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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倒霉的叶富贵


这夜,叶富贵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脑海中,皆是神武罗那妖娆动人却又恐怖无比的赤裸酮体,这让他又是畏惧又是后怕,竟还带着一丝丝小小的向往,这种复杂交织的情感让得他直到鸡鸣时分方才迷迷糊糊入睡,等他捂着生疼的脑壳从赌坊安排的狭小厢房的床上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还不及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便看见正中的简易木桌旁,坐着一个头戴黑布、腰悬长剑、背背长匣的背影,虽只是一道背影,却绝对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之一。

“十三爷....您,您怎么在这儿啊?”叶富贵只穿着单薄内衬,初春微寒,他抱着棉被紧缩在墙边处,配上那几夜难眠造就的虚浮眼眶,活脱脱一个刚被蹂躏过的小媳妇模样。

那被称作十三爷的背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刀削斧凿的沧桑脸庞,是个中年人模样,右颧上一条刀疤直延伸到右耳根处,看过去无比骇人。闻言,他淡淡开口道:“怎么,这天下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那哪儿能啊,”叶富贵陪着笑脸讨好道,“十三爷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就是皇宫禁城,那也是来去自如,易如反掌..........”

这佩剑中年人姓建,名十三,自称剑十三,师出不详,善于使剑,一手无名剑法出神入化,曾以一剑击退元国禁宫内八名好手,自此在江湖闯下赫赫威名,江湖人送绰号“无敌剑神”。至于这样的英雄豪客,如何会来到这里,叶富贵又如何与其结怨,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月前的正午,宁静而偏远的王家镇迎来了算是近四十年来,最为不同寻常的客人,一名头戴黑布,腰间悬挂深黑长剑的英俊中年男人,其时,他还没有背上匣子,而是背着一名浑身浴血、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但单从那曼妙身形来判断,这名女子一定长着一张绝代风华的脸庞。可残酷的事实却给了众人狠狠当头一棒,这名女子非但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貌,那张粗鄙的脸都不要说是个女子,活像小镇上那杀了二十余年猪的王屠夫一般凶恶丑陋,侧脸上一颗大黑痣,上面竟然还长着稀疏两三根男子的体毛,算是彻底摧毁了王家镇上一干无聊吃瓜群众不切实际的幻想。谁也弄不明白,那么英俊潇洒,高大伟岸的剑客,怎么会护着一名这般丑陋的女子,这让小镇上诸多适龄美貌的怀春少女一度无法回首,莫非现在的帅哥,都喜欢丑人不成?

疑问归疑问,好奇归好奇,俊男与丑女的奇怪组合到来,虽为小镇内的人增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王家镇人已经不知多长时日没有见过血了,自是断然不敢让他们留在这里,天知道那会惹来什么样的灾祸。可也不知那英俊剑客究竟用了何等手段,竟是让小镇上所有人都闭了嘴,从此再绝口不提剑客和丑女的存在,很快,小镇上又出现了新的谈资,人们渐渐遗忘了他们,就仿佛这二人从来不曾出现在王家镇过,只有些坊间传闻。

有人说,那剑客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也有人说,那剑客貌似潘安、形如宋玉、英俊潇洒,更有离谱的说,那剑客身似猛虎、动若脱兔,可拳打猛兽脚踢蛟龙..........传来传去,倒都是些形容的好话,没什么坏言语,更为离奇的是,这居然是些个妙龄姑娘传出的,完全不符合画风啊有木有,聊八卦的长舌妇不该是些老妇女群体么?叶富贵表示自己很心累,自己这样的适婚青年.......咳咳,扯远了,言归正传,总而言之,围绕这剑客的一切,深情、重义、勇武,将其环绕在中央塑造成一个完美男人,不对,应该是完美情人的形象。可她们从没料到,这个在她们眼中无懈可击的男人,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

