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一家人和客人们很快吃饱喝足，赵美菊抱过小孙女，给她围上口水巾，小口小口地喂她吃鸡汤糊糊。小孩子肚子浅，吃没几口，小皓凝就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再喂就不张口了，长睫毛扑闪扑闪的，打了个小哈欠。

        方雅看得眼热。她挺喜欢姑娘的，可惜只生了顾升平一个儿子，后面家里遇到些事来到壶山公社，整日跑工作都没时间，也就歇了生个闺女的心思。这下看到人家的闺女那么漂亮乖巧可爱，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方雅：“安安真是可爱，长得跟婶子和叔叔像得很。要是我能有一个像安安这么水灵的孩子就好了，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赵美菊笑：“你这么年轻，有什么不能的？再生一个也不迟，我们大队上还有那三十好几的生孩子呢！不照样生个大胖小子？再说你家升平也是个机灵的，到时候还能帮你看着小的，我看他带我家安安的时候可认真！”

        方雅惊讶地看着儿子：“我儿子？顾升平？”

        顾升平被亲妈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瞥开口，斯文地喝汤。顾荣东趁机跟媳妇儿说小话：“媳妇儿，你是不知道，今天我还睡着就被这家伙叫起来去帮阳子搬家了！一路都是他抱着人小闺女过来的。”

        顾升平小脸通红，一本正经地阻止爸爸继续在妈妈面前揭自己的短：“爸，阳哥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的，您是我的爸爸，我的朋友也是您的小辈，您多扶助小辈也是应该的。”

        李向阳疑惑：“怎么我还矮了东哥一辈？”

        顾荣东大笑：“你小子原来和我儿子是平辈啊，那你不得叫我一声叔叔？”

        李向阳也不是吃亏的人，笑着回道：“顾叔叔，这叔叔我叫了，你该给改口费了？”

        本就是同事间互相打闹，真给钱这气氛就僵了。顾荣东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猪油糖：“叔叔给你的红包，收着，别客气！”

        一群人笑起来。

        顾家人没在楼上待多久，很快就告辞了。李家的忙了一天，也没多留，各自洗了澡就回房休息了。一晚上，赵美菊都对亮堂的电灯感到新奇不已，洗澡的时候更是感慨道：“公社有房了才感受到，这有楼房就是不一样啊！”

        搬新家的第二天，李向芯带着儿子男人大包小包地回了娘家。她是在厂妇联工作的，平时工作清闲，不像林萍和李向阳一样在外奔波，工资也有三十几块，日子过得舒坦得很。

        林萍夫妻不在，李德厚回大队上班了。搬了家之后，自行车就自然而然归李德厚使了，这让老人家开心了一阵，毕竟也好久没骑车了。没想到人到老年，户口在村上，还能有辆自己用的车。

        赵美菊抱着小皓凝招待闺女，把从大队带来的零嘴给摆在客厅的桌上：“你说你，孩子着凉刚好就带着他们俩乱逛，也不怕小孩子再生病，到时候不还是苦着你自己照顾孩子！”

        李向芯的俩双胞胎孩子比小皓凝大上个六七个月，现在一个不注意就能满地爬，前一阵子趁夫妻俩不注意爬外边去，天凉了自然受不住，生病了，昨儿刚好。

        李向芯把带来的东西放桌上：“昨儿就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怕再着凉才不敢来的，今儿看着彻底好了才过来。”

        看她回来又是各种东西带回来，赵美菊心疼地数落她：“你这孩子，就不会过日子。你婆家又没分家的，你夫妻俩手里能有几个钱，自己不顾着俩孩子，往娘家带什么东西，我们啥没有？乡下人东西可足了呢！”

        李向芯把孩子交给江德许哄，自己哄娘亲：“娘诶，我心里有数！怪不得阳子老说你有了儿媳妇忘了儿子呢，现在我都觉得你也忘闺女了！这要是萍妹带回来这些东西，你指定不说半句话！”

        赵美菊翻了个白眼：“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做派，小时候都不会争宠，长大了竟然争起来了！”

        本来只是无意说这句话，不想李向芯却突然红了眼：“小的时候爹娘从不偏疼谁，长大了嫁人了却发现了，不受宠的孩子再不争宠，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她从小到大没哭过，赵美菊心疼得不成，连小皓凝都伸出手要帮她擦眼泪。李向芯破涕为笑，贴了贴她的小脸：“咱安安怎么这么招人疼呢！”她再看看在满长凳爬的俩儿子，不免带上些嫌弃的神色。

        赵美菊好笑：“多少人想生儿子都生不出来，你们倒好，一个两个把闺女当成宝……你婆婆最近是不是又偏心她老大家的了？”

