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次离家

我晚上有些失眠，断断续续睡不太着，但醒得早，七点刚过就清醒了，虽然很累，但还是起来了。

        难得比妈妈先起床，我轻手轻脚地走去厨房，用电热锅蒸了玉米、紫薯和速冻包子，二十分钟后，拿出来放在盘子里，端到客厅餐桌上，又烧开水，泡了两杯热牛奶。

        做完这些，妈妈正好从房间出来，看见这幅画面，眼睛都睁大了。

        我冲她笑，“妈，我做了早餐，你洗漱完就来吃吧，应该刚好，不会烫。”

        妈妈表情有些不自然，别扭地“嗯”了声，然后去洗漱了。

        吃早餐时，我和妈妈面对面坐着，各自有一盘食物和一杯牛奶，清晨的阳光透过白纱帘照到了餐桌上，整个场景显得温柔而美好。

        这好像还是我回家以来，我们第一次好好地坐在一起吃早餐，也将会是很长时间里的最后一次……这让我忽然有些后悔，又有些感伤。

        我们各有心事，安安静静吃完，几乎没有说话。

        “走了。”妈妈出门前对我说。

        “嗯，拜拜。”

        我还是没把要走的事告诉她。

        直到中午吃泡面的时候，我觉得不能再拖了，给她发了微信。

        过了很久她才回复，问我：“想好了吗？”

        我说：“嗯。”

        她回：“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我把买的火车票截图发给她，说：“今晚的车。”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我今天早点下班，一起吃晚饭吧。”

        终于安心，我收拾好餐厅，回房间睡午觉。

        一觉醒来，已经四点半，听见外面有响动，出去一看，是妈妈在厨房。

        台面上有几袋菜，紫的绿的，她正在切肉。

        我站在门边不出声地看了会儿，看着她腰间系着的那条用了很多年的旧围裙，听着刀一声声切到砧板上的声音。

        她没有发现我，我也没叫她，轻手轻脚地回房去收拾行李了。

        五点多的时候就开饭了，桌上的菜不多，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对比前段时间来说，却已经算很丰盛了。

        小炒牛肉，茄子豆角，上汤娃娃菜，凉拌青瓜皮蛋……都是我最喜欢的。

        “快吃吧，吃完早点去车站，”妈妈递给我饭碗和筷子，“要不要我送你？”

        我看向她的脸，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眼尾有干纹，有点像哭过。

        “嗯，”我接过碗，用筷子夹菜吃，“不用了，也不远，我东西也不多，坐公交就行了。”

        “嗯。”

        她没再说什么，一顿饭吃得很沉默。

        小炒牛肉很好吃，很薄的一片片，香料融进油里，特别下饭。

        是外婆的做法，妈妈还教过我，要在牛肉化冻到一半的时候拿出来切，才能又快又好地切成很薄的一片片，然后不能用水洗，直接放进碗里，用油、料酒、酱油、蚝油、椒盐、五香粉、孜然粉腌制，再爆香葱姜蒜末，大火炒好出锅。

        吃着小炒牛肉，我又想起金瞳，当初认识她时，我们会互发每天吃的饭菜照片，她总是各种外卖，我基本都自己做。

        她跟我说，他们一家三口都不会做饭，请了阿姨照顾，阿姨做的菜味道还行，但也就是还行。

        她看见我常常吃小炒牛肉，对我说，她外婆也很会做牛肉，跟我的做法看起来很像，她小时候很喜欢吃，每次去外婆家都很期待，她一直让妈妈去学，可是直到外婆过世，她妈妈都没有学会，她也就好几年没再吃到过了。

        我当时觉得好巧，告诉她这也是我外婆的做法，然后妈妈传承下来再教给我的。

        后来，我写了很详细的备忘录，反复尝试后，把“少许”和“适量”精确到克数，发给了她，她很开心，很快就尝试自己去做，做了很多次后，说她终于有一道拿手菜了，虽然也是唯一会做的菜……谢谢我，想给我寄水果。

