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畸变发光效应

对于栽跟头这件事，赵哥已经很有经验。最早在村里承包果园种苹果，刚开始收入还不错，但后来出了几个更受欢迎的新品种，而且附近种苹果的越来越多，收购价就变得一年比一年低。后来跟媳妇在县城开了个小店，做一些服装批发生意。有一次，经常进货的工厂说有一批很紧俏的新版时装，需要先打款才能发货。结果打款之后，等了几天也没有收到货，一查才发现工厂倒闭，老板跑路了。不久之后，媳妇也走了，赵哥就和村里的几个闲汉商量着出去打工。郑飞是他一个表叔的侄儿，当时刚从国外回来，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跟着他一起在外面跑。去电子厂流水线干了一段时间，遇到个专门挖洞偷死人钱的，两人觉得这个活好，比流水线轻松多了，就跟着一起干。做了几年，熟门熟路了，赵哥就自己拉人单干了。谁知道没做几次，收货的那间古玩店老板却被抓了，吓得他连夜逃回村里躲了大半年。不过，虽然栽了不少次跟头，但像这样被人抓住关起来，倒是第一次。

        赵哥说，做这行，迟早都要坐牢，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郑飞说，这儿又不是警察局，坐哪门子的牢啊。赵哥说，那这里也不是银行啊，你怎么挖的地道？郑飞说，这也不怨我啊，肯定是那个指南针有问题。赵哥说，还有你说的那个小谢，肯定把我们卖了。郑飞没说话，以他对谢峻洋的了解，应该不至于会干这种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郑飞蹲在紧锁的门口研究了半天，对赵哥说，这个锁不难开。赵哥说，你还会干这个？郑飞说，在国外的时候学过一点。赵哥问，你不是学工商管理的吗？郑飞想了想，自己说过这话吗，他记不清了，不过他顺口就说，我读的是双学位，另外一个学位是电子机械工程。赵哥说，这个专业还教人开锁？郑飞说，那当然不会，教的是造锁，不过原理都是通的——会造，自然就会开。其实他就是在大马跟一个当地混混学的。他管那人叫师傅，但后来他的手艺比师傅强多了，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赵哥有点激动，那你赶紧开。郑飞说，有没有卡，或者硬纸板？赵哥从身上找了一张身份证，说这个可以吗。郑飞说，给我试试。身份证自然是假的，花五十块钱找人办的，但硬度还合格，郑飞捣鼓了一分钟，房门突然发出咔嚓一声，开了。他偷偷把门打开，露出一条缝隙，往外看。片刻之后，他脸色难看地又把门关上了。赵哥疑惑地看着他，他苦笑道，门口有人。

        话音未落，门从外面打开了。仓库管理员小王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保安。小王说，手艺不错啊，没想到你们还会这一手。赵哥忙说，误会，误会。小王说，误会什么啊？赵哥说，我们都没动，这门突然就自己开了，可能是锁坏了。小王说，哦，原来是锁坏了啊。那太可惜了，本来想给你们个机会，看来是没希望了。赵哥说，什么机会？小王让保安把一个保险柜拿进来，放在两人面前，看着郑飞说，如果这个保险柜的锁也能突然自己开了，我就放你们走。赵哥看向郑飞，后者扫了一眼保险柜，说，给我半个小时。小王说，只有十分钟。郑飞说，好。小王转身就出去，房门又再次关上了。

        郑飞立刻把耳朵贴到保险柜上，一只手扶着柜门，一只手轻轻地转动数字旋钮。赵哥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看着郑飞。不愧是留学回来的人才，什么都会，赵哥想，跟着我混真是屈才了。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保险柜发出咔的一声，柜门自动弹开了。郑飞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赵哥探头一看，柜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房门打开了，小王笑着说，不错，只用了七分钟。赵哥说，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吧？小王说，不要急，再帮我开个柜子。赵哥说，还来？小王说，这次开的柜子和它一样，对于你们来说并不困难。郑飞说，刚才只是试探，现在才是真格的吧？小王笑了笑，转身说，跟我来。

        赵哥二人跟着小王，拐进了电梯，一路升到32楼，也就是顶楼。这一层的面积较小，整层就只有一个硕大的房间。小王掏出钥匙打开门，赵哥发现里面的布局和自己之前误闯的仓库很想，也是摆满了各种货架。在房间中央，有一个立方体模样的小隔间，侧面的门上装着指纹锁。小王身后的保安立刻递上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小王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乳胶做成的手指套，把指套戴在食指上，然后按在指纹锁的解锁区。指纹锁内发出机械转动的声音，一拧门把手，门已经打开了。进了隔间，里面稍显局促。正中央有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个保险柜，除此之外，并无他物。小王看着郑飞说，来吧，看你的了。十分钟以后，如果柜门还没打开，隔间会自动关闭，而且警报会响起。说完，便退出了小隔间。赵哥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出去，而是留在了里面。郑飞深吸一口气，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蹲了下去。

        这次只用了五分钟。可惜保险柜里仍旧是空无一物。小王看着空空的柜子，脸色很难看。郑飞看出来了，这人不安好心，想偷公司的东西，可那东西现在不在这里。说起来，这人和自己是一路货色，想到这里，郑飞不由得放松了许多。怎么着，他说，我猜你肯定不会放我们走吧。小王说，是我记错了，东西不在这儿，你们还得再待一会儿。小王自然没有记错，触发石平时的确保存在这里。但在实验密集期，为了方便起见，姜宇航会把它就地保存在实验中心，随用随取。目前应该就是这种状况。

