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过户完之后，李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除了要和原本就在西街口的各种住户改契约之外，李向阳还打算休整休整自己看上的一栋小楼，用来住自己人。那是栋两层小楼，上下加起来六百多平，带前院和后院，外面是青石头做的外装修，很有些味道。最重要的是，李向阳想把糖厂给重新支棱起来，这就得多费些时间精力。

        这些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干，不是得抽时间暗地里搞交易，就是得避开些熟人。壶山公社还是太小了，转个街角都能碰到认识的，办起事来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不小心就能被举报咯。

        再说班还得正常上，于是这段时间，李家人在公社忙得热火朝天的。赵美菊看他们没时间看小孩，就把三小只接回了乡下住。李向阳他们则时不时回来住一两天，每次回来都带着一大堆东西，让大队其他人家羡慕不已。

        本来其他人看李家日子过得好还有些羡慕，忍不住的人还会说几句酸话，李家人没理罢了。但自从林萍也成了工人，江德许又从江家搬了出来之后，李家就有四个工人了！人家里孩子也不多，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差距一大，大家连羡慕都羡慕不起来，只想着一定要打好关系，以后指不定能讨些好处回来。

        一转眼，两三个月又过去了，天气逐渐转热，夏天来了。

        南方的夏天可真难熬，好在兴元大队在山上，周围都是山，还有清凉的竹子，倒是可以避避暑。不过大人们还是不想往外跑的，只有小孩子们才愿意在大热天的跑出去玩得一身脏兮兮臭烘烘的回来。

        小皓凝刚回来的时候还是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跟着哥哥们在山上跑来跑去，也晒得黑黑的了。

        “瞧咱们安安这样子哦，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啊？你说是不是啊安安？”赵美菊见天热，挨个给三小只擦脸，见自家宝贝孙女越来越像个乡下娃了，忍不住嘲笑她：“你爹娘回来都不一定认得出你了！”

        “认得粗认得粗！”成天在乡下跑来跑去，有了一大群一起玩的小伙伴，小皓凝的话也多了起来，“安安四奶的小宝贝！四爹凉的小宝贝！”

        浩浩荡荡在旁边插嘴：“安安也是我们的小宝贝！”

        小皓凝咧嘴笑。

        赵美菊乐呵呵地给她擦完脸：“皮孩子！成了，先别出去玩了，外面太阳晒得很，等会儿晒脱皮了晚上又叫疼。奶给你们煮点绿豆汤喝！”

        “耶！奶真好！”

        “奶蒸好！”

        “奶全大队最最好！”

        赵美菊被哄得哈哈大笑：“浩浩荡荡怎么也开始叫奶了？别和安安学，等会儿出去被人笑掉大牙呢！”

        三个孩子跟着赵美菊到厨房里，看着赵美菊用竹篓子把浸泡着的绿豆捞出来。浩浩不解地问：“为啥我和弟弟不能叫奶啊？安安都可以！”

        荡荡：“我知道！爹的娘才能叫奶！娘的娘要叫外婆。”

        赵美菊熟练地升起火：“荡荡真聪明，你说的是对的。”就是这话说的跟骂人似的。

        小皓凝圆鼓鼓的脸蛋微微膨起，好奇道：“那凉的爹要叫森么？爹的爹捏？”

        荡荡：“娘的爹要叫外公，爹的爹叫爷爷，就像安安要叫爷爷一样。”

        这话实在太像绕口令了，再加上小孩子话说不清楚，连赵美菊都听得糊涂起来，别说小皓凝了。但她拿起小手指掰扯两下，竟然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伤心地托起小腮帮子：“那安安没有外公，也没有外婆……”

        浩浩安慰妹妹：“没事安安，我的外公外婆就是你外公外婆！”

        小皓凝眼睛亮晶晶的：“浩浩哥哥蒸好！”然后冲着赵美菊大喊一声：“外婆！”

        赵美菊哭笑不得：“不是，这玩意儿还能分？安安别听你哥乱说。外婆就是外婆，奶就是奶，不可以混起来的。”

        小皓凝：“那安安为森么没有外婆捏～”

        赵美菊不知道怎么跟小皓凝解释这回事，想了半天才想到：“可能要安安长大了，外婆才会和安安见面吧？安安要听话乖乖吃饭，以后长大了就能见到外婆了。”

