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克劳德紧紧皱着眉头，他自觉醒后一直会被奇怪的梦侵袭，这两天越发的严重。那些梦越来越具体，越来越逼真，他有时候是个毛头小鬼，有时候却是成熟沉稳的将军。每当做出睁眼的动作时，他都会恍惚一阵，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这就是他曾经的家，现在俨然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砖墙结构。破破烂烂的地板腐蚀的不成样子，青绿的杂草顽强的从空隙中顶出来。克劳德用手掌轻轻拂过残存的墙壁，在所剩无几的斑驳木门上辨认出几笔红色的简笔画。

        “哼，神罗的狗落得被抛弃的下场，活该。这里可以没肉骨头可以吃。”

        哨兵错身路过强壮的流寇首领身边，听到男人鄙夷的低啐。蒂法轻轻喊住巴镭特，推了推身前的克劳德。

        其余的流寇远远的观望着，他们曾与克劳德所在的小队发生过冲突，血与汗的隔阂没有那么容易被化解。

        “跟我来。”蒂法领着他绕去了一栋偏远的房子，那里同样左右漏风，唯一的不同是有一扇通过地下室的活动木板。

        向下的过道低矮狭窄，两人需要弯腰才能堪堪进去。蒂法熟门熟路的拉开灯，一座由各种武器堆叠起来的小山映入眼帘。

        蒂法发现哨兵一路以来都两手空空，没有武器护身是危险的，她立刻想到那些以前从战场上收集的无主兵器。

        “谢谢，蒂法，我……”克劳德不擅长表达感情，但姑娘善良的性格和柔和的好意都让人从心底涌出感激，他被她帮助和照顾了。哨兵仔细翻查着杂乱的武器，一层层翻出了几十把单手剑。耐心的整理不同的种类，哨兵最终从最底下拎出一把大剑。

        抚下剑身上的泥垢，在靠近刀柄的位置露出一刀两断四个刻字。克劳德掂了掂它的分量，随意挥舞两下后觉得十分顺手。

        “就这把吧。蒂法，我接下来要去冰雪村，你知道附近有什么交通吗？”

        少女眉目弯了弯，对克劳德的依靠感到开心。她思忖片刻，向北方指了指。

        “那似乎是北方大陆的城镇，想去那边要坐船或者飞过去。但是——”蒂法拿出手机，将一条公告展示给克劳德。“你已经被通缉了，克劳德。所有的组织和个人佣兵都会看到你的样子，你不能能乘坐公共交通。”

        “这就是他们想到的主意？”醇厚的低音洒在克劳德的耳边。萨菲罗斯从他背后走出来，流动的黑影缠绕在他的身上。

        蒂法有些害怕，她的本能在叫嚣，疯狂的告诉她快逃。前将军是个向导，但没有为她带来丝毫正面的情绪。男人只是若有若无的瞟了她一眼，排山倒海而来的精神巨浪就砸到了哨兵为保护自己建立的精神屏障上。

        那股力量以势不可挡的架势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在接近的瞬间却仿佛变成了无处不在的水汽，肆意的侵蚀进精神海。无法抗拒，无法阻碍，因为它兵不血刃又无踪无际。

        女孩面色发白，目光涣散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像个发条卡住的娃娃。克劳德又惊又怒，他冲上去接住马上要摔倒的蒂法，把她平放在地方。

        “你做了什么，萨菲罗斯!一切和蒂法都没有关系吧!”克劳德挡在两人中间，阻隔住男人的视线。

        萨菲罗斯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他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但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神不安。

        “过来，克劳德。”男人的翅膀大张着，脸色有些阴沉。他身形闪动，在刹那间似有一瞬的扭曲，克劳德有些动摇，他发现萨菲罗斯此时有点异乎寻常。

        紧接着一声暴喝响起，巴镭特远远看到躺在地上抱头的蒂法。高大的男人愤怒的狂奔而来。他判断克劳德和前方的精神体都是伤害蒂法的凶手，提起右手的机枪快速上膛，精神体的公牛也疾驰而来，准备与主人配合一起攻击。

        克劳德咬紧牙关，他不能怪巴镭特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可以让男人打一顿泄愤，但是萨菲罗斯的目光明显的锁定了那个鲁莽的大块头。

        “别过来——!!!”

        少年大声的回头警告并未阻止巴镭特的脚步，他猛的开枪，接连不断的子弹向克劳德的方向射出，而那头浑身肌肉的牛紧跟其后，亮出头顶尖锐的角。

        测算子弹大概的轨道，克劳德迅速向右一个疾跳，方才他站立的地方马上出现了几个弹坑。他紧接着侧身，下一枚子弹擦着他胸口的线衣而过，留下一道口子。

        巴镭特的射击死死追在他的身后，克劳德灵巧的上蹿下跳，在被子弹封锁了行动后抽出大剑挡住接下来的几发，让锋利刀锋将最后一枚飞来的弹头一分为二。

        攻击与躲闪发生在一瞬间，克劳德戒备的用双手握着剑柄。巴镭特的一轮弹药射空了，但精神体公牛依旧锲而不舍的向克劳德进攻。金发哨兵尽量不与它正面对拼，他希望与巴镭特对话，至少让男人短暂的离开一会。那很快成了奢望，男人干脆放弃了换弹的策略，他决定用贴身肉搏的方式来让克劳德付出代价，与此同时，片翼天使闪现在他的头顶。送来死亡与哀号的堕落神明冷酷无情的把刀尖向下，那把长刀会跟随他的心意剖开任何人的五脏六腑。