某日清晨,叶富贵打着哈哈推开厢房的门,穿过并不算长的后院,随手拔了一颗地上的杂草叼在嘴中,便出到赌坊上工。看着赌坊内热火朝天的景象,叶富贵心里有些痒痒,可摸了摸口袋里零星几枚铜钱,那汹涌的悸动瞬间被残酷冰冷的现实所浇灭,只留下满腔鸡血和一腔溃疡。其时,他还只是个赌坊里的小跑堂,叶富贵摸了摸头,百无聊赖地蹲坐在门板边,等待着自己第一个“豪客”上门。他在这行当混了也不久了,所谓“豪客”,其实就是兜里有钱的傻子,只要稍稍做做局,他们就会排着队伍,腆着笑脸,往你口袋里不停地送钱,只有这样,那些跑堂才能够坑到足够的绩效,没法,都是为了生活嘛!

或许老天注定,今天就该是叶富贵的幸运日,如果他不做那些蠢事儿的话。一名头戴黑布、腰悬长剑的蒙面中年男人从门板前路过,听着内里熟悉的疯狂喊叫以及沮丧声音不由得驻足,叶富贵却只将心神全都放在了一半叼在嘴中,一半缠绕在手中的狗尾巴草上。

“狗尾巴草啊狗尾巴草,你说,我叶富贵,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富贵呢?”

叶富贵正沮丧地自言自语,忽然被一只粗布鞋轻踹了一下,他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弹起身来就要发作,可当他看清中年男人标志性般的着装后,常年死皮赖脸混迹在花丛中的叶富贵瞬间打了个寒噤,猛地清醒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猛人剑十三吗?好像看过去,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帅,那么勇武吧?

这边,叶富贵正打量着剑十三,那边,后者又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道:“小厮,这里是赌坊?”

叶富贵还沉浸在对传闻的幻想之中,被这略用了几分力气的一脚踢的瞬间回过神来,挂出一副招牌式的憨厚讨好假笑,道:“是,这里是王家赌坊。”

剑十三奇道:“哪个王家?这里既然是赌坊,怎地不挂招牌?”

叶富贵回头扫了一眼后上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就是王贾王大人家啊!十三爷,一看您就是外地过来的,王家镇所在的永州城开设赌坊是犯法的,被抓到了,要杀头的!”

紧接着叶富贵得意一笑,用手指向上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啊,十三爷放心,王家啊......有人,安全方面,绝对不用担心!十三爷要不要进去,玩上两手?”

剑十三眯起了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叶富贵一番,似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通透透,这眼神直看的叶富贵脊背发寒。好半晌,剑十三才收回了这种奇怪目光,漫不经心道:“好,你这小厮倒有点意思,那我就进去玩上两手?你叫什么?”

叶富贵喜上眉梢,微微侧开身子,摊手做出一个“欢迎”姿态,道:“小的叶富贵,十三爷里边请!”

剑十三提衫抬腿,正要跨过门槛之际,单腿却又停在半空,道:“你认得我?”

叶富贵虽然没啥正经本事,但在这行当做事儿,基本的眼力见儿却是少不得的,若是平常人在此,自会脱口而出“认得”二字,毕竟剑十三与那丑女来到此地还不算甚久,坊间可还相传的沸沸扬扬呢!可叶富贵却多留了半个心眼儿,心中发狠定要小心翼翼照顾这惹不起的英雄豪杰不可,闻言先是停了半息时间,随后才笑道:“不认得,不认得,我从没见过十三爷,十三爷也从没来过这里。”

“哈哈哈!”剑十三闻言也是愣了一愣,显然对叶富贵这不同常人的回答很是满意,仰天长笑一声,大踏步进了赌坊。

正进门处,先是一块硕大的镂空雕花梨木屏风,占据了相照大门过半的空隙,镂空处全都用油纸细细糊上了,确保外人路过绝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屏风两侧皆可入内。叶富贵引着剑十三从左侧入了,只见宽敞的木屋内摆了几十来张桌子,博徒更是多得数也数不清,每张桌前,皆是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剑十三扫视一圈,不由得皱了皱眉,屋内人声鼎沸,逼得叶富贵不得不贴到剑十三耳边说话。

“贵客,别看我们赌坊不大,该有的玩法,那可一样也不落下,色子、骨牌、斗虫、麻雀.......该有的一样不少,牌九、掩钱、双陆........各样玩法也都齐全,后院和楼上,还有些个头大的,您看,您要先玩哪一样?”