        荡荡：“奶骗人！”

        赵美菊：“……你怎么也叫奶了？”

        荡荡理所应当地说：“我哥都把外公外婆分给安安了，安安也应该把爷爷奶奶分给我和我哥，你说对不对安安？”

        安安崇拜地拿小手鼓鼓掌：“荡荡哥哥缩的对！”

        “太好啦！我也可以叫奶啦！”

        “奶！”

        “外婆！”

        赵美菊：……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绿豆粥是小火煨出来的，因为几个孩子都还小，特意炖得烂一些盛出来放凉，洒上点精贵的白糖，清甜中又带着丝令人回味的醇厚，小孩子们吃得快乐不已。

        赵美菊用大饭盆子盛了一些绿豆粥，打算给在大队部工作的李德厚送过去。临走前交代家里的几个小孩子，让他们把厨房灶台上的鸡食拿出去给鸡吃了，省的跑出去玩。

        “浩浩荡荡是哥哥，多照顾照顾妹妹，几个人在家里乖乖的，别到处跑。鸡不用喂得太饱，每只鸡吃一点就成，听到没？”

        三个娃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听——到——啦——”

        赵美菊这才带着东西出门。

        乡下人家没啥讲究，也不担心有人拐孩子，到处都有孩子留家里看门的，所以赵美菊还算放心三个孩子自己在家，反正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

        小孩子们吃完绿豆粥，听话地照着赵美菊的安排去喂鸡。小皓凝人小又爱表现，抢着要去拿装着鸡食的碗。

        考虑到小孩子力气不大，赵美菊也没在碗里装多少东西，起码浩浩就拿得非常稳妥。

        荡荡还来不及阻止，浩浩就已经非常开心地把碗递给妹妹了，嘴里还说：“行啊安安，你来试试……”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碗在小皓凝手里甚至没停留过一秒，径直地往下坠，啪的一声就碎了，鸡食倒得满地都是。

        三人呆滞了几秒，荡荡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完了，我们完了。”

        小皓凝呆愣愣地张嘴：“啊哦～”

        “安安闯祸惹……”

        “没事！安安不怕！看哥哥的！”浩浩反应得非常快，立马把碗筷碎片扔到垃圾堆里面去，又跑东屋里拿了一个玩具小铲子，学习平时大人清扫的模样铲了些灶里的灰盖在鸡食上。

        他犹豫地问弟弟妹妹：“这样能看的出来吗？”

        荡荡看着地面上突出来的一堆灰，不知道怎么评价：“应该很难……”看不出来吧？

        浩浩惊喜：“是吧！看不出来！我真是太聪明了！”

        小皓凝比浩浩更惊喜：“浩浩哥哥全四界坠坠坠坠棒！这样安安就不用打屁屁了～”

        浩浩有义气得很：“哥哥保护你！”

        小皓凝感动：“哥哥蒸好～”

        一旁怀疑他仅有三周年多人生的荡荡：……

        “那鸡怎么办？”

        小皓凝思索了一下，哒哒哒地跑到厨房里，指着灶台上的锅跟哥哥们汇报：“里面有小鸡的娘食！”

        “那就再打点出来！”

        荡荡去把鸡吃饭的竹碗拿过来，浩浩则尝试着踮起脚把锅盖翻起，不过他个子还是有些太小了，压根够不到锅盖上面的把手，只能碰到锅盖边边。

        小皓凝见状，立马跑到院子里把他们三个人的专属小凳子搬进来：“哥哥哥哥！赞丧去！”

        “安安好聪明啊！”浩浩边站上去，还不忘夸一下她，惹得小皓凝腼腆地笑了笑。

        几人齐心协力，才又打了些鸡食出来。三小只都累的不行了，荡荡却依旧清醒地指挥大家收拾“犯罪证据”：“还有这些碎片，咱们也得扔了！”

        “荡荡说的对，要不然奶见到了肯定就知道咱们打碎碗了！”

        小皓凝纠结地鼓起小脸蛋：“可四，奶不让窝们出去啊……”

        荡荡拍了拍她的小胖手：“小顾叔叔说了，特殊时候，就要想特殊办法。”