        “巴镭特，小心!”几乎声嘶力竭的的大喊，克劳德用最快的速度冲刺，在大块头还没反应过来时，借助加速度狠狠把他撞开。

        巨剑随后便与细长的刀刃相撞，交叠的力量让哨兵脚下的土地龟裂瓦解，裂缝蔓延向四面八方。

        萨菲罗斯挥刀的速度极快，斩击间隙都夹杂着残影。克劳德调动视听的极限与自己的精神体短兵相接。他向后一个撤步，接住萨菲罗斯步步紧逼的追击，借助自己灵巧的身形随时变换着走位。萨菲罗斯有些肉眼可见的生气，他预算着克劳德的行动轨迹，提前横跨到下一个落脚处。

        哨兵刚落下重心就感受到右侧危险的斩击，他压低身子，把大剑自下而上拎上去，弹开刀刃后立刻用腰腹的力量扭动身体，让剑跟着他绕动一圈，用更重的力道砸向萨菲罗斯的右侧肋骨。银发男人左手一晃，正宗就出现在右手，用不可思议的力度拦截大开大合的巨剑。

        “为什么拦住我，克劳德？”萨菲罗斯注视着克劳德的眼睛，本就非人的瞳孔紧紧缩成一条细缝。“他想杀你。”

        “是你先对蒂法做了什么!”哨兵寸步不让，他现在丝毫不怀疑男人可以做出任何不符人性的举动。

        “那是她的错，她不该和我对视。你现在有一个可以救她的机会，到我身边来。”萨菲罗斯身上涌出的奇妙影子一直没有消失，他们随着男人的动作飘摇着，从胸口流出，又从后背流入。

        和萨菲罗斯继续在这里缠斗没有半点好处，蒂法还昏迷在不远处，这里也没有专业是医生，只有银发的向导知道是这么回事。

        克劳德妥协了，他垂下手臂走向萨菲罗斯，让巨剑拖在地上画出直线。男人抬手抱住了他，哨兵紧张的僵住身子。向导的精神触须潜行在他身上，从他识海中揪出小小的精神腕，然后紧紧缠绕上去。

        “唔……啊，你……在做什么。”精神被纠缠的感觉让克劳德有些眼前发花，他大口喘息着，醉酒一般的手脚无力。两人更多的触须结合在一起，那是类似爽利和快乐的体验，好像空虚被严丝合缝的填补，带来无上高等的满足感。

        等萨菲罗斯收回精神触须，他身上翻涌的黑影消失了，形态也稳定了下来。而克劳德就有些不太好，他在云里雾里间被抛到云霄飞车上，等甜美的影响逐渐散去，他尴尬的发现自己有微妙的反应。

        他推开萨菲罗斯，把剑挡在身前。萨菲罗斯满足的绿眸上上下下的扫视他，终于重新挂上意味深长的笑。“加深链接，克劳德，很高兴你这么喜欢。”

        “少说废话，蒂法呢？”克劳德恶狠狠的瞪着萨菲罗斯，殊不知自己面带一丝绯红的样子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精神体眨眨眼，抬起正宗划了一下，远处的少女就渐渐安静下来。她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并看到远处躺着的巴镭特正眼冒金星的坐起来。

        克劳德吸吸鼻子，愁眉苦脸的想着该如何道歉。

        锃明瓦亮的皮鞋交叠在原木的会议桌下，几位身着西装的男人分布在四周，用紧绷的姿势翘着腿。

        被点燃的香薰冒着缕缕白烟，用浓郁的桂花香味安抚正通过电子屏与科研生化部纠结的塔克斯们。苍老的胡茬男人砸着嘴，在那一堆晶体格组成的板子里耷拉着脸，毫不在意对面的代表者在表达什么意见。

        “请恕我直言，宝条先生，你在听吗？”曾向来冷静自持的脸出现裂缝，他努力维持着礼貌的敬语，别在背后的手却握紧了拳头。

        远在米德加的宝条终于放下一直端在嘴边的咖啡杯，让它们在接触台面后荡漾出一大半，飞溅的液体落得到处都是。

        “我说过了吧!那个样本是独一无二的。我的假设是正确的。”邋遢的科学家猛的凑近镜头，神经兮兮的指责着。“结果呢，那么珍贵的成果，你们居然把他放走了？嗯？我看塔克斯也快解散吧。”

        红头发的哨兵烦躁的把手边的圆珠笔摔在地方，大步冲到屏幕前与宝条对峙。“别开玩笑了!你知道他身上有萨菲罗斯的意志，那家伙有多危险你不是最tm清楚了吗。为了接近他我们有多少人手不知所踪，而你只会躲在厕所里当……”

