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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六章原


陈妄没有办法,只能回去等消息,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跟上了沈弄,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他会带她去哪里。

        沈弄是国际刑警出身,他要是想藏起一个人,就几乎没有找到的可能。

        他就这么一直等,一直找,找了两年。

        他记得她跟他说过,她想要去华大的工程物理,她的高考分是七百零一,稳稳的可以去工程物理。

        在那之后他就去问了华大招生办的人,确实有个叫许负的报上了华大的工程物理,而且还是那个系里唯一的女生,但她办了休学。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关于她的消息了,她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彻底从他的世界里面消失了。

        在她走后的不久,他还是会定期去平生路的福利院看小朋友,但小朋友总是问他,那个漂亮的许负姐姐去哪里了,他回答不上来,只能推脱说她是上大学了。

        就连回家,连邻居家的张太太都问,你那个小女朋友去哪里了,他一样回答不出来。一回到房间,他就会想起她那一夜的痛苦和挣扎,甚至于,床上还混杂着血迹。

        她以前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乖顺的,即使羞赧,腼腆,但始终都在顺着他的意思听他的话,连句重话都不曾对他说过。

        只有那一次,她把所有的怨怼都发泄了出来,他才明白,他所以为的爱意对她来说不过是无法挣脱的束缚。

        这才是他那么对她的根本原因,既然她不识抬举,他只能下狠手了。

        说挣扎也并没有什么,她的力气跟他比实在是小的可怜,绑住了她的手,压住了她的腿,她能挣扎的只有嘴了。

        那个时候她似乎是彻底认命了,任他怎么折腾,任他怎么羞辱,她都照单全收。他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他要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只要他不那么折磨她,她怎么都行。

        和她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无论他怎么对他,她都不肯说一句我爱你,可是那个时候,她却能说出那么屈辱的话。

        是真的疼极了吧。

        ……

        沈弄带许负回了昭市之后,没有立即回到祁镇去,而是把她安顿在昭市的医院。她那个状况,他是真的不放心,如果再出什么事,他还活不活了。

        因为清宫手术,又受了很多外界的因素,她彻底伤了元气,在病床上连着躺了好几天都没醒。

        沈弄就干脆在医院里陪床,她在床上躺几天,他就在椅子上坐着睡了几天,连医院的小护士都说他疼老婆。

        他也没否认,只对别人说“是,这是我婆娘”。

        “沈先生,”过来换药的小护士推了推睡着的沈弄,把他给叫醒,“病人要挂点滴了。”

        沈弄醒来,老老实实的站到一旁,看着护士驾轻就熟的给她换上药水瓶,无意间就瞥见了她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都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没醒?”

        “医生也说应该醒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病人还昏迷着。”

        沈弄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不过这样也好,她就好好的睡在自己面前,好过只能通过一些数据来了解她的生活。

        再等等吧,总有一天她是肯醒的。

        沈弄把头倚在她那只没有打针的手里,不知不觉眼角就有些湿润了起来。像小时候受了别家小孩子的欺负,躲在她家里哭,拽着她的头发出气。

        “要是还不醒,老子一刀捅死你。”

        许负似乎真的不怕他了,依旧稳稳地睡在床上。

        没关系,反正他的时间也足够长,她不愿意醒,她就一直陪着他也好。

        他把头重新埋进她的掌心里,就这么倚着,忽然觉得她的手指似乎真的动了起来,大概自己真的是心愿太盛,想的太厉害,就觉得她似乎真的要醒了。

        忽然地,一只手抚在他的额头上,他大梦初醒一样的抬起头,发现身旁的人正呆呆地看着他。

        “你,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不等许负反应,沈弄猛的一下就跑了出去,拽着医生到她的病房里。

        回到房间的时候,许负已经坐了起来,还把点滴的针给拔了下来,看见沈弄拉着人跑到房间里,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恐的抱着膝盖缩到墙角,整个身体也不住的颤栗着。

        沈弄见她不对劲,连忙走上前,谁知他越靠近,许负就越往后缩。

        “许负,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

        医生上前,刚走到许负身边,她就惊恐的叫了出来,“不……不要,不要……”

        沈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她这是,疯了?

