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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定花魁


  鹿茗手夹折扇向其施了一个抱拳礼:“在下佩服。”男子笑了笑,颇为得意。

  “让一让,都让一让。”一个方脸男子在前吆喝,其身后有四人抬着一顶大轿子。南溪以为他们是路过此地,十分自觉地拉着鹿茗往里边挪了挪,谁知轿夫竟在醉怀楼的门口把轿子搁了下来。

  一名轿夫上前毕恭毕敬地掀开轿帘,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从轿中走了出来,方脸男子赶忙上前搀扶道:“公子,您慢点。”

  “不是吧,老头子也来凑热闹?”南溪惊讶不已,鹿茗也是头一遭见着这般头发花白、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来逛青楼。再仔细一看,鹿茗发觉此人并非有些奇怪,头发虽白,但其骨骼粗大,看着不似年迈之人。

  站在鹿茗身旁的男子笑道:“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他只是面相老罢了,这位张公子不过三十五岁而已。扶桑城有三大人物,第一位是赵府小公子赵无双,第二位乃刘家小公子,这第三位嘛就是他——张天豪张公子。”

  鹿茗一边咋舌一边摇扇轻扇:“辣手摧花排第三,难怪难怪,难怪唤他公子。”

  “四名轿夫上前开出一条道儿,方脸男子扶着老头儿缓步进屋,穿得花枝招展的中年老鸨赶忙迎了出来:“哎哟,张公子,您可来了,位置我早就给你备好了,快里边请。”

  老头子在老鸨和方脸男人的搀扶下入了醉怀楼,往二楼雅间走去。

  众人争先恐后往醉怀楼里挤,生怕晚一分便没了位置。鹿茗身上不适,便退到一旁预备晚些进去。一等再等,人已漫到了醉怀楼门口。

  南溪与鹿茗干脆稍施灵力隐去身形,两人似游魂一般踏空进了醉怀楼。楼中可谓是人山人海,扶栏处挤满了人,过道中挤满了人,就连楼上那些小窗口都挤了七八个脑袋。

  楼中人头攒动,嘈杂异常,因而南溪与鹿茗没有注意到三楼雅间的絮辛与染霜。染霜磕着瓜子含情脉脉地盯着絮辛,絮辛道:“看完之后你便回秋宁山吧,别再跟着我了。”

  染霜轻轻咬碎嘴里瓜子,稍微低下脑袋就将咬碎的瓜子连壳带仁一并吐了出来。染霜拍了拍手的残渣,叹道:“真是狠心呐,需要我的时候就留,不需要我的时候就赶,絮辛,你可真是只黑心肝的狐狸。”

  絮辛不作声,染霜将脸往前面凑了凑,笑道:“要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亲亲我。”絮辛的神色稍变:“你能正经些么?”

  染霜拍着桌子硬声道:“我怎么不正经了?这几百年来我只心悦你一只狐狸,从不像下面那些左拥右抱之人。”絮辛又不作声了,染霜似乎是有些泄气:“以前我是男子模样时你不愿亲我,现下我变成了女人你还是不愿亲我。也罢,你不愿亲便不亲罢,若你这般容易妥协,我也用不着追在你屁股后边跑了三百年。”

  絮辛不言,眸光往窗外一瞥,好巧不巧,这一瞥就正好瞥见了鹿茗和南溪。染霜顺着絮辛的目光看去,他嘴角不自然地上扬:“走到哪里都碰得到她,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絮辛,你不会对那个小丫头……”

  染霜的话还没说完,絮辛就打断他道:“我只是看中了她一身灵力。”

  “灵力?我瞧着她修为平平,身上并无多少灵力。”染霜的语调中多了一丝戏谑。絮辛道:“有时亲眼所见并非事实,我初见她时还以为她是一介凡夫呢。”

  “是么?如此说来,这鹿茗还有几分意思嘛。”染霜看着时不时抠痒的鹿茗笑道:“既如此我就更加不愿回去了。”

  絮辛又沉默了,染霜的手指轻扣桌面,一直看着楼下的鹿茗浅笑连连。南溪和鹿茗来到正堂上方,只见堂中高台之上有十把椅子,每把椅子上皆铺着白绒、花枝。最右边另有八位乐师,共有埙、钟、笛、筝、箫、鼓、二胡、箜篌八样乐器。

  南溪捻指化出两把椅子一张方桌,一张空桌子看着十分不妥,鹿茗又结灵将旁边雅间的茶点挪了过来,此刻再看,才觉顺眼许多。

  “茶呢?我的茶水哪去了?”二楼上不知哪个雅间的公子大叫一声,一个小厮正巧走到楼道,他忙应道:“来了来了,茶水马上到。”

  老鸨清了清嗓子安抚堂中聒噪的众人:“诸位爷,时辰已到,接下来咱们的姑娘就要登场了。”

  堂中众人吆喝两声后止了声,老鸨将手中的粉色手绢别在腰间,她拍了拍手,十位浓妆艳抹的姑娘从楼上缓步而来。十人列成一排,每人皆以粉纱遮面,虽不见面容,但只看着她们的苗条身量便让人止不住遐想。

  堂中之人全看迷了眼,有些人目瞪口呆,有些人竟流起了哈喇子。坐在前排的公子哥们沉醉于十位姑娘衣衫带起的香风,脸上挤满了傻笑。

  “都还蒙着脸,有些意思。”南溪捡了桌上的糕点送到嘴里。鹿茗却稍微皱了一下眉,施灵以心语向南溪道:“南溪,应该没人能看见我们吧?”

