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遇见对的人（4）

第一次见他是在默镇，一个藏在深山里的古镇，远离城市，荒芜、贫穷且落后。而她的家乡距离古镇还有几十公里的山路。

        落了日的古镇，阴森又恐怖，白墙灰瓦青砖路，天地湖水一色，零星点点的红灯笼随风摇曳。他从小桥中缓缓走来，像是从天而降。

        那时候她才16岁，在此之前从没见过那个男孩子长得像他般俊秀，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太漂亮了，好像许多的小星星钻了进去。

        她学过一个词，叫做一瞥惊鸿，还有个词，叫做怦然心动。16岁的花季，对爱情很是懵懂，有些向往，那时候也没觉得喜欢或不喜欢，也没觉得还会相见。

        只是再度相遇，她多多少少显得狼狈。

        林振国领着她去了一个饭局，笑着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女儿林诺。”

        众人笑呵呵，热情的牵起她的手，嘘寒问暖。

        她低着头，勉强扯了个不自然的微笑，余光一瞥，触及到的是一双玩味的笑眼。

        她做贼心虚，始终不敢再抬起头。

        两人的位置安排在一起，她在他的右手边，可是从始至终他没同她说过一句话，哪怕一个眼神都没。

        后来，他们在同一所高中，同一个大院，这种很微妙的连接，却并没让他们产生任何关系。

        直到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

        她抬头看到了他，猝不及防的目光相撞，灼了她的眼。他面目表情，很快的移开了视线，坐在了离她隔着三条过道的距离。

        她走路，他骑车，她住校，他走读。

        她走过他走的路，哼过他哼的歌，直到有一天他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她的身后，他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

        ……

        两人对视。

        这一刹那，她仿佛看到那个炎热的夏天，细软的沙子踩在脚下，海风轻轻吹拂在脸上，空气里都是海的味道，他坐在她的身旁，也是问了句：“你还喜欢我吗？”

        那时候太小，什么都缺，尤其对爱，无比渴望着被人爱，那时候的心境不能想，一想无法遏制的窘意涌上心头，带着窒息感。

        她移开视线，不说话。

        爱吗？说不出来，不爱？也说不出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走，漫长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胃还疼吗？”江词突然问句。

        “不疼了。”她说。

        江词笑了笑，起身，拉开距离：“是你睡沙发还……我睡沙发，其实我不太想睡沙发，主要太小腿都伸不开，可以考虑买张折叠床吗，以后我来了睡。”

        笔记本又被他重新打开，搁在腿上：“你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个报告要写，估计要写上一夜。”

        他的滔滔不绝似乎想尽力打破尴尬，她起身，说：“早点休息。”

        卧室的门上了锁，发出一声清响。他盯着屏幕半天敲不出一个字。

        来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设想她会如同少年时反问他“那你喜不喜欢我？”那他就会回答“喜欢，一直都喜欢，从未改变过。”

        但是她却选择了沉默。

        温度下降过猛，他坐在沙发上，将之前她盖过的被子随意的搭在自己腰，几年前落了病根，只要雨天腰就隐隐作痛，坐着实在不舒服，躺着更是。

        火石摩擦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响亮。

        慢慢来吧，至少也没拒绝。

        他深吸了口烟，才想起来白日里见到他们店的场景，直接捞出手机搜索新闻。

        江词是在第二天一早便回了z市，而她在五天后去了昆明。

        刚下飞机，冷风从四面八方猛然灌入，林池冷的打个哆嗦，将单薄的西装外套又裹紧了。

        曾有钱也将夹克的翻领竖了起来，遮住了口鼻：“真操蛋，谁说的昆明四季如春，这是春吗？”

        手机显示气温8度，而故阳市这几天的气温平均28度，毫无防备，他们蹲在出站口冻成了两条狗。

        “来接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到？”林池问。

        曾有钱回完短信，将手机收了起来：“他们说就到了。”

        十分钟左右，终于等到来接他们的人，一个看着年轻漂亮的姑娘，二十多岁的样子，五官清秀，戴着一副黑边框眼睛，穿着一套黑色职业装，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扎在脑后，显得精干利落有气质。

