天的行动也会更有帮助。这时，郭威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边走边说吧。接着带着周全进了一辆军用吉普，径直向市政府方向开去。在路上，他简要说明了一下时空族那具有分形结构的身体，与他们试图改造地球环境的榕树计划。周全恍然道，怪不得他们需要这么多的金属矿。可是，那短视频公司呢，有什么深意吗？郭威说，别急，我们慢慢说。时空族为入侵地球所做的准备行动，零零总总有几百项，其中大规模的活动有二十八项，比如通过控制大型的学术出版集团压制地球科学家对时空裂缝的研究，借助时空裂缝侵蚀各地的政府官员，为他们的活动提供方便等。在这二十八项中，对人类社会影响最大、覆盖范围最广、潜在危害最严重的行动，我认为主要有三项，我们内部把它称为“三大计划”。事实上，这是他在向部长汇报后，由部长提炼出来的。部长在向中央首长的汇报中，首次使用了“三大计划”这个词语。周全问，那三大计划具体是什么呢？郭威说，火神计划、大脑计划和榕树计划。周全说，榕树计划我已经知道了，其他两个计划是什么意思？

        郭威说，在维持会发展的早期，为了展示他们的善意，也为了尽快扩大火神教的影响力，他们帮助人类解决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比如平息了中东地区的战火、解决了某些非洲国家的人道主义危机、铲除了索马里海盗，等等。与此同时，他们也借助时空裂缝刻意制造了诸多神迹。这些行为让火神教的势力暴涨，赢得了众多虔诚的教徒，也顺势在维持会的名下建立了数量众多的产业。这就是火神计划。这一计划让维持会在这个新世界里站稳了脚跟，获得了巨大的财力和人力资源。这也是他们其后实施榕树计划的基础。周全说，我明白了，看来那个短视频公司，就是他们为了赚钱成立的。这两年短视频正在风口上，公司收益一定不少。郭威说，这你可就猜错了。他们做短视频平台可不是为了赚钱。周全说，那是为了什么？郭威说，这就是我马上要说的大脑计划。

        在时空族内部，有榕树派和人脑派之争。虽然寄生人脑显然比寄生榕树更有优势，但人脑的高维度神经网络会给寄生的时空族带来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所以人脑派在争斗中始终处于下风。人脑派也想过很多办法，试图解决这一问题，人脑计划就是在这一背景下实施的。几年前，有人类科学家发现，长期看短视频，会影响大脑的运行机制，削弱人的学习能力。后来又有德国科学家指出，沉迷于短视频会让与奖赏和刺激有关的大脑纹状体区出现萎缩，相关脑区在体积、活跃程度以及神经连接方面都出现了明显的负面变化。维持会中的科学家们受到这些结果的启发，对此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他们发现短视频对大脑的影响并不局限在某个区域，而是全局性的。长期实验显示，被试者的大脑神经连接数量出现了明显的减少趋势，这也就导致其神经网络的分形维度也随之下降。部分受试者的大脑神经网络的维度甚至减小到了24左右，这让人脑派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因为这已经很接近时空族本来的分形维度了。所以，他们建立了专门的短视频平台，专门上架那些被实验证实对大脑具有较强影响效力的视频，并花了大力气在全球各地营销和推广他们的短视频app。

        听到这里，周全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平时虽然不爱看这些短视频，但妻子很喜欢看。他连忙问，那“大脑计划”的效果如何？郭威说，多少有一些效果吧，但肯定没有达到人脑派的预期。他们那个app在各种手机系统的热门应用榜单里存在了3年多，但之后很快就从榜单里消失了，各种营销活动也都终止了。周全长出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郭威说，我们统计过，这些年来世界各地的脑萎缩案例有明显增加的迹象，不知道是否和人脑计划有关。

        说到这里，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全往外一看，已经到了市政府大楼了。郭威说，你下车吧，待会儿有你忙的。周全说，究竟要我做什么啊？郭威说，这会儿，民防办、公安局、民政局、财政局、城管局、建委、交通委、卫健委，哦，对了，还有电力公司和电信公司的头儿，都已经在上面的会议室里等着你了。周全听完更吃惊了，但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郭威说完。郭威说，你的任务，是负责在今天下午三点之前，对不同地方的近三十万人进行紧急疏散，具体的疏散地区列表在这里。他递给周全一份文件，周全一看，里面有在市区的，有在郊区的，但疏散人口最多的居然在天全县。他犹豫着问：“这么紧急地进行疏散，难道是……”不等他说完，郭威便关上车门，说，时间不多了，赶紧去忙吧。之后，车子就一溜烟地开走了。周全看着消失的车影，似乎从车后扬起的烟尘中嗅到了一丝硝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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