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母神

赵哥控制着这具人类身躯，缓慢地走了几步，又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四肢。虽然已经事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真正进入到这具柔性的碳基躯壳里，仍然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适应。他感到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狭小的牢笼里。笼中遍布荆棘，刺痛着他的身体，让他每一刻都煎熬无比。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来到这个新的宇宙。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和怪异。

        但情势紧急，不得不走了。大约在一百年前，他就收到了大衍神即将死亡的消息。大衍神是一个3级母神，是周围这一片宇宙空间的统治者，包括他自己在内的9个4级母神都围绕着大衍神旋转。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100亿年。但最近几百年来，大衍神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不稳定的迹象。他常常会无预警地抛射出大量的触手，在周围裂解为云状的时空碎片，而自身则越发消瘦起来。一百年前，大衍神终于向周围的宇宙空间发出通报，说自己大概撑不了多久了。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到大衍明确说出这样的消息，仍然震惊了周边区域的所有母神，特别是那9个4级母神。因为3级母神的死亡，通常伴随着一场巨大的时空风暴。这场风暴将把所有的4级母神裹挟在内，杀死这些母神身上的所有灵体。

        灵体虽然只是母神身上的寄生之物，但比起臃肿的母神来说，他们更为灵活机动，可以帮母神做很多事情。因此，灵体的数量和科技发展程度，实际上也是衡量母神实力的重要指标。失去了灵体的母神，虽然还活着，但几乎什么事也做不了，对任何危险都没有抵抗力，和一个废物没有区别。或许再过几十亿年，会有新的灵体演变出来，但一个没有灵体的赤裸母神，事实上是很难安全度过如此漫长的再生期的。因此，3级母神的死亡，基本上也就意味着其周边所有4级母神的死亡。

        他本来也已经不报希望了，但二十年前，身上的灵体为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些灵体激发了一种奇特的时空通道。通过这种通道，他们可以将自己传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那里的一切都和此处截然不同，他们认为那是一个新的宇宙。从十年前开始，一批又一批灵体进入到新宇宙之中，逐渐适应和改造着那里的环境，也建立了一个又一个落脚点。一年前，一位忠诚的灵体告诉他，他们正在想办法扩建通道，希望能够实现大批量灵体的传输——更重要的是，实现母神的传输。从那以后，他便开始了传输之前的准备工作，从灵体那里学习各种关于新宇宙的知识和生存技巧。直到现在，他终于分割出一小块意识体，亲自降临到了这个陌生之地。

        之前所有祭司所附着的人脑，其本体都处于植物人的状态，这样做是为了减小本体意识对附神过程的干扰，也避免了附神后出现多个意识的竞争和争夺的情况。但植物人通常都经历了严重的脑部创伤，很多功能区都无法正常运作，因此附神后需要灵体借助时空裂缝的能力，进行一定的修复。这次母神意志的到来，是在规划之外的紧急安排，一时间并没有合适的植物人宿主。其实就算有宿主，也没有时间留给母神修复宿主的大脑。这当口，正好赵哥等人到了天坑，孟涵便把赵哥安排为母神的宿主。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威氏综合征患者具有较低的脑神经分形维度，便于附神的顺利进行。她并不担心附神后宿主意识的干扰，因为以母神对时空裂缝的操控能力，任何干扰都没有意义。

        现在，母神已经可以熟练地操控这具身体了。他通过这具身体的眼睛，看着前方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开口道，你就是人脑派的领袖吧？白长老颤抖着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位忠诚的灵体——也就是现在火神教的大祭司孟涵——曾经告诉他，现在有一批进入新世界的灵体似乎有叛乱的迹象。表面上，他们只是主张以人脑为附着体，推进迁徙工作，似乎与榕树派之间只有一些在附着物上的理念之争，但本质上，他们是想要永远摆脱母神的束缚。因为一旦以人脑为附着物，灵体的分形维度就会逐渐发生变化，越来越接近人脑，到最后就很难和母神产生连接了。

        每一个母神都有一个固定的分形维度，他的维度是2313，其他4级母神的维度基本上也都在1-25之间。在大衍神统治的所有4级母神中，他的维度是最高的。母神的维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灵体的维度。不管灵体演化出何种具体的网络形式，其分形维度必定和母神大致相同，因为只有在维度相近的时候，时空扭矩才可以在母神和灵体之间进行传递，灵体才能够从母神那里获得能量补给。而灵体的维度往往与其智能潜力紧密相关，一个维度小于2的灵体族群，一般是很难发展出科技文明的。因此，在大衍神辖下，他的灵体族群是科技最发达的。

        所以，在他看来，改变身体维度，是毫无疑问的反叛行为。他略显鄙夷地看向白长老，准备输入一道高强度的时空扭矩，将其时空本体毁灭掉。但下一刻，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和这个灵体之间的连接竟然断开了。不过在下一秒种，他立刻又恢复了连接。在这之后，他将意识通过连接线侵入到灵体中，查看了一下对方的身体状态。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发现这个灵体的身体维度竟然已经增大到了251，与自己的维度已经有了85的差异。正是因为如此巨大的维度差异，让他和这个灵体之间的连接变得极不稳定。他再次试着向对方输入一道毁灭性的扭矩，但仍然没有成功。扭矩一进入连接线，连线就瞬间断开了。他皱起了眉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烦闷感。