        “不好意思，久等了。”她说话做事看起来一板一眼。

        “不晚不晚，麻烦您了。”林池客气了一下。

        “嗯。”她回。

        坐在车上，曾有钱尝试着跟她沟通几句，发现这人话少，能一个字解决的绝不两个字，说着说着也觉得无趣，在后排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夜深人静，从机场到市中心，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迷迷糊糊中车子停在一条小巷附近，曾有钱紧阖的眼猛然一睁，警惕地看着她。

        女人解开安全带，回头看了他眼：“要不要吃点东西？”

        曾有钱攥着手中的包，摇头：“不吃。”

        “我饿了，你们在车里等我下。”说完，她就径直地走下车，还算体贴的没将车子上锁，空调还在开着。

        林池解下安全带也跟着下车，曾有钱警告：“你不怕她饭菜里下毒啊，这地方可是云南，听说满大街都是毒贩子，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那你待着，坐一天飞机这会正饿的难受，”林池揶揄：“要有啥问题等会记得来救我。”

        “靠，要是沾到那玩意，想救也没法救。”

        林池下了车，紧跟在那女人身后，往巷子深处拐去。曾有钱一个人坐在车里也是无聊的紧，又担心的要命，想了想还是拎着包下车，顺手将车子熄了火，钥匙拔了下来。

        巷子深处，越往里走越宽阔，路的尽头是一家不算大的店，招牌平平无奇，老刘羊肉汤，还没进店便闻到扑鼻的肉香味。

        那香味在深夜，饥肠辘辘的时候特别勾魂，曾有钱脑子灵光一闪，怀疑是黑店。

        他很忐忑的进了店，顺便将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改正了110。

        林池盯着面前的一口大锅，类似于小时候农村家里的地锅，下面是用木柴燃烧，上面一口大铁锅，店家熬好的羊汤和肉下了锅，慢慢炖着，

        白色的汤底，肉眼可见的削的不薄也不厚的羊肉片，以及大骨头。她馋的咽了口水。

        忍不住拿起筷子去夹肉，那个女人伸手拦住了她：“再等等。”

        林池疑惑：“等什么？”

        话刚落地，只见服务员端来三小碗蘸料，辣椒香菜葱花再配一小块豆腐乳。

        她说：“这羊肉配着蘸料才好吃。”

        林池向来不喜欢吃豆腐乳，但是入乡随俗，尝试下也未尝不可，她盛了一碗汤，急不可耐尝了一口肉汤，烫嘴。

        她被烫的伸了伸舌头，不可否认的羊肉汤和豆腐乳蘸料的结合，完美极了，入口不腥，满齿香味。她眉头一扬，夸赞道：“好好喝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曾有钱气汹汹地走进来，挨着她身旁坐下，依旧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上车到现在也没介绍。”曾有钱问。

        女人啜了口肉汤，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钱包，拿出一张身份证放在他们的桌面上，紧接着说：“身份证应该造不了假，上个月刚办的，看看像不像。”

        林池和曾有钱对视一眼。

        身份上的名字：林默。

        “在房子没装好之前，你们有什么尽管吩咐，需要买什么材料可以跟我联系，这里有十万块，你们先收着，余款等全部装修完会一次性给你们。”林默接着说。

        “那我们住哪？”曾有钱问。

        “在房子附近给你们租了一间公寓，可以直接入住。”林默说：“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冒昧地问一句，大老远找我们过来装修，而且价钱给的也不低，你们这地儿是没装修公司了吗？”曾有钱困惑。

        林默笑了笑：“我们老板很喜欢林小姐的墙绘，反正你们也是装修公司用谁不是用。”

        “那我可以见一下你们的老板吗？”林池问：“如果不方便见的话可以告诉我他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新中式还是现代简约？”

        “随便。”

        林池愣了一下：“随便是什么意思？”

        “就是随便你自己发挥，喜欢什么样就设计什么样。”

        这？完全就是无法理解。

        几天前，林池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之前有一套房子经他们装修很是满意，现在准备在昆明定居，买了套别墅请他们过来装修设计。不用负责材料以及人工费，只需要出设计图以及监工，三十万。