剑十三不答,只自顾自地在场中转悠起来,叶富贵便也不多言,恭着身子落后半步紧跟在其后。他可是听说这位初到王家镇,就住进了整个镇子最豪华酒楼的天字一号房,传闻他一顿能吃掉十斤牛肉,两只烧鸡,三坛老酒,每天花的钱那真是如流水也架不住,自己可要好好抱紧这根大腿,能不能发财,就全看他的了。

剑十三只走几步,便在不远处离屏风最近的一张桌子停下,叶富贵见状,忙三两步冲上前去,呼和着挤出两个人的位子,这才陪着笑脸请剑十三入内,道:“这是鱼虾蟹,玩法有猜大小、图案、颜色和点数,一共有三粒色子,图案分别有红鱼、绿虾、蓝葫芦........”

剑十三抬了抬右手,扫了扫桌上茶碗内的色子以及一叠一叠如小山包般的铜钱碎银,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叶富贵忙知趣的住口不言,跟着剑十三转头走出,又在临近约莫七八尺的桌子旁驻足。

“这是牌九,共有三十二张牌,四个色子,规则比较复杂,不过最简单的,就是以骨牌点数大小分胜负............”

“这是斗蛐蛐,这可简单多了,您看中哪只蛐蛐,就给哪只蛐蛐下注........”

“这是.......”

......................................

整个大堂转悠了一圈儿,剑十三停下脚步,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旁的叶富贵弯着腰腿,双手撑在膝盖上,不住地穿着粗气。这位爷走的可太快了,短短半柱香功夫,三十八张桌走了个遍,脾气也太过古怪了,来了赌坊,光看,不赌,这是个什么说头。这该不会......是个穷鬼吧?叶富贵微侧着头用余光去瞟剑十三,却发现后者也在注视着他,眼中闪动着饶有趣味的光芒,他赶忙直起身来,做出一副“我一点也不累”的姿态来,心中却是不断暗自腹诽着,想了几息,最终只得出一个让他绝望的结论,就算面前这家伙真是个穷鬼,他也是剑十三啊,真要赶人,也轮不到他,看来今天这活罪,是受定了。

叶富贵正暗自捉摸着,忽有一道阴影从眼前飞过,他赶忙手忙脚乱地接住,还不及看清手中那散发着冰冷的阴影究竟是何物,耳边便听得剑十三淡淡道:“你这小厮也算有心,这是赏你的,另,这儿有没有玩的大点儿的?”

“有,有!”闻言,叶富贵心中大喜,暗道我的爷,您不早说,面上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一楼是普通博徒,二楼稍微大些,十两银子起步,入场一两,三楼五十两起步,入场十两,您看.......”

又是一道阴影飞来,叶富贵忙再度手忙脚乱地接住,两块银锭在手中碰撞着不断发声,他面上的喜色与讨好笑容愈发浓郁起来。赌坊有乞头,即为现在的“抽头”,指的是从赢家手中抽取一定比例的头钱,赌客到达一定数量,输钱不太过离谱,加上起底钱财,赌坊坐庄怎么看也是稳赚不赔。这所谓入场费一说根本不存在,不过是他临时胡乱编造出来,要是这剑十三真有钱,大赚一笔自不必说,可要是这剑十三没钱,自会知难而退,也省却了赶人的麻烦,怎么看,两头他都是大赚。

心中暗暗为自己的聪明机智点了个赞,叶富贵一边哈了哈气,用衣袖将银子擦得铮亮发光,一边忙扯着嗓子招呼一声,道:“来人,安排茶水坐席,三楼有贵客!”

.................................................