        小王猜的没错。此刻，姜宇航正带着胡一杭和胡莹莹参观实验中心，用触发石激发各种样本。莹莹仔细看着每一个实验，然后逐一描述给一杭听。虽然在学校也做过一些小实验，但这是她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科学家和实验室是什么样的。到处都是银灰色的金属壳和发光的显示屏，有的仪器像洗衣机一样轰隆隆地响，有的则发出炫目的亮光。她指着一个正发出蓝光的玻璃罩，问这是什么。姜宇航说，这是一个光谱仪，用来分析一个复合光是由哪些光线组成的。比如太阳，你把它透过三棱镜，就会看到如彩虹一样的七色光线。其实阳光里还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光，比如红外线、紫外线等等，这个仪器都可以看得到，而且可以显示出各种成分的强度来。他指着旁边的显示屏，告诉莹莹说，这个图像叫做光谱，它的横轴是不同的频率，纵轴就是对应的强度。所以，我们只要看到这个光谱，就知道一个复合光的组成成分了。

        莹莹说，我们为什么要知道一个光的成分呢？姜宇航反问道，你知道物体为什么会发光吗？莹莹摇了摇头。姜宇航说，物体会发光，是因为它内部的电子在发生能级跃迁。简单地说，一般情况下，物体内部的电子都处于一个能量较低的状态，我们把它叫做基态，但在某些情况下，电子会被激发到能量较高的状态，也就是激发态上。当电子从激发态回到基态时，能量会减少。减少的能量会以光的形式辐射出来。所以，我们探测物体发光的光谱，就可以间接地知道其电子激发的信息。莹莹说，所以探测光是为了探测电子。姜宇航说，可以这么说。莹莹知道电子这个名词，在物理和化学的课堂上都学过一些。她说，那么探测电子又是为了什么呢？姜宇航哈哈一笑，说这个可就复杂了。电子的状态蕴藏了很多信息，包括物体的微观结构、元素组成、温度高低等等。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关心的重点。姜宇航从一个样本盒里拿出一块金属箔片，递给一杭，然后说，激发它。一杭捏着箔片，有些不知所措。姜宇航说，就像你激发金箍棒一样。一杭想了想，用手指捏着金属片的一角，闭上眼睛。接着，金属片发生了变化。它像含羞草的叶子一样，逐渐卷曲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卷筒。莹莹瞪大了眼睛说，杭哥，它卷起来了！一杭用手摸了摸，发出惊疑之声。姜宇航解释说，这个叫做形变，是膨胀效应所带来的一个伴生后果。之前你们拿到的棍子，各部分的膨胀系数是均匀的，所以在变大的同时并不会发生形变。而这张箔片则不同，在其厚度方向，实际上是由具有不同晶格结构的纳米薄层叠加而成的。在触发后，下方的纳米层具有更高的膨胀系数，所以它会随着膨胀向内卷曲。莹莹说，听上去有点像千层饼。姜宇航说，你的图形想象力很不错。莹莹说，我这不算什么，我哥才厉害呢。姜宇航说，是吗，莹莹说，他和我下五子棋，盲棋，一直到近百手还能在脑子里记住棋形，我不到五十手就记不住了。姜宇航略显意外地看着一杭，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还有这一手。一杭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这不算什么。

        接下来，姜宇航让一杭把卷曲的金属片递给他。他把光谱仪的罩子打开，把金属片放在了光源腔的载物台上。调暗室内的光线，过了几分钟，就看见金属片逐渐舒展开来，同时发出淡红色的微光。姜宇航解释说，当膨胀还处于线性区间时，其效应都是可逆的。也就是说，物品还会恢复原样，这一点你们也都很清楚。但有一点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物体在恢复原状的过程中，通常都会发光。一杭说，不错，确实会发光，为什么呢？姜宇航说，我把它叫做畸变发光效应。这是因为在膨胀形变时，物体内部实际上发生了晶格畸变。具体来说，就是原子之间的化学键，其夹角发生了变化。这个你们能理解吗？莹莹想了想说，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感觉就是膨胀让原子之间错位了。姜宇航说，基本上是这样。你们要知道，晶格畸变不仅是让原子离开了它的原本位置，而且会改变电子在整个体系中的分布。换句话说，现在电子已经处于能量较高的激发态了。当物体恢复原状的时候，电子则会重新回到原来的分布，也就是基态。莹莹说，我明白了，这时候物体就会发光。姜宇航点点头，又补充道，物体发光的强度仅和畸变的程度有关，比如你们之前触发的棍子，因为在膨胀过程中畸变较小，所以在恢复过程中发光很微弱，如果不仔细看可能还看不出来。但这个金属片的畸变就很明显了，你们可以看到，它发出的光就明亮多了。

        莹莹又问，它的光为什么是红色的呢？姜宇航笑着摸了摸莹莹的头。这个小女孩一开始很拘谨，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但现在已经明显放松了下来。她很聪明，而且求知欲特别强。姜宇航结过一次婚，也有过一个女儿，但是在女儿三岁那年因为意外去世了。这件事对夫妻二人的打击都非常大，半年以后，两人就离婚了，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忘记那段痛苦的经历。妻子是否从中恢复，他并不知道，但直至今日，自己仍不时从噩梦中惊醒。心里经常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自己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看着眼前的莹莹，他突然想到，如果那个孩子顺利长大的话，到现在差不多就是莹莹这么大。想到这里，他不禁呆住了。见他一直没有回答，莹莹拉了拉他的衣服说，我猜，不同的材料发光的颜色不一样，对不对？姜宇航回过神来，赞许道，你猜得很对。实际上，不同的材料、晶格结构和畸变类型，都会改变光的颜色。这一切最终都会反映在光谱图上。所以，我们可以通过这台仪器，测量物体畸变发光的光谱，这样反过来也就知道它里面的微观结构在膨胀时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这时，一杭突然开口道，说了这么多，可是物体究竟为什么会变大呢？姜宇航说，不用着急，我目前知道的，接下来会全部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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