        “够了，雷诺。”曾及时打断了接下来的粗鄙之语，他要保全调查局的脸面和尊严，但明面上也不能搞坏和科研部的关系。如果可以，他也想把宝条直接塞进垃圾桶，而不是强忍下怒气和那副嘴脸周旋。

        “萨菲罗斯做出了警告。在第一现场直接暴露的三个哨兵全部陷入魂游，整栋酒店的普通人全部失去意识生死未卜。加算上先前受到的精神攻击，受害者不下百人。”曾停顿一下，铿锵的捍卫着自己的工作。“宝条先生，我认为科研部要为此负责，并做出更清晰的分析来应对c00样本。否则将在白白断送我的部下以及塔的士兵。”

        哗啦的尖刺声从喇叭中传出来，黑头发的男人把桌上一切杂物扫在地上，纸张飞了满地，白瓷杯子碎成数瓣。

        “应对？哈哈哈哈哈——路法斯拒绝让样本直接进入我的实验室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我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五年前你们想杀掉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神罗那群胆小鬼，居然想除掉最接近神的造物。”男人癫狂的大笑，后退着让镜头录进更多的场景。

        昏暗的房间全部由特殊合金组成，遍布的管道交错在屋顶的每一个角落。宝条摇晃着靠近中央的巨大培养皿，将近三米的圆柱体后部是有复杂凹槽和开关的围壁，前半圆弧是厚实的防弹玻璃。

        透过干净的玻璃，能清晰看到其中灌满了蓝色液体包裹着一个背影，不时有气泡簇拥着升起。等器皿后壁的灯被学者一一打开，被锁住的苍白肢体显露出来，健壮的胸膛上垂下几捋长发。

        “去跟那些蠢货说吧，萨菲罗斯从来都没有死去。想再杀一次他的话可以从这里下手，哈哈哈哈，如果他们能舍得放弃宝贵的向导素供应商。”

        “你究竟有没有明白，我们应该是统一战线的，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来控制c00。”

        “他是我最伟大的发现。曾，你要怎么对付一个无法理解的敌人？”宝条摘下眼镜，擦擦挤出的眼泪。“从那个孩子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对的。嘛嘛，别放在心上，现在你们只要尽力做你们能做到的事情就可以。”

        屏幕倏的一下变成黑色，雷诺堆了大把火气在胸口，目中无人的宝条压根没把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他的世界只有实验和假说是崇高而有价值的。

        路德沉默的坐着，面前摆着克劳德的所有资料。当他作为考官第一次见到那条蛇时就意识到非同小可，资历老些的骨干成员能马上认出它来，那是曾经处在鼎峰位置的向导所拥有的精神体。

        当年萨菲罗斯向导的身份并未被特意隐瞒，如果你真正和他擦肩，就能嗅到被压抑的向导素。但如果你与他相隔甚远，你会不假思索的认为将军一定是个哨兵。那样的力量，那样的技巧，无人能出其左右。他的战斗风格凶猛又干练，如果他真的放出精神体来辅助作战，那被针对的敌人不会活着离开。

        这个消息立刻被他报告向上层，科研部、治安部与兵器部当即召集了几位首脑进行了彻夜的会议。宝条那时极其兴奋，要求将昏迷的克劳德直接送进他的科研室，以便证实他曾经于期刊上发布的关于哨向起源的论文。这一期望被路法斯驳回了，少东家的意见是暗中监控，他拒绝打草惊蛇的行为，因为无人能确定该怎样对付那个本该死去的男人。

        “雷诺，你觉得克劳德哪里不对劲。”

        “哪里？他脑子里有一个怪物，这还不够奇怪吗？”

        曾转身长叹一口气，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拨号，一边拉开屋门走出去。

        “宝条还有别的东西没有公布。”

        “当然，我想不太想知道关于他那些破烂实验的详细情况。”雷诺□□着自己的头发，在路德面前走来走去。

        “他说过他来自法塔镇，我就查了他的家族记录。”路德收起一摞一摞的夹子，把它们放进地上的袋子中。“确实，族系中标注了他的母亲是戈雅，父亲是杰克，向上也有迹可循。但是，它被修改过。克劳德的位置原本属于另一个人，一个死在五年前战争里的小兵。”

        “哦，那可真是个鸠占鹊巢的讨厌鬼。”

        雷诺毫无形象的把腿搭在桌子上，软趴趴的瘫在软座上。“这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你以为我们做是什么活的，对这些早该习以为常了吧。”

        若是被更替了记忆，那么塔克斯多半会查到记录，关于受试者的出身和原因是不会被省略的。而克劳德的出生信息全是空白一片，这是极不正常的情况。在路德翻遍了公司资料库后，终于在极不起眼的小兵花名册中发现了一丝线索。

        名为克劳德的男孩在7年前参加了驻守前线的部队，按照老旧登记纸上的描述，他是本地居民自愿参军，并刚刚卡在能被接受的14岁年龄线。

        自那以后就再也找不到相关的记录了，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要多少有多，不会有人专门给他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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