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吃饱喝足之后，一家人就在主屋里就着月光和晕黄的灯光聊家常。

        第二天，赵美菊给大家拾掇完早饭后，从后仓库里抗出一个特别大的杠子到前边院子来洗。

        小皓凝揉着还没醒的大眼睛，蹲在奶奶旁边，“奶，你要干森么吖？”

        “给咱们宝贝安安做好吃的呢，安安吃不吃啊？”

        小皓凝开心地眯眯眼：“安安要呲！奶做的好呲！”

        赵美菊冲干净手，拿挂在洗手池旁边那块绣小花的脸巾给她洗脸。小皓凝洗脸向来都是乖乖的，紧闭着眼睛让大人给她擦，小拳头紧张地握住，就算被大人洗脸洗得前后晃都不会吭声。浩浩荡荡就没那么老实了，大人的力气稍微一大，他们俩就会叫得跟杀猪似的，惹人烦得很。

        洗完脸，看着小皓凝脸上晶莹剔透又带着些毛茸茸的可爱模样，赵美菊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温柔得很：“进去吃早饭吧，今天是安安爱吃的饺子。”

        小皓凝欢呼一声，小短腿哒哒哒就跑到了主屋去。李向阳打着哈欠从西屋出来，刚好看到自己老娘对闺女温柔说话的样子，当即就害怕得一抖：“娘，生病了这是？没事干啥这样说话，怪吓人的。”

        赵美菊瞪他：“吓人？我能有你吓人？那张嘴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向阳：……

        浩浩荡荡已经会自己洗脸了，看到舅舅吃瘪，在一旁偷笑呢。李向阳凑过去，一手拎一个，“笑啥笑啊崽子们？笑你老舅我啊？看我不收拾你们！”

        浩浩荡荡被抓起来，咯咯笑得不行，李向阳就拎着这俩倒霉孩子进了主屋。

        赵美菊：“……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倒霉催的生了个不省心成这样的。”

        大杠子其实原本就很干净，赵美菊随便洗洗就成。洗完大杠子，赵美菊从厨房里拿出昨儿剩下的九只半鸭，也用山泉水冲了冲，然后给鸭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抹上盐。

        林萍在主屋里掏出脑袋：“娘，要不放香料一起腌？”

        赵美菊想了想：“也成，那你帮我拿过来。”

        林萍应了一声，把花椒桂皮八角香叶啥的都拿了出来，混着盐炒香，然后把这盆烫乎乎的香盐端了出去。

        他们省临海，盐总体上是非常便宜的，家家户户都舍得用盐。这不，赵美菊眼睛眨都不眨地把盐往鸭身上抹，然后把浑身都抹了盐的鸭放在缸里，上面压一片竹片，再叠一只抹了盐的鸭。

        林萍好奇：“娘，这是做啥呢？”

        “做腊板鸭呢，现在才起个头，往后等鸭脱了水，压成一片一片的，再拿出来晒，把那点油给晒干了才算完事。”

        林萍点点头，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和家里人打招呼：“我今儿有事，得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晚上回。”

        “啥事还非得休息的时候去干啊？成吧，自己记得照点儿吃饭。”

        “知道嘞！”林萍很快出了门。

        不过今儿除了老夫妻俩，大家好像都有事。李向芯和江德许在自己屋里待着不知道干什么，李向阳则是一直待在主屋，像在等人。小孩子们就更不知道在忙什么了，三个人凑在一堆，嘀咕个不停。

        平时他们三特别喜欢黏李德厚的，每次李德厚不去大队部，他们都要缠着爷爷给他们做各种各样的小玩具。今儿这么反常，李德厚失落得不行，只好跟在老妻身边抬杠子。

        这杠鸭子得在后仓库待上一阵子才能完全脱水，上面还得盖严实咯，不然容易发霉。

        有人来帮忙，赵美菊乐得轻松，嘴巴却忍不住刺他两句：“呦，平时总说孩子们最喜欢爷爷了，结果现在还不是得一个人过来帮我抬杠子？”

        李德厚好脾气得很：“就算他们粘着我，我也得过来帮你抬，这么重的杠子，你一个人怎么成？”

        赵美菊：……

        “死鬼，满嘴瞎话，我看向阳那小子果然就是随你这个爹！”

        李德厚低头笑。

        老夫妻俩没啥事干，就在后院里摘菜。小孩子们商量完事儿，不一会儿就跑到了爷爷奶奶身边。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还是年纪小推不动哥哥们的小皓凝被推了出来。