        “你……”

        他的手朝她碰过去,许负颤抖着躲开,目光呆滞地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诡异而怪诞的声音,“哈……哈哈……”

        她的嘴张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双手抓着头发,样子很恶心。

        是,他的小阿负,疯了。

        医生也震惊了:“沈先生,你看这……”

        沈弄看着眼前疯癫的人,她什么都不懂了,什么也不明白了,她只会张着嘴,然后害怕的后退,流着口水。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许负,他不相信许负会变成这样。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你先出去吧。”沈弄无力的叹息了一声,“麻烦了。”

        医生谅解的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才从房间里离开。还真是个可怜人,整天茶饭不思的盼着老婆醒来,结果老婆醒了,却是这么个样子。一个疯子,谁又能守得下去?

        沈弄也不愿意看她这副模样,在医生走后不久也走了出去。关上病房的门,腿一下子就软了,瘫倒在地上,眼泪再也收不住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就在这个时候落了泪。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原本是那么聪明,那么活泼的一个人,而现在就只知道坐在床上傻笑和流口水。

        像个野兽一样。

        仅通过那些只言片语的日记,他依旧很难体会到最后的那一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陈妄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才让她成了这个样子。

        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楼梯间去点烟,拿打火机的手也是颤抖着的,没有点燃嘴里的烟,先把自己烫了一下。

        怎么点都点不着,他就放弃了,把打火机和烟都丢了,一下子瘫坐下去,手背捂着双眼,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从小他跟许负一起长大,虽然他总是欺负她,也总是欺负别人,可他明白,他外面看着硬,里面就是个软馒头。许负就是他的一根柱子,他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从来都没有对她动过别的歪心思,但他只要她可以活着,好好的,活着。

        许负和他不一样,她是外面软,里面硬。钻到一个牛角尖里就再也出不来了,这么逼着,自己把自己给逼疯了。

        杀死她的不是陈妄,也不是谢致远,是她自己,是她对于信仰,尊严,人性的自我献祭。

        沈弄在外面流了很久的泪,好不容易平复好自己的心绪才走进了许负的病房。

        她从床上下来了,一个人蜷缩在墙角。

        沈弄走上前,她就还往后缩,他不顾她的反抗,死死地握住她的双手,哽咽着问:“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还记得我吗?”

        许负把视线转向一旁,她的头发全都散开了,只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整个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两只脚泛着惨白的颜色。她不住的摇着头,真像个痴儿。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还在痴笑着,手指还抓着头发。

        沈弄再不甘心,事实也已经摆在了眼前,她彻底疯了傻了,谁都不认识了。

        他只能放开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着,“没事了,没关系,我会在你身边的。”

        慢慢的,她似乎是累了,也平静了下来,顺着他的力道倒向他的怀里。

        沈弄轻拥着她,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你记住了,我叫沈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怀里的人儿忽然动了动,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到他耳中,“阿弄哥哥?”

        阿弄哥哥,是她八岁以前对自己称呼。

        沈弄猛地看向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了两下,“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许负又怪笑了起来,“哈……你不是,你才不是……哈……”

        “我是,我是你的阿弄哥哥。”沈弄紧张的握住她的肩膀,“我就是!”

        许负被他吓到了,缩了一下躲开他的手,跪在地上往一边爬着过去,沈弄赶忙到她的跟前,握住她的手,“好,好,我不逼你了……乖啊。”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小小的,像个还在母体里的婴儿,外界的一切细菌对她来说都无比致命。

        沈弄在她旁边坐下,不着痕迹的牵起她的手,许负也没发觉,呆滞地看向远方,又发出那种怪诞,诡异,痴迷的声音。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祁镇的那段时光,罗茵说许负刚出生时沈弄爸爸带着她去看小许负,他那个时候才四岁,见她的第一面就捏着小家伙的脸说真丑,从那以后,许负一见他就哭,被他捏了几次就开始害怕他了,老老实实地喊阿弄哥哥。

        小时候许负特别爱哭,一哭罗茵就黑着脸吓唬她,结果哭的更厉害了,罗茵没办法,只能唱歌哄她。

        沈弄想到这里,也给眼前的人唱了起来:“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许负看向他,眼神还是呆滞地,但不再惊恐了,轻声跟着他一起唱:“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儿芽,打拔拔……”