之后的故事自不必说,叶富贵陪那剑十三上了三楼,这剑十三也是豪爽,头天两个时辰,便赌输了二百来两银子,可叶富贵伺候的周到,倒也得了几两碎银,加上主家赏钱,头天便赚了二十余两银子,这让其他跑堂的小厮艳羡而又不敢乱言。其后每日,剑十三都来到这王家赌坊三楼赌钱,输赢不谈,凭着剑十三这一名尊客,叶富贵当上这赌坊主管自是必定之事,他在爷爷面前所言也不算是大放厥词。只是,这王家镇毕竟是小地,虽然有些所谓名门望族,但哪真有那么多富家子弟每日来赌坊消遣,尤其是剑十三非大不赌,如此这般十几日之后,弊端便不可避免的暴露出来,三楼的富家子弟人数明显减少,剩下的那些巨贾豪绅,也难找出几个愿与剑十三对赌之人,可赌坊又不愿意就此放走剑十三,毕竟如此豪爽的客人那可真是数载难逢,眼看着剑十三的耐性被消磨的愈来愈淡,来的次数日渐减少,便是来了,每日也坐不得几个时辰,几乎是被架在火炉上烤一般的叶富贵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馊主意,由赌坊出人做局,陪着剑十三耍玩。结果自不必谈,赌坊内的,都是花大价钱请来的有名的高手老千,操控输赢易如反掌,叶富贵深知杀鸡取卵的道理,也没一次将韭菜割个干净,而是如抽丝细水般输输赢赢,赢赢输输,如此这般细微往复之下,剑十三根本不曾有所发觉,正所谓“赌博不输,天下第一营生”,若要如此发展下去,叶富贵这主管之职必是坐的稳稳当当,他也将成为叶家祖辈数代中光耀门楣的第一人,只可惜,造化弄人,那一日,剑十三赌博之际,带上了另一人。

来人身穿紫色流仙裙,脚上一双蝴蝶绣花鞋,头戴金钗玉环,身姿曼妙动人,只可惜那黑色薄纱遮蔽下的脸庞实在令人作呕,否则必是一个让得君王都要动心的极品女子,叶富贵一下就认出,这便是当日剑十三带进王家镇那浑身浴血的丑陋女子,无他,女人想要生的这般粗鄙丑陋,那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至少在王家镇上,再也找不出一名女子能与这丑女相媲美。

空有一道曼妙身躯,却偏偏少了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叶富贵不由扼腕叹息,眼角余光扫过剑十三的坚毅英俊面庞,微微摇头,心中却又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这要是熄了灯,看不见那张丑脸的话,恐怕也不失为一种天大的享受,只是那张奇葩的丑脸实在过于难忘,想想也够令人作呕的,叶富贵强忍着才没将其表现在脸上,将剑十三与那丑女迎进三楼。

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说不定这剑十三空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可却偏偏就喜欢这种长相....平庸的女子呢?可等到了这赌局开始,叶富贵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每当赌局结束,那一直不说话的丑女便连比带划的朝剑十三不停地做着些奇怪的动作,而剑十三似乎也并非他所想那般是中意于这丑女,眉里眼间皆是蕴满了不耐和薄怒之意,对她看也不看上一眼,如此几番之后,那丑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闷着脸不再动作。

难道,他们两人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叶富贵心中好奇,可二者间的悬殊地位关系让得他根本无法一纾胸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只得安下心来附和讨好着剑十三,可渐渐的,他却又瞧出某些奇怪之处来。

除了开头两把大的,以及间或穿插在赌局间的几次小局,剑十三一直在不停输钱,加上抽头,总的算下来,赌坊绝对是稳赚不赔,可数字绝不会大到哪儿去。这也是叶富贵绞尽脑汁琢磨出的馊主意,照理说,就算是个中高手,面对着几名厉害老千,也难瞧出这微妙手段来,可那丑女做出看似毫无意义的奇怪动作时,都与坐庄那名老千数次出手的时间点相吻合,要说是巧合,那未免有些太过牵强。叶富贵忽的浑身冷汗涔涔,可望见几名老千脸上镇定自若的神情,心中又有些不太确定起来。论赌博出千,他也算是个中好手,否则不学无术的他也不会被王家赌坊瞧上眼,可这个好,却是限定在王家镇范围以内,出了这王家镇,以叶富贵那点本事,不过是个藉藉无名之辈,更别提同这几位永州城内鼎鼎有名的老千相提并论。