        在连接断开的一刹那，白长老其实也有所察觉，不过他没敢妄动。母神在其心里积威甚重，以至于他一时间难以相信连接断开之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在第二次连接断开后，他终于确认了这一点。一瞬间，他的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在绝望的境遇中又看到了一丝希望。难道说，母神在新宇宙中的掌控力已经大幅削弱了？他猜测着可能的原因，同时也暗中积蓄着力量，准备在下一次连接断开时，即刻逃离此处。还有机会，他心里想，这个新的宇宙极其巨大，只要远离母神，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但就在他思绪汹涌之时，一道清脆的枪声响起，随后，他的脑浆崩开，溅落了一地。

        开枪的是执法祭司中距离白长老最近的一位。显然这不是他的本意，因为开枪之后的他，眼中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赵哥叹了一口气，把意识延伸到所有执法祭司的脑海里，控制着他们把手中的枪全部扔到了地上。这就是人类的武器吗？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样的武器，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像这样的人，赵哥指着白长老的尸体，对孟涵说，这里还有多少？他察看了孟涵和所有的执法祭司，发现这些人的分形维度偏差并不明显，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对此，他有些疑惑。同样在人脑的高维度环境中寄生了这么久，为什么其他人的本体维度增加得并不多，而白长老的改变却如此巨大？孟涵立刻请罪说，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可以立刻召集所有教众，让母神统一查看。赵哥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说完，一摆手，球壳瞬间碎裂，悬空的观礼台也飞速下降，很快就接近了地面。他凝神四顾，将本体和周围的所有时空裂缝连接起来，就像在母宇宙中所做的那样。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祭司都感知到了母神的气息，他们不由自主地向着母神的方向跪拜下来。而那些嵌入了时空碎片的天使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明显地察觉到脑海中出现的异样。

        突然，一个祭司从人群中飞了起来。他无助地扑腾着四肢，似乎想要摆脱某种无形的束缚，但丝毫不起作用。下一刻，他的身上便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凄惨的叫喊声持续了十几秒，然后，一具焦黑的尸体从半空中掉落，碎裂成几块。赵哥转头看向别处，以偏差5为界限，寻找着目标。很快他又找到另一个祭司，把他用同样的方式处理了。在天坑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惶恐地匍匐在地上，颤抖着不敢抬头。

        在扫视完台下所有的教徒后，他突然视线一转，看向了胡一杭。在这人的身上，他也感觉到了时空裂纹存在的迹象，但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和其形成连接——连极不稳定的暂态连接都无法建立。在刚才的搜寻过程中，他所找到的最大偏差也不过9，基本上和白长老程度相当。但这位年轻人脑中的时空裂纹，却毫无疑问地远超这个偏差度。虽然无法连接，但直觉和经验告诉他，其分形维度有可能达到了27——也就是人脑神经的分形维度。换句话说，这个时空碎片的结构已经完全被人脑所同化了。

        他问孟涵，这人是怎么回事？孟涵连忙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告诉了他。他讶然道，竟然有这种事？说着便走到胡一杭身前，抬起手，想要直接触碰他的头。孙剑立刻冲到一杭身前，挡住赵哥，大声道，你想干什么？赵哥不耐烦地一挥手，一股旋风平地而起，把孙剑瞬间卷到了十几米开外。胡一杭也踉跄着退后几步，跌倒在地上。赵哥正准备继续上前，突然眉头一皱，看向地下，说，居然还躲着一个。他剁了剁脚，地下的榕树根系扭动起来，瞬间撑开了一条一米来宽的缝隙。缝隙中，一个穿着黑色polo衫的男子正惊慌地看着上方。张霖等人一看，原来是谢俊洋。显然，他的出逃计划也失败了。

        一根树枝卷住谢俊洋，把他从地缝中提到了附神台上。赵哥看着他，面露厌恶之色。在这个人的身上，同样有着时空裂缝的气息，而且维度相当高。谢俊洋看了赵哥一眼，突然说，赵老大，原来是你，我是小谢啊！赵哥神色一滞，脑中的另一个意识似乎显露出欣喜之感。他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这人和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认识。不过这些交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主宰这具身体的是异世界的母神。赵哥试着和此人建立连接，毫无意外地失败了。不等他询问，孟涵立刻上前，向他说明了谢俊洋的情况。这人本来是一个天使学徒，但怎么也学不会时空裂缝的操控技巧，后来孟涵一探察，发现他脑部裂缝的结构已经严重变形，很多地方都无端地湮灭了。她觉得这个现象值得研究，所以把他扣在了观察室里，没想到被他逃了出来。

        赵哥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台上的几人。现在，在他面前有两个奇特的个体，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脑部都存有结构高度异化的时空裂纹，以至于和他完全无法建立连接。从孟涵的描述来看，她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这两人一个是在游乐场打工的年轻人，一个是在银行工作的中年职员，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他思考了片刻，但毫无头绪。把他们关起来，他吩咐孟涵，再多搜集一些他们的资料，送来给我。孟涵立刻答应，然后挥手让手下来把二人押下去。姜宇航挺身说道，你不是答应我们，给了特解之后就立刻放了我们吗？孟涵笑了起来，说，抱歉，恐怕现在得请你们多待一阵子了。

        话音未落，台下突然生出一阵骚乱。一位教徒，从坑壁的通道上慌张地跑下来，径直来到附神台下。一边跑，一边喊着，有敌情，有敌情！孟涵厉声呵斥道，好好汇报，有何敌情？这人站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说道，报告祭司大人，外面来了好多军队，还有大炮和坦克！

        孟涵一愣，然后看向赵哥。赵哥呵呵一笑，说，来的正好，去会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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