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将何以待你（4）

“为什么删我微信？”

        为什么？她想了想，很直白地说：“你一个堂堂心外科的专家，一天到晚不是晒美食就是晒风景，你是有多闲？”

        江词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心想，我发那些还不是为了在你面前刷存在感。

        他清了清嗓子：“这不是你删我的理由。”

        她颔首，确实。

        小城市的美好在于夜深人静，整个世界很安静。从12层高的楼台望下去，除了路灯，不远处的高楼零星几盏灯光。

        她不说话，四周静的可怕。

        有风吹来，冰啤酒入了口腔，居然有点儿冰牙，她后牙槽有点儿隐隐作痛。

        她从未想过，两人这辈子还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聊起天，连梦里都不敢出现的场景，此刻却真实的在发生。

        她在想需要怎么回答。

        “林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江词倏然的一句话。

        她怔忡。

        “分手后再见前任都要来上这么一句俗不可耐的开场白吗？”她笑：“我以为你会特别一点，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俗。”

        江词自嘲一笑：“你变了，一点儿也不像你。”

        “以前的我是怎么样，我自各儿都不清楚。”

        江词低头，想抽烟，于是从裤兜里摸出了烟盒，咬了根，才想起问她：“介意我抽根烟吗？”

        林池瞥了他一眼：“给我也来根。”

        江词咬着烟，看着她，从烟盒里抽出根，想了想，又将烟从齿间拿了下来，揉断，连着刚抽出的烟一股脑的全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脾气一下冒出来，说话硬邦邦的：“林池，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

        林池默了半响，回句：“不能。”

        江词被气得说不出话，死死地盯着她，如果眼神可以一刀致命，两个人一起下地狱也无妨。

        许多年前两人吵架时，她会红着眼，攥紧他的手，大声哭着说：“江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坐了几天几夜火车赶过来找你，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他那时候少年心性，总觉得很烦，一个女孩家总是哭，哭得他头疼，更加烦。抽开手，不耐烦地冲她句：“你烦不烦？”

        现在，是报应吗？

        他苦涩笑了笑，站起身时，他听到身旁的人说：“要走，等明早再走吧，这地方城郊结合部，晚上总是不太安全。”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他认栽：“我睡觉。”

        卧室归了他，客厅沙发归了她。他向来如此，绅士风度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从不会委屈自己。

        翌日，她是被饭菜香味勾引醒的，睁开眼，一张俊逸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虽然眸光噙着笑，但还是挺，挺吓人的。

        她一惊：“你干嘛？”

        江词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你睡觉怎么还打呼呢，下次去医院我带你去耳鼻喉科看看。”

        她一窘。

        “声音大吗？”她向来最讨厌睡觉打呼的人，嫌弃曾有钱嫌弃的要命，反而她自己也打呼。

        江词说：“还好，一阵一阵的，我怀疑你有长期慢性鼻炎。”

        她确实是有鼻炎，大学毕业那个夏天得的，后面反反复复，一直好不透。

        “起来吃饭吧，睡这么久也该够了。”

        她打哈欠：“几点啦？”

        “十二点零五分。”

        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怎么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喊我下？”

        “我跟曾有钱说过了，他说让你睡。”

        然而事实上，曾有钱原本的话是：“卧槽，几点了还没醒，让她赶紧滚过来，来活了。”

        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对曾有钱说：“昨晚她太累了，请半天假，下午去。”

        也不管话筒对面的曾有钱被劈成什么表情，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室内被重新打扫了一遍，除了她睡的那张沙发，所有的物件摆放整齐，地面一层不染，不远处的阳台还挂着几件刚洗过的衣服。

        林池的第一反应：他真变了。

        江词从厨房里端着砂锅，放在餐桌，对她说：“去刷牙吃饭。”

        说实话，林池要重新认识下眼前的人。大学那会，他就开始学做饭，高智商的他，做饭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不是盐放多了，就是半生不熟。现在做的，居然都能吃，甚至味道还不错。

        她一口气干掉两碗米饭，胃撑的难受，实在吃不动了，放下筷子，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江词夹着菜，面不改色地说：“叫的外卖。”

        她呆住。

        “这锅碗瓢盆不是我家的？”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江词嘴里塞着饭，口齿不清地说：“外卖盒我嫌不干净。”

        好吧，她另眼相待的有点儿早。

        “那屋里卫生也是请的保洁工？”

        江词说：“这个倒是我打扫的。”

        好吧，与过去相比，还是有所进步。

        “什么时候走？”她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江词低着头咬排骨：“等会。”

        她“哦”了声，径直坐回沙发玩起手机，刷着抖音。江词扒拉着碗中的米粒，他吃饭还是一如当初，细嚼慢咽。不过她也是，一如当初，狼吞虎咽。

        过了会，江词放下碗筷，动作不轻不重，瞥了她一眼。林池半躺在沙发上，充耳未闻。

        他叹气，以前的林池从舍不得让他刷碗。起身，将碗碟收拾，端去厨房，刷碗去。

        再回客厅，她还是保持之前的坐姿，玩着手机。江词走过去，挨着她身旁坐下。

        林池一愣：“还不走？”

        “这么想赶我走。”有点儿埋怨的语气。

        “那你再呆会。”她只是客套话，没想江词一屁股坐她身旁，看起电视。

        不知是什么节目，只听到：雄狮子会收到母狮子的发情信号，形影不离的陪伴母狮子，在□□的过程中总会刺痛母狮子的身体，雄狮子在与雌性□□时会咬住雌性的脖子……。

        林池扫了一眼，两头狮子正在进行激烈的交战。

        她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胳膊：“换一个。”