        我拒绝了。那时我的地址是在学校，我不想让她知道。

        她有些失落，因为之前她说过想给我寄她画的明信片，我也拒绝了。

        说寄水果，是因为总有些客人给他们家送水果，吃不完。

        她拍照给我看过，有榴莲、菠萝蜜、芒果、释迦、莲雾、芭乐、樱桃、荔枝。

        我其实好想要，可是我觉得当时还不行，等我换一个喜欢的地址，结果到现在，都成了泡影了。

        吃完饭，我帮妈妈一起进厨房洗碗，我心里有些堵堵的，有些话想跟她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说了些没意义的废话。

        我拉着行李箱出门，妈妈送我上公交车，最后车来时，她双眼看着我，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我感觉她想说什么，紧张得心跳都快了，可她终究也什么都没说。

        这天，是我回家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的她没有说任何难听话的一天。

        我上了车，慢慢离家越来越远，我想，又可以再次距离产生美了吧。

        明明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只有彼此，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却不能好好相处，真的很遗憾，贫穷母女也百事哀，希望我这次离开，能真正地成长起来，不要再重复那种不好的循环了。

        ……

        五个小时的火车时间，过起来很快。

        七八点出发，车窗外已经天黑了，有一些路段有路灯，还能看见些自然景色。

        虽然只是些模糊的轮廓，但我却知道那都是什么。

        因为我两周前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条路。

        那时是十月初，宝贵而短暂的金秋季节。

        白天，气温二十度左右，列车上的乘客有的穿着薄外套，有的穿着薄毛衣，也有不怕冷的穿着短袖，大家都非常舒服的样子。

        我看见一树树的桂花开了，是那种老树桂花，不是n市那种低矮的四季桂。

        还有美得像画的木芙蓉、小红枫、睡莲和常春藤。

        那是我的故乡，我短暂回来，现在再次离开。

        深夜，火车抵达n市。

        我打了车去我熟悉的n大那一带。

        车窗外，高楼灯火往后飞过，道旁绿化是榕树和扶桑，到最后，建筑渐渐低矮下来。

        n大这一带在镇上，离市区半小时车程，也没有特别偏，但还是算郊区，只是以n大为中心有很多的小型商场和店铺，但没有筑起高楼。

        我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走着。

        拉着箱子，看着路边的灯牌，想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走进几个小旅馆却都没有房间了。

        n大所在的神前路走到了尽头，在转弯处，我看见小巷前方有个白色的小房子还亮着暖黄的灯，远远看着非常漂亮，和周围普通的店面很不一样，我之前从没见过。

        我想，我的运气就是那一刻好起来的。

        我走过去，正看见一个年轻的姐姐在玻璃墙上贴海报。

        海报上写着，招聘店员和面包师，全职兼职均可。

        漆成白色的木隔门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漂亮，我根本挪不动脚步了，透过玻璃窗门窗看进店里，浅木色的装潢，棉麻绳子系着一个个小灯泡悬挂成隔帘，好看到让人眼前一亮。

        “你好？”

        听到声音，我回头，看见那姐姐贴好海报了，正看向我。

        我有些窘，感觉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很呆，走过去海报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可以面试一下么？”

        她眉头展开，笑起来，笑容十分有亲和力。

        我看见她穿着蓝色的衬衫，套着粉白格子围裙，左侧胸口扣着一个小名牌，写着两个字：阿秋。

        “那我们先进去吧。”她笑着开口，声音好听又温柔。

        这个夜晚，凌晨一点的时间，n市都有一些冷。

        阿秋姐难得熬夜晚睡，恰好捡到了在街上游荡的我。

        进屋后，我们在柔软舒适的奶黄色沙发上坐下，还没开口说一句话，我的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了。

        阿秋姐帮我放好箱子，就去了后厨，不多时端出来一份淋着枫糖浆的西多士和一杯冒着热气的橙子红茶。

        她温柔地看着我有些狼狈的吃相，就好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她用音箱小声地放了一首好听的歌，歌名我到很久很久以后都一直记得——

        《speedd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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