        她眨着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开口，小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赵美菊看到小孙女，问她：“咋不在前边儿玩呢？你爹呢？”

        小皓凝老实回答：“爹粗去啦……窝们……窝们有四要找爷奶呢！”

        浩浩荡荡称职地当个背景板。

        李德厚逗她：“你有四啊，那有没有五啊？有没有六啊？”

        什么四五六的，小皓凝还没启蒙呢，被爷爷绕得晕乎乎，直接把事说了出来：“安安没有五，也没有六……安安有四呢！哥哥姐姐们今天想来安安家玩……”

        小皓凝他们在乡下也有一群朋友，老夫妻俩是知道的。这些孩子都是大队里知根知底的，有些甚至还是赵美菊看着剩下来的，不过年纪都比小皓凝大就是了，能跟他们玩在一起的，最小的也是隔壁家和浩浩荡荡一个岁数的狗蛋。原来他们三刚刚在那嘀咕好一阵，就是嘀咕这件事呢，老夫妻俩都有些想笑。

        “狗蛋他们要来是吧？”见三人点头，赵美菊也点头，“成啊，以后不用问奶，要来玩就来玩。不过安安和浩浩荡荡要记得，家里的东西不能乱玩哦！你们可以在主屋和院子玩玩具，奶给你们煮好吃的。”

        没想到奶奶这么快就同意了，三小只高兴地蹦跶起来，小皓凝差点都想踩进菜地里给奶一个熊抱！

        “成了成了，别给我把菜给踩熟了，那我可就不让你们玩了啊！”

        小皓凝立马止步，弯腰控制住自己的小短腿，乖乖的：“安安乖！安安不踩～”

        老夫妻俩忍俊不禁。

        没过一会儿，浩浩荡荡的朋友就来了，李德厚仔细看看，和他们玩的都是男孩子，年纪没差太多，最大也就比浩浩荡荡大五岁。

        一群男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每个人都玩得满头大汗。小皓凝坐在主屋的宝宝椅上，羡慕地看着哥哥们玩，心焦地等待自己的朋友过来。

        小皓凝的朋友来得晚。远远看见姐姐们的身影，小皓凝就高兴地撒开腿跑出去，李德厚看她摇摇晃晃的身影，真是生怕正在跑跑跳跳的男孩子们撞到她。

        “姐姐们好！”小皓凝甜甜地笑着，把自己的朋友带进来，介绍给爷爷看，“爷爷！这系窝的朋友嗷～”

        听说孩子们有自己挑选玩伴的标准，比如大孩子跟大孩子玩，小孩子跟小孩子玩。不过李德厚看这群女孩子，有些吃惊。小皓凝的朋友，竟然都比她大不少！最小的看起来都有两个小皓凝那么高。

        这群大女孩子在小皓凝面前还非常自在，见到长辈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生怕自己给人家添麻烦。

        李德厚宽容地笑笑：“你们是在家里忙活完了才出来的吧？真是些懂事的姑娘，快去玩吧，等会儿你们美菊婶子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小皓凝开心地原地转圈圈：“好呲的！好呲的！我和姐姐们要一起呲好呲的！”

        李德厚看看这群孩子，想一想他们爹娘分别是谁，忍不住就想逗逗自家孙女：“安安可不能叫姐姐哦，你得叫姑姑了。”

        “姑姑？”小皓凝懵懵地抬起头，“不系姑姑啊？”

        她以为姑姑是李向芯的专属名称呢，叫姑姑就是叫李向芯。

        李向芯这会儿被男孩子们吵的受不了，正出来喝口水透气，听到小皓凝这么说，笑：“安安可不止我这个姑姑，安安有好多好多姑姑呢！再过几天，安安就要当姑姑啦。”

        可不是嘛，李德厚年纪不大，在大队上又没什么亲戚，比他年纪大年纪小的都叫他一声兄弟，辈分一辈一辈算下来，小皓凝的辈分就奇妙了，有比她大很多都要叫她一声姑的，也有刚出生她就得叫姑的，甚至于，小皓凝还有马上就要出生的侄子侄女。

        小皓凝的脸上充满着不敢相信：“可系……可系安安还很小吖……安安不能当姑姑的！”

        小孩子就是这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李德厚：“那也没办法啊，安安就是要当姑姑了，到时候还得给侄子侄女包红包呢！”