        他按了两下遥控器，调到林正英挥舞着小木剑，对着僵尸砍啊砍。

        她又踢了下他的胳膊：“再换个。”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雨夜里，东拉西扯，女人哭着说“你妈妈说，我在和你交往下去…”头发被雨水浇灌贴着头皮，毫无美感。

        她又踢了一下：“换。”

        这次，江词顺势握住了她的脚。她的脚光滑，白嫩，但是不小，足足38码，大脚丫子握在手心里，他手指很自然地摩挲下，一下，两下。

        饶有兴致，绕起圈。有点儿痒。

        以前她的脚一到冬天就冰，怎么也捂不热，哪怕室内暖气开的很足，还是会觉得冰。两人没事挤在一张沙发上，江词看着书，她就拿个遥控器按来按去。

        他一手翻着书，一手摩挲着她的脚，有时候也会起了玩心，挠一挠脚板心。

        她就会咯咯地笑，他也会低低地笑，说她：“小孩脾气。”

        可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

        两人都回过神，静默了半响，林池将脚抽了回来，看着他，没说话。

        江词起身，说：“我该回去了。”

        “拜拜，不送。”她忙说，毫无起身的打算。

        江词在玄关换着鞋，想到什么，说：“微信我加回来了，以后我不乱发朋友圈，你也别删了，身体要有什么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下个星期五休息，到时候再来看你。”

        过了会，林池才想起来，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密码？？？

        虽说微信再加回来，但是江词似乎遗忘掉微信有视频通话这个功能吧，一次也没给她发过。

        当然，林池也不可能主动给他发什么视频。两个人像是生命中都没存在过对方一样，还是一如往常的工作，上班、下班，各自生活，互不打扰。

        一天持续三台高难度心外科手术，江词从手术台下来的时候，已经累的不想说话。换掉了手术服，冲个澡，才坐回办公室，病房里还有许多病人需要沟通、签字，为下个星期一的手术做准备。

        忙完这一切，夜幕已经降临。

        他倚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打开林池的微信聊天框。两人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她回个“哦”上面。

        言简意赅的可怕。

        他编辑了信息，删了编，编了删，应该发点什么？

        这时门被推开，魏勋章走了进来，看到他，打了声招呼:“还没走？”

        他回：“准备走。”

        “晚上有空吗？”魏勋章问他。

        江词微微蹙眉：“有事？”

        “有人请全科室吃饭，去不去？”

        江词把手机收了起来，起身，回了句：“不去，你们去吧。”

        “唉，都不问问是谁请客？”

        “我今晚没空，明晚也没空，管他谁请客。”他果断拒绝，说着开始脱掉身上的白大褂，里面套着白色短袖t恤。

        “桑琼请客，你确定不去？”魏勋章拦了他的去路，笑着说。

        “那又怎么样，没空。”

        “怎么说也是前女友，何况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给个面子也应该去一趟。”魏勋章苦口婆心。

        “为什么要给面子？你见哪对分手了还能心平气和围着一张桌吃饭的，爱去你们去，我不去。”他推开门，迎面，撞上桑琼的目光，很明显她不是刚来。

        桑琼眼眶红红，看着他。

        江词没理会。

        两人是谈过一段时间，不长也不短，一年时间，异地，合着从确定关系，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三个月。后面，他去了德国，两人就渐渐断了联系。

        没想跟她再续前缘什么的，分手了，就分手，没必要再扯其他的。

        “桑琼，你怎么来了？”魏勋章赶紧上前，招呼。

        桑琼眼底还带着水雾，勉强扯了扯嘴角，小声叫着：“江词。”

        手机震动着，是微信消息。

        林池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出来，打开看，是江词发来的微信。

        江词：2个小时后见。

        她的心猛地一跳，嘴角不自觉的扬着笑。她不承认，这一个星期都在等他的信息，但是，收到了，有点小雀跃。

        “下班了，准备干嘛去？”曾有钱拍了拍她的肩：“要不要去看电影？”

        林池愣了愣：“就我和你？”

        “主要是我媳妇想去看。”

        “那你俩去看好了，带我干嘛？”林池莫名其妙。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嘛，你去帮我领孩子。”

        林池往自己包里收东西：“你俩去，要是没人领，孩子给我就行，我可不当电灯泡。”

        曾有钱沉吟了会，才说：“行，孩子给你，等我看完了给你打电话。”

        入了九月，曾帅就是一年级小朋友了，别看他长得虎头虎脑，人显得机灵着，可是实际，林池去校门口接他的时候，他居然，拉。裤。裆。了。

        曾帅看到林池，一脸羞涩，这表情，她太熟，找个没人的拐角，扒他裤子。

        当场熏的她眼泪往下流。

        她瞪着眼睛，呵斥道：“说，怎么回事，又拉裤子。”开学5天，拉了3次，次次都是她洗。

        “干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气。”曾有钱扑她怀里，搂着脖子在撒娇。

        呵，每次做了错事，都来这套，关键还次次受用，林池揉了揉他的小虎头，只能先领回家里换衣服。

        她已经很少在家里做饭，基本顿顿不是指望外卖续命就是指望曾有钱。所以只要她领孩子的时候，就带着出去吃必胜客或者肯德基。

        虽然不太营养，但好在，次数不多。

        两人吃了饭，曾有钱过来领走孩子，而距离江词发过短信，已经整整过去6个小时，而他始终没出现。

        最终，她还是按捺不住，发了条信息过去。而信息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看，言而无信，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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