莫非是自己多虑了?叶富贵暗自奇怪,聚精会神望向赌桌,眼睛一眨不眨,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只见那坐庄老千拿着两相倒扣茶碗的手腕微微一抖,随即平放在桌上,神色自若,寻常人看不出什么,但叶富贵却知道这千术已经完成。这名坐庄老千姓陆,绰号无影手,最擅色子,据说这人从六岁开始接触赌法千术,常年听骰,每一不同数字面与碗壁相碰的声音都能轻易分辨,十七岁那年在永州城内,三粒及三粒一下的色子,没有他听不出的数字,至于这抖动手腕更换色子面的法子,更是一门艰深的千术功夫,叶富贵也不知如何训练。寻常人不要说听出色子数字,就连分辨出色盅内有几粒色子都没几个人能做到,这陆姓老千的厉害之处可见一斑,若非他曾亲手演示亲口解说,叶富贵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这是动真格了啊?!叶富贵正暗自思忖着,忽然,那坐着不动的丑女抬手指向色盅,咿咿呀呀地乱叫起来,此时那陆姓老千已撤回了手,还不及做些什么,剑十三忽的探手抓向倒扣在上面的茶碗,叶富贵的神经瞬间被绷到了极致。

二、三、二,小。

“干!”剑十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悻悻坐下,不再动作。可这一喝骂,却险些让叶富贵整个儿庞大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跌在地上。

“继续,继续!”剑十三抬起左手挠了挠左耳根,又到下颌处,这是赌徒上头的明显表现,照理说,赌坊坐庄,碰上这种情形,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可此刻,叶富贵内心却有些想要退却起来。开玩笑,这可是剑十三啊!虽然王家镇地处偏僻,以前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个猛人的事迹,可自从剑十三来了之后,王家镇人的吃瓜本性暴露无遗,有好事者甚至不惜代价一月内来回跑了一趟永州城,将剑十三的消息打听了个底儿朝天。一剑击退八名大内高手.......叶富贵猛地打了个寒噤,这丑女明显不对劲,真要继续下去,让这剑十三瞧出端倪,他可是个火爆性子,发起疯来.......不行,这赌局不能继续下去!

可.......叶富贵站在剑十三身后,四下乱扫着,想着或许可行的法子,但瞧见那佩在剑十三腰间黑色铁剑上在阳光映射下闪动着的微微寒芒,整颗心儿也凉到谷底去了。这要是扰了这位大爷的兴致,就现在这赌嗨了的情形来看,保不齐,也得发起疯来..........

这是两条路都走不通啊,叶富贵急的直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那丑女恐怕也是急了,眼见得剑十三还要赌,竟猛地扑上前来,打飞了赌桌上的茶碗,咿咿呀呀地焦急比划起来,剑十三半转上身后,侧脸上的微红肉眼可见的开始阴沉下去,叶富贵的心也随着打在地上的茶碗碎成了两半,余下几名老千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三楼,那戴着黑面纱的丑女半跪在地上,右手撑地,左手捂着火辣生疼的左脸,满眼不可置信。剑十三脸上的阴沉却是一滞,一抹奇怪神色划过,竟是反常的做出关切举动,起身将丑女拉起,朝着赌桌上众人打了个揖。

“诸位,我这小婢不太懂事,扰了兴致,不如今日就到这里,改日再约?”