        林池欣然同意。

        曾有钱始终觉得这就是个陷进，首先在故阳市以及网络上，他们的名声一夜之间烂的几乎在装修界成了避雷踩坑不可触碰第一店，基本是没人敢请他们装修。其次这是云南啊，挨着缅甸，电信诈骗、杀猪盘、毒/品贩卖，简直就是罪犯的天堂。

        受过高等教育的两人很清醒，一个想去赚钱，一个觉得天降横财简直就是传销的基本套路，最终曾有钱干不过林池，两人协商了许久还是决定一起来，如果真的有问题，两个人在一起也是方便照应。

        林池喝下满满三大碗羊肉汤，身子暖呼呼的，脸也有了气色，她问曾有钱：“你确定不吃点？”

        曾有钱十分有骨气：“不吃。”

        林默的饭量不大，而且很有节制，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安静的看着林池吃。

        曾有钱对林默说：“今天晚上我们就不去公寓住，先在市里找个宾馆住下，不用你安排，你只需要将我们放在市中心就行。明天我们去量房，到时候会先简单出个草图报下预算，你老板觉得合适我们就签约。”

        林默点头：“可以。”

        “还有，风格你们要随便，但是能告诉下你们老板多大年龄，从事什么工作，是长住还只是偶尔小住一下，大概有多少人居住，喜静还是喜动，这样我们可以根据他的个性需求进行设计。”

        林默沉默了会，说：“这个我需要征询老板的意见。”

        “行。”

        夜晚的风很大，到宾馆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曾有钱从后备箱将行李箱拉出来，一手拎着一个，对林池说：“总觉得来这儿很慌，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事。”

        林池笑：“让你平时多出去看看，多旅游，你就喜欢家里蹲，出来一趟怕这哪的。”

        曾有钱实在是不放心，开了一间双人房，在眼皮底下才算踏实。林池无所谓，两人从小到大的关系，睡一间房，又不是一张床，怕什么。

        她洗了澡，给床单被罩都换成一次性的，才安心的躺在上面。

        手机振动着，是微信消息。

        江词：我刚下手术室，明天早上过去。

        林池想了想，回他：我来昆明了。

        很快，江词回复：去多久？

        她回：最起码需要三个月吧。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江词。

        话筒那边寂静无声，她等了一会，才听到江词的声音，带着沙哑：“为什么要去这么久？”

        她握着手机站在窗边：“临时接了套装修房子的活，装完才能回去。”

        那头没了声音，只剩下雨声。

        过了会，他问：“你那边下雨吗？”

        林池点了点头，一想到他看不见，又说：“下的小雨，不大。”

        “林池。”

        “嗯？”

        她听到话筒那边火石摩擦的声音，知道他在点烟。

        “我以为你是在躲着我。”他咬着烟，有点吐字不清。

        当初两人分隔两地，她抱着电话总是有一大堆的话想对他说，最开始他高三复读没时间，后面上了大学学了医更没时间。往往说不了几句，他就不耐烦地挂断。

        现在有时间了，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林池看着窗外，默了会，她说：“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别挂，陪我聊会吧。”江词停了一下：“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声音不好听。”她说。

        又剩下漫长的寂静。

        他说：“那你早点休息吧，那边天冷记得加衣服。”

        挂了电话，林池站在窗边，看着昆明的夜市，入眼之处一片繁华，是三线小城市无法比拟的。

        上大学的时候采风来过这里，不过那会住的是远离市中心的郊区，类似于青年旅馆，一间八人上下铺的，而那个人在她楼下，住了两天，每天走哪儿都能碰见。

        林默把老板的微信推了过来。

        名字：排骨。

        林池很明显愣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就是排骨的忠实爱好者，喜欢排骨的程度不亚于顾一，甚至恶趣味的将身边饲养的小动物起了排骨的名字。

        那是一只很小的狗，长不大的吉娃娃，粘人又胆小，总是喜欢趴她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魏未回家的时候总是会先捡起它丢在一旁，再顺势将她搂在怀中。

        他手长脚长，拎她跟拎吉娃娃的动作如出一辙。

        她凶他：“能不能对我家排骨好点？”

        魏未委屈：“那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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