        像是动物之间嗅到了相同的气味,她不再将他划为异己了。

        是了,她现在也只能像只动物一样分辨敌我,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说,不要,不要。

        沈弄悲恸地抱住她,她的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发出一声痴傻的笑声,然后,一滴口水落到了他的肩上。

        没关系,她还有他,他还有她。

        许负在医院又住了两天,还是那样疯疯癫癫的,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甚至连饭都不会吃,沈弄带来了饭,她就直接把手伸了进去,还烫了两个泡。

        沈弄哄着她,自己喂饭给她吃,但他也从没伺候过人,给她烫了好几次,但即使这样,许负还就只认他一个人,别的碰都不让给碰一下。

        医生给她又检查了一遍,身体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了元气是补不回来的,只能慢慢地调。他又带许负去了精神科检查,结果很糟糕,那些数据该高的低该低的高,不止是娘胎里带下来的躁郁症,或者说,是比躁郁症更严重的精神疾病。

        医生给的诊断是,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加上长期服用精神类药以及遭受重大创伤导致的精神错乱,总而言之就是疯了。

        沈弄问医生:“她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医生婉转的回答:“可能性不大,不过这也要看病人本身,也说不准。不过照她现在的情况,我还是建议你把你太太送到精神病院。”

        沈弄握了握拳:“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把药开给我就好了。”

        祁镇是不能回了,那些人见了她不定怎么戳着脊梁骨骂呢,还不如就在昭市,华大也在这个城市。

        他们在沄市一个小公寓安了家,上面是公寓,下面是一间修车的门店,沈弄也没多少钱,大半积蓄都用来买那个房子跟门店了,现在身份不能暴露,就只能修车养家。

        以许负的精神状况,光是治疗费就得花不少钱,他还坚持每周都带她去看心理治疗师,这么一来,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六月二十六号的时候高考成绩公布,她的背包里有她的准考证,上面还记着登录密码,可以查到她的成绩。而且就算没有密码,沈弄也能查到。

        但他查的时候,上面却没有她的成绩。

        直到高考成绩半步的后几天才查到,七百零一,沄市第一。他给她填了志愿,华大工程物理,他知道她可能好不了了,可这也是她应得的。

        以前沈弄都是吃着许负做的饭长大的,就算以后离开祁镇了,也没有亲手做过一顿饭,如今这境地,也只能亲自掌勺了。

        “你尝尝,好不好吃……”沈弄把盘子里的一团黑端到桌子上,心虚的问着她。

        他这些天做过很多次饭,没有一次能入得了口的,更别提和她做的一样好吃了。

        许负还在疯疯癫癫地笑着,头歪向一边,嘴里留着口水,听不懂他的话。

        沈弄叹了一口气,拿纸巾把她嘴角的口水给擦掉,坐到她旁边,拿筷子夹了一口塞进自己嘴里,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尝起来也没那么差,至少可以下咽。

        他就也夹了一筷子递到许负的嘴边,像哄小孩子一样张着嘴说,“啊——”

        许负还在傻笑着,不怎么配合。

        沈弄不耐烦,捏着她的嘴让她张开,许负急了,一下子把盘子里的菜都给打翻了,落了一手。

        他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刚想发作,又看见她那样子,也只能先把她提着站起来,柔声道,“先去洗手,烫到了就不好了。”

        许负被他提着站了起来,一直走到了卫生间,沈弄打开水龙头给她冲洗着,又拿肥皂给她擦了擦,冲掉泡沫才算完。

        “记住了,以后不要乱碰那些饭菜,会烫到手的。”

        “不……啊……啊——”

        许负学着他的样子,拉长嗓子“啊——啊——”的叫着。

        又像个动物一样。

        “看来今天又得叫外卖了。”

        沈弄打了订餐电话,又一次耐心的把筷子递给她,自己手里也拿了一双,“跟着我做,筷子要这么拿。”

        她却还是用攥的方式把筷子攥在手里,沈弄瞧着不对,掰着她的手把筷子给放正,“以后这样拿知道了吗?”

        “啊——啊——”

        口水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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