  “只是普通人看不见我们,但是具有一定道行之人就能看见我们。”南溪咽下嘴里嚼碎的糕点又捡了一块大口吃起来:“这糕点真不错,你也尝尝。”

  鹿茗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我怎么觉得倒数第二位那姑娘能看见我们。”

  “倒数第二,穿红色衣裳的那个?”南溪继续咬着手中糕点,却将目光从其他女子身上移到了倒数第二的红裳女子身上。

  鹿茗道:“是她,方才她在下楼时看了我们一眼,虽然只是一晃,但我感觉她看得见我们。”

  言语之间,十位姑娘已走到了高台之上,呈一字排开。台下的叫嚷声、哄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些人唤青娥,一些人喊媚娘,还有一大群年轻公子哥冲着红裳女子喊阿萝。原本还算安静的大堂此刻宛如一个嘈杂的集市。

  “看得见看不见,待我一试便知。”南溪的话音方落,数十柄白羽刃横空出现,直奔阿萝。羽刃近眼而止,阿萝的眉眼未动半分,脸上无惧、无惊、无怯,她只冲着台下的公子哥们浅笑,眼含秋波,叫人怜爱不已。

  南溪拂袖撤去白羽刃道:“她看不见我们,阿茗,是你想多了。”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鹿茗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台上的老鸨开口道:“今日我醉怀楼选花魁,多谢诸位公子爷前来捧场,我看着在场的爷大多都是面熟的常客,但还是有一些爷是头一遭来我醉怀楼。不管是熟客还是生客,今日我都在此处谢诸位爷来捧场,姑娘们,先给诸位爷见见礼。”

  老鸨扯下腰间的手绢擦了擦唇上的唾沫星子。左边的姑娘先行上前施礼道:“奴家青娥,见过诸位爷。”

  青娥的软绵话音未落,台下众人便齐齐傻笑起来。青娥见礼完,她另一名女子又上前施礼道:“奴家彩蝶,见过诸位爷。”

  一人接着一人上前见礼,茵茵过了又是飘然,飘然过了便是阿萝,阿萝之后是曼柔。十人见完礼便整齐划一地退后坐在了铺满白绒、花枝的椅子上。老鸨扯着嗓子吆喝道:“诸位爷,接下来可就请你们睁大眼睛看好了,咱们的姑娘为了今日这一支舞可耗费了不少的心力,若您眨眼没看见,这可就是您的损失了。”

  鹿茗听得底下有人笑道:“一舞定花魁,你们可别眨眼睛啊。”

  “这是自然。我见今日出来选花魁的十位姑娘都是醉怀楼里有名的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不知今日谁会竞得这花魁的名儿。”

  “不管是谁,我今日都要在这儿快活一夜。”

  台下之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不亦乐乎。南溪也笑道:“一舞定花魁,我倒要看看她们这舞跳得是有多美。”

  八位乐师各坐其位,一阵琴音起,堂中之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率先起舞的是青娥,她摘下面纱,一张樱桃小口格外诱人。八种乐音交错而起,青娥的身形娇小,一身青衫随丝竹之声飘然而起。旋转甩袖,含羞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娇媚之气。

  余音袅袅,青娥一曲舞毕。堂中众人齐齐鼓掌叫好,南溪饮了一口茶:“凡人舞姿能有这般轻盈已然是不错了。”

  一曲起,一曲终,丝竹管弦接连起,前边八人都已舞毕,此刻已轮到了红衣阿萝。阿萝迈着柔步上前,她并未摘下面纱,只能瞧见她那两颗玲珑眸子与半截鼻梁。

  箜篌与琴音同时而起,阿萝甩着水袖起舞,正是那纤纤细柳身,柔柔莲花步,舞姿婀娜,身上芬芳四溢。竹箫与埙、钟交错穿进,二胡之音时起时灭。阿萝舞姿曼妙,时而如微风载羽般轻盈,时而又如夏雨扑池般急促。

  堂下有人看迷了眼,直接扑栽在地,倒地之人赶忙爬起来继续看舞,连粘在身上的花生皮与灰尘都顾不得拍。

  二胡之音斗转变急,随着两只水袖向空而飞,阿萝连转三圈之后定在高台中央。二胡音止,箜篌、琴、箫之音相继而起,水袖飘飘然落下,阿萝面上的纱巾亦缓缓飘落于地。

  堂中十分安静,不知是谁喊了一个:好!寂静的大堂骤然转死为生,众人齐齐鼓掌叫好。阿萝向众人施礼后退回了座位。前边八人跳完舞之后堂下众人皆有不同的反响,而今阿萝舞毕,众人的夸赞实属最盛。

  鹿茗忍不住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摄人心魄的舞姿,想我也是一介女儿身,我这身段竟无她十分之一柔软,真是惭愧。”

  “你是你,她是她,你们本是两个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何须比较?”南溪往鹿茗的茶杯里倒了些热水。鹿茗没接话茬,算是默认了南溪之言。

  鹿茗喝了茶水道:“我猜这花魁多半都是阿萝了。”南溪也点头赞同:“她这一舞确实妙不可言。”

  三楼雅间的染霜向絮辛道:“絮辛,你猜猜这十人谁会是花魁?”

  “没兴趣。”絮辛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染霜不自觉地又瞟了一眼鹿茗,悠哉道:“她猜阿萝是花魁,那我猜最后那个曼柔是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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