        小皓凝：！！

        她守财奴般捂住自己的口袋，哪怕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安安没有钱钱，唔，安安不要当姑姑，爷爷坏！”

        “哈哈哈哈哈……”大人和大孩子们都笑起来。

        赵美菊在厨房里也听了个乐。今儿人多，她准备了好多东西让小孩子吃。像之前林萍叫她晒的虾片，她就拿了好一些过来，炸了一大篓子。这会儿她还想包点馄饨，让小孩子们当点心吃。

        不同地方的点心意思不一样。有的地方的点心就是饼干、零嘴啥的，不用煮就能吃。他们这儿点心吃的东西可是真材实料下去煮的，不过没有主食就是了，一般是正餐之间大概一半的时候吃的。比如午餐是十二点吃的，晚餐是七点吃的，那就会在三点四点左右吃点心。

        小皓凝的朋友年纪都大些，已经很懂事了，怕给主人家添麻烦，赶紧过来帮忙。

        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子开口：“美菊婶子，不用煮吃的……”

        赵美菊打断她：“你们都是安安的朋友，我折腾点东西招呼你们是应该的，别想太多，吃就完事了。再说了，也就是家里现在有，家里没有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充胖子拿东西给你们吃啊！”

        几个女孩也就不好意思说啥，烧火的烧火，刷碗的刷碗，帮忙包馄饨的帮忙包馄饨。

        赵美菊怕闷，和她们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些女孩子从小就没上过学。

        “我爹说家里穷，女孩子读书也没啥用，就让我哥去了。”

        “我爹……他不想让我上学，我之前上山捡柴换工分，会计说能把钱直接给我上学，结果我爹就去会计家里闹……”

        “其实我家还好，我还去读过一年级，一学期只要一块钱，期末又奖了我五毛钱，可我家还是出不起那点钱……”

        “我爹说让我哥去读，回来了教我，结果我哥自己都没读明白！”

        “……”

        赵美菊也没上过学，打小也是听着这些言论过来的，倒也很有共鸣，和这群女孩子聊得挺来。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一堆馄饨就包好了。烧火的姑娘很有一套，火烧得贼旺，水在锅里翻来覆去的沸腾，汤底料的香气已经飘到前院了。

        这下好了，一堆孩子就杵在厨房的窗户前，渴望地看着赵美菊手下的馄饨，有孩子甚至还流哈喇子了。

        一颗颗饱满的馄饨被赵美菊扔下锅，在热锅里没停留一会儿，就争先恐后地浮了上来。赵美菊数了数人头，拿出十七个竹碗，在碗底放入葱和香菜，再加上一点点蒜末，淋上一点老酱。热汤先上碗，在竹碗里发出霹雳吧啦的碰撞声，接着再按孩子们的个头分配馄饨的个数，小的放七个，大的放十个。

        在人家家里，孩子们都收敛得很，哪怕馋得口水直流，都按捺住自己想吃的冲动站在原地。直到赵美菊摆好最后一碗，这才大手一挥，把勺子扔回锅里：“成了，大家伙自己来端把，个头小的自己拿小碗哈！”

        小孩子们嗷地一声，一个接一个进来拿走了自己的碗。饭桌没有那么大，坐不下这么些个人，大孩子就站到外头去蹲着吃。不过大孩子几乎都是女的，打眼一看，就跟只有男孩才能上桌吃饭似的，让赵美菊心里十分不痛快。

        小皓凝见状，香喷喷的馄饨也不吃了，和浩浩荡荡一起去把李德厚给他们做的小椅子搬出来，一人分一把，这下大家终于有地方坐着了。

        李向阳一进门，看到家里这么多孩子，差点以为自己进错家门了。

        “呦，这么热闹呢，娘，你又是上哪偷来的这么多孩子啊？”

        赵美菊一锅铲挥过去：“嘴上能不能牢靠点？！这话说得还不如没说呢，一天天的成天往外跑，你媳妇儿有正经事你有没有？天天给我搁这搁那的，闭嘴吧你！”

        小伙伴们没见过家里男人被打的，当即就心慌慌地问浩浩荡荡和小皓凝：“是不是因为我们吃太多东西了，所以美菊婶子才打人呢？”

        小皓凝小勺子舀得飞快：“才不系呐！我凉说啦，我奶这系在锻炼森体呢！”

        李向阳：……

        赵美菊：……

        远在隔壁大队的林萍：“哈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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