话虽说的客气,可剑十三根本没给几人回话的机会,拉起丑女转身便走。在众人看不见之处,丑女抚了抚左脸上起皱的皮肤,将内里一抹光洁白皙彻底遮掩,这才放下手来。叶富贵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如此收场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剑十三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三楼楼梯转角处,叶富贵仿佛被抽了发条的玩偶一般,瞬间瘫坐在地上,满脸强撑的假笑也变为死灰,赌桌旁几名老千立刻扑将上去将他扶起。

“主管。”

“没事,”叶富贵伸手挡开几人搀扶,晃晃悠悠站起,“我只问一件事,那女子......?”

“高手。”

叶富贵本就死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

两日之后

剑十三没再来赌坊,叶富贵也不曾听说有人在哪里见过剑十三和丑女,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的焦虑和不安滋生。赌坊做千是大忌,虽然永州城内大大小小几乎百家赌坊都有老千的存在,但那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更多的,还是防止一些同道中人无休无止地蓐羊毛。可像叶富贵这种,满桌老千,欺瞒博徒的行为,那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加上那不菲的金额,一旦传扬出去,恐怕叶富贵连带着整个儿王家赌坊都要成为众矢之的。至于那几名老千么?没人会提,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更多的,还是心照不宣,毕竟,人嘛,终究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

可此刻叶富贵心中担忧的并非这些,而是那传闻来去无踪、出剑无影的剑十三。这两天他过的是吃不下、静不得,坐立难安,连睡觉都大睁着一只眼睛,生怕那头戴黑布的猛汉忽的出现在自己居住的小厢房内,一剑取了他的首级来。可不成想天意弄人,剑十三还没上门寻仇,那叶富贵却是自己迷迷糊糊,撞到枪口上去了。

这日正午,叶富贵在赌坊内是如芒在背,往日那代表着金钱的鼎沸喧嚣更是让他烦躁不堪,于是,这在王家人眼中的劳模主管,竟是破天荒头一次逃了工,跑到临近春柳巷喝酒去了。喝酒,本没什么太多意味在其中,可自从十年前王家镇多出条春柳巷来,这喝酒二字,可就大有深意了。寻常喝酒,不过是三两友人,点上几坛子酒,加些鸡猪牛羊,听王家镇内那扇子都要摇破了的唯一说书人侃上几句,但要在前加上去春柳巷四字,那便大相径庭。

那春柳巷内,虽有几家不起眼的破旧酒楼,味道尚可,但更多的,却是透着胭脂水粉女人香的青楼,都是男人嘛,来了春柳巷,作何选择自不必说。那叶富贵,便是跑去喝花酒去了。

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厢房内,手搂佳人,尝美酒名肴,照理说,这本该是潦倒了大半辈子的叶富贵的人生巅峰。面对着半解罗衫的朱唇美人,照理说,没几个好色的男人能够忍住不猴急的一亲芳泽,可这碧螺阁内的流云姑娘却觉得自己像见了鬼般。这往日对自己垂涎三尺,自己又偏偏瞧不上的废物叶富贵,突然一步登天摇身一变成了王家赌坊主管,这还不算,这平素见了自己便满眼色眯眯的叶富贵终于有机会能够一亲芳泽,却又在半途中低垂着眼夺门而出,这算什么?神经病了?

不过,管他呢。握着手里沉甸甸的银两,姿色还算尚佳的流云姑娘狡黠一笑,赚到钱就行了,至于这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腌臜人,不被他做些什么难道不算是好事吗?

再说那胆小如鼠般的叶富贵,自从碧螺阁闯出,手中提着酒坛一路狂饮,自春柳巷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出,路上倒也没人理会,正自走着,忽的眼前一黑,不知什么湿漉漉的物事从天而降,落在叶富贵头上,将他面部罩的严严实实。

酒坛“啪”的打在地上,碎裂成好几瓣破瓷,叶富贵骂骂咧咧地探手拿下,定睛一看,原来那手中湿漉漉的物事是一块黄布,握在手中软软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作成,上面竟还有几个大孔,不知是做什么用途。他再抬头一看,却只见上方三楼楼阁处一张俏脸一闪而过,楼阁上书“安平客栈”四个大字。