        小皓凝平时最听顾升平的话了，听荡荡这么一说，果然就积极地上去收拾残局：“小顾缩的对！”

        她的口头禅就是谁谁谁说的对，还说得特别诚恳，眼睛里还泛着光一样。刚开始大家还会羡慕被夸的人，现在都听得麻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几人一人分担了一部分碎片，用小簸箕装着，往河旁边走去。

        他们大队上有两条河，一条比较浅，又干净，平时用来洗衣服。另一条就是后山那条，之前赵美菊还在那里捉了好多条鱼。

        小孩子们才不知道奶奶当年的英勇事迹呢，只知道后山那条河边有个垃圾堆，大家扔垃圾的时候都不会扔家门口，会大老远的过去扔那里。

        小皓凝感觉自己嘿咻嘿咻地走了好久，忍不住停了下来，给小手手吹吹气：“安安累坏啦～”

        浩浩荡荡也停了下来：“那就休息一会儿，反正我们也快到了。”

        这几个人连原地休息都做不到，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往旁边走走瞧瞧。这会儿快傍晚了，太阳却还是大得很，其他人家都没有出来的，一条路上只有他们几个小孩子。

        突然，小皓凝指着看着就远远的河那边，跟哥哥们小声说：“你萌看～那里有个婶婶！”

        浩浩荡荡闻声看去，还真有：“遭了，她不会知道咱打碎碗然后告诉奶吧？”

        小皓凝也害怕呢，她小脚脚着急地踏来踏去：“那肿么办呢？”

        “来都来了，”荡荡拉着自己的小簸箕一往无前地向河那边走：“先把垃圾偷偷倒了，万一她没看见咱们呢！”

        浩浩和小皓凝觉得很有道理，也拖着小簸箕嘿咻嘿咻地往前走。等他们把垃圾倒完了，那女人都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浩浩荡荡小小声地松了一口气。

        小皓凝突然向前指了指：“婶婶要玩水！”

        倒完了垃圾，她的声音没有刻意降低，河边的女人自然也听到了。小皓凝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啦，小手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不安地看来看去。

        家里大人教过在公社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在乡下就没有特别管过这方面。这三孩子也不怕生，见人家已经注意到他们了，索性扬起笑脸跟人打招呼：“姐姐好！”

        原本他们是想叫婶婶的呢，不过河边女子看着也不大，林萍说过，不大的女孩子都要叫姐姐的，这叫礼貌。

        那女人被几个小朋友叫的一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到河里去，吓得三小只立马冲过去：“姐姐没事吧？！”

        方晓玫在这个时候来河边，本来是想在这里做个了结的。原本，她是省里来支援乡村建设的女知青，插队到了莲花大队。和村民们不说相处愉快，起码没有矛盾，大家对她也保持应有的尊重。可四个月前，兴元大队的大队长到他们队上做指导，她被派去接待人家，莲花大队的大队长说，一定不要让兴元大队的大队长觉得被冷待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招待着这位叫赵建立的大队长，恪守本分地帮他和本队村民之间做沟通，并把对方说的话整理出来。可没想，就是她周到的接待，让赵建立觉得她对自己有意思，竟然在指导之后约她私下见面！

        她当时自然是拒绝了的。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结果一星期之后，同队女知青林雯约她去山上挖春笋，把她约到了后山。结果她到了地方，没看到林雯，看到的却是赵建立。

        这年头，一男一女单独见面，还是在这荒郊野外，万一被人看到了，就跟捉奸在床没两样了。方晓玫慌忙地往山下跑，赵建立怎么可能让她走，一把冲过来抱住她。两人纠缠的时候，赵建立的老婆赵云香不知道怎么就收到消息赶了过来，见状就给了方晓玫几个大耳光。

        方晓玫被打得眼前一黑，然后被赵云香扯着头发拖到了兴元大队的大队部，在众人面前大骂她是荡妇，勾引她男人。接着又连夜扯着她到了莲花大队，重复了在兴元大队里对她做的事情。

        她哭喊，她委屈，可乡下人眼里，知青到底是外来人，他们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人，跟着赵云香一起骂她，还拿鸡粪泼她。

        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结束的，方晓玫觉得，她这辈子已经在那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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