不成想自己随意逛逛,竟走到了这里,叶富贵苦涩一笑,这里乃是磬石坊,王家镇内有钱有权的人,大多住在这里。虽说路是给人走的,但若没甚么事的话,平日里,像他这种市井小民,打死也不会走进这种“高贵”的地方。

叶富贵摇了摇头,正欲转身离去,忽的想起手中那湿漉漉的黄布。虽不知有什么用途,但质地柔软之至,想来材质、做工都是不菲,要是放在别处,拿了也就拿了,可在这磬石坊,他可没胆子贪墨此物,于是大步走入安平客栈。

此时正午已过,客栈内一层冷冷清清的,没甚么人,只有一个小厮坐在柜内,微眯着眼打着瞌睡,见叶富贵毫不停步走入,迷糊间料想是楼上住客,倒也没管,放任他自自在在走上了楼阁。三楼处,叶富贵循着记忆踉跄走到那可能是此物主人的房间,抬手正要敲响房门。

“吱呀”,用色泽中乘梨木做成的雕花木门忽的打开,探出一张倾国倾城般的绝世俏脸来,只扫了一眼,便将房门整个儿打开,侧身到旁。叶富贵也没多想,抬步而入,只瞧了一眼那身穿紫色衣衫的绝美女子,便再不敢多看,恭谦站到一旁,微微低头,将手中黄布奉上。

女子并不开口,伸手将那湿漉漉的黄布轻轻捻起,脸上微微带笑,深深作了一个万福以示感谢,伸手邀请叶富贵坐下。叶富贵这才敢直起脖子,瞧见那如含苞花朵般的微笑,不由得一阵口干舌燥,他本欲离去,可不知为什么,又鬼使神差般的走到房内正中的八仙桌旁坐下,女子关上房门,走到桌旁翻过一个杯子,从青瓷茶壶中倒出些温热茶水,便转身去了屏风之后,窸窸窣窣地也不知在干些甚么事情。

叶富贵没敢四下打量,只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仿佛生了根一般,也没敢动那杯茶水,因醉酒而混沌的脑子此刻倒是将甚么赌坊、剑十三全都丢到脑后去了,架在桌上的左手无意识地翻动着,忽的触摸到了甚么。他手指轻轻按下,向外一扯,原来是压在茶盘下的一张素笺,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甚么。好奇之下,叶富贵扫了几眼,忽的只觉心都停了,酒也醒了,仿佛魂魄都要被吓到九霄云外。

那张纸上,写的应是一封留信,叶富贵识字不多,可好歹小时候也被那死鬼老爹按着上了一两年私塾,加上在赌坊做主管之事,倒也接触了不少账本,勉强能认出个一两分来。那信上开头写着“十三吾兄”,信中写着的“王家赌坊”、“千”、“坑骗”、“明察”等字,更是让叶富贵浑身如置冰窖。转念再一想,磬石坊,顶楼,天字第一号房.........

娘的!叶富贵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来,这他妈是剑十三的房间!可那女子.......此时此刻,也不及他多想,正要逃窜之际,身后猛地传来屏风拉开的“哗啦”声音,叶富贵抬起的脚僵在半空,动也不敢动弹,好半晌,见身后再没什么异动,才机械般地转动僵硬的身子。

身后,站着那名身穿紫衣的女子,只不过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已被坑坑洼洼的肌肤还有一颗黑痣所取代,有了那日的经历,剑十三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张脸。

是那个丑女!

娘的,这就说得通了,以剑十三的英俊伟岸,怎么会护着那般丑陋的女子,还将其带在身旁。原来,那张丑脸不过是伪装罢了,实则下面隐藏着一张绝美容颜!而现在,自己识破了这个秘密.........

叶富贵双膝一软,猛地跪在地上,爬着转过身来,不住叩头求饶,道:“女侠,女侠饶命,是我猪油蒙了心,银子全部如数奉还,今天的事,我一定烂在肚子里,半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那女子恍若未闻,从墙角处黑色剑鞘内拔出剑来,三两步上前,一剑刺落。忽的后方破空声响起,一道灰蒙蒙地影子破门而入,击在那黑剑之上,又从女子腹部穿入,直插进后方不远处白墙,化作一柄精钢利剑。叶富贵圆瞪着双眼,张大了嘴,还不及惊呼,忽的又有一股巨力,落在他的脖颈后方,击的叶富贵瞬间昏死过去。

一道高大身影推门而入,却是那剑十三,只见剑十三走到那女子身旁,居高临下望着那捂着染红鲜血的腹部,仍旧不断蠕动着的娇俏佳人,蹲下身扯下那脸上的伪装,露出原本倾国倾城的面容来,忽的双眉一紧,摇头道:“师妹啊师妹,你说你是天真,还是蠢?”

说着,他探手进入女子内襟摸索起来,似在寻找些什么,后者几次想要反抗,可重伤之躯,又能做些甚么?只得眼睁睁看着剑十三做那下流动作。半晌,剑十三才将手抽出,手中却多了一个暗红色的丝锦小盒,这中间,自少不了在那道凹凸有致的娇躯上屡次揩油。

剑十三紧握着暗红丝锦小盒,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盒子上方淡不可见的“筑基”二字,好半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紧跟着,他在脸上一扯,竟也撕下一整块儿近肤色般的黄布,像丢弃垃圾一般甩在女子脸上,露出一张苍老至极的脸庞。

“五十年了,五十年了!终于!”他状若癫狂般笑着,浑身都在不停颤抖,忽的从女子苍白至极的脸上读出些鄙夷与怜悯,“我林平,我林平终于也等到这一天,只要再过两天,我干掉那个小子,回到黄蛮谷,我就能...........青凤!你这个哑巴!你凭什么,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才是赢家,我才是赢家!躺在地上等死的,是你,不是我!”

青凤不答,眼神却顽强地盯视在“剑十三”身上,鄙夷与怜悯更浓了些。那伪装成剑十三的老者林平忽的狠狠踹出几脚,口中咒骂不断,直踢打的青凤脸上痛苦连连,半晌,他又忽的冷静下来。

“嘿嘿,青凤,你可是谷中的大美人儿呢,又是天子骄子,得谷主重视,得长老真传!看不起我.........理所当然,”林平忽的嘿笑起来,目光落在那不断起伏的饱满挺翘峰峦上,眼中竟透着些淫邪,“不过,当你脱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光环,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可是好奇得紧呢,此刻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说着,他猛地扑下身去,将那重伤垂死地娇俏人儿任意撕扯着,青凤终于发出了痛苦凄厉地嘶吼。半个时辰之后,林平满意地站起身来,舔了舔嘴唇,望着下方血痕累累的白皙娇躯,以及那道不再高傲的呆滞目光和死灰脸庞,得意地笑了笑。

“看,哑巴,我才是赢家。天之骄子的血,味道可真不错,可惜,不能留着你了,否则,该有多享受啊.........”

说着,林平微抬右手虚握,手中凭空冒出一团淡红火焰,朝着地面狠狠掷下,青凤的身躯开始燃烧,虚幻,可诡异的是,四周的家具地板,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林平转身欲走,却又瞧见那昏死在一旁的肥胖身躯,手中火焰再起,眼中精芒闪动,却是迟迟不曾丢下。

“凡人,竟然头一回有了凡人的好。”林平鄙夷摇头,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掰开叶富贵的下巴,将其中青色液体一滴不剩地倒入,“忘掉吧,这样,我才能安安稳稳地走下一步........”

林平呢喃着,扫了一眼仍在火中不断挣扎着虚幻下去的青凤,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

时间回到现在,叶富贵房内。

剑十三不耐烦地打断了叶富贵的讨好言语,道:“废话少说,我问你,八百两,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叶富贵讪笑着,举起三根手指头,道:“三天,三天!十三爷,三天一定............”

“啊!”剑芒飞掠,一根染着血的粗胖食指落地,剑十三起身,只一瞬间消失不见。

“我给你两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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