        提到婆婆，李向芯就忍不住抱怨：“可不是嘛？我和德许两个人都要上班，拜托她带带孩子，她嘴巴上说的好好的，背地里把我们给浩浩和荡荡准备的东西都给老大家的那小子用，给我们浩浩荡荡用别人剩下来的旧东西，还是我上次放假提前下班回来才发现的！”她俩儿子，一个小名浩浩，一个小名荡荡。

        赵美菊：“她家那么多工人！是养不起一个娃还是啥了！她老夫妻两个的工作不都传给老大家两夫妻了吗？本来就对不起德许了，咋还克扣咱浩浩荡荡的，她不是亲奶吗？”

        她们母女俩说话，江德许没什么参与感，听到这话却还是一顿。

        “要是只这样我就算了，”李向芯咬牙切齿地继续说，“上回浩浩荡荡两个娃同时生病，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和德许两夫妻平时上班是真没办法带娃，这不还是得让我婆婆带，她怎么着？自己抱着老大家的孩子去买菜。那孩子都五六岁了都还抱着，我家两小子就让他们满地爬，也没人看！水泥地多硌人啊，我每次回来一看，两小子都是这蹭出来那蹭出来的伤。上次还直接没给我家俩小子添衣服，这不，着凉了！”

        赵美菊气得发抖：“她怎么这样！平时嗟磨你就算了，俩小子都不得她意！她是要干什么？不把人当人看啊？她不疼孙子我还疼外孙呢！以后你就把孩子给我带，我看她敢说什么！”

        说着，赵美菊心里对江德许也有些埋怨，但那小子对李向芯一直是上心的，她也就没多说。

        要她说，这孩子哪能指着一个人照顾，夫妻俩都得负起责任来，孩子才能过得好。

        李向芯被亲娘的话感动到再次哽咽，眼泪刷刷刷地流下来，哭得让小皓凝不知所措，小嘴一瘪，也跟着哭出来。

        赵美菊直接笑出声，李向芯也哭笑不得，只好擦了眼泪哄小皓凝：“傻姑娘，你哭什么啊？你这么小，谁还能给你委屈受了不成？还是你心疼姑姑啊？”

        小皓凝渐渐止住了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姑姑，不解地歪歪脑袋，心想不是她先哭的吗？怎么不哭了？

        两人又哭又笑的，赵美菊看着糟心，带着李向芯夫妻俩和浩浩荡荡去参观新房。赵美菊抱着小皓凝走在前面：“这房子不大，倒是房间多，比不上之前在农村里大，但可比咱老家那边强得多了，晚上还有电灯哩……我都忘了，你家肯定也有这些。家里房间多，你萍妹和阳子都说了，要留两间给你们住，啥时候受委屈了就回家来，反正家里也近。”

        李向芯闻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今天晚上，李向芯是在家里吃的饭。闺女回来了，赵美菊心里也是高兴得很，主食做了腊肉焖饭，还把赵正才昨儿送来的八爪鱼和青椒一起炒了一大盘，汤是山药豆腐汤，香得李向芯和江德许旧态复萌，又趴在门口流口水了。

        双胞胎和爹娘一个得性，趴在天台的椅子上闻香香的饭。他们现在已经断奶了，一次奶俩孩子，李向芯就是奶牛都顶不住啊，于是干脆早早给他俩断了奶。断奶的好处很多，但也有不好的，比如现在，俩孩子已经忍不住把手伸锅里了。

        赵美菊拍掉俩孩子的手，正巧，李德厚他们三人也都下班回来了。一家人做了个整整齐齐，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李德厚心里高兴，李向阳看得出来，于是从仓库里拿了一瓶自家酿的米酒出来：“姐夫，今儿你可得好好喝一杯，你瞧我爹高兴的，咱今天不喝就是不给我爹面子啊！”

        江德许哪敢不给老丈人面子啊，李向阳倒一杯就喝一杯，最后连李德厚都看不下去，直接一拳头呼了李向阳一脸。

        “够了阳子，干什么你？”

        李向阳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姐一看就哭过了，这是为我姐出口气，要不是嫁给他，我姐能受这种委屈？连我两个小外甥都跟寄人篱下似的！”

        赵美菊在他们一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念叨起李向芯在婆家受的委屈了。亲家是什么人他们不了解，但一家女儿他们了解啊！那是为了给爹娘省钱连饭都不舍得吃的人，这样好的闺女怎么嫁出去也过得不好呢？

        家里现在过得越好，大家就觉得越对不起李向芯，她在家的时候从没吃过好的，她一嫁出去，反而大鱼大肉了起来。于是李德厚也沉默，放任李向阳灌江德许。

        江德许哪不清楚啊？这事他虽说委屈，但这就也不敢不喝。一喝醉，李向芯他们干脆也就不走了。索性家里有房间，随随便便都能住开。安置江德许的时候，几个小婴儿被放在一个床上玩。

        小皓凝从没在家里见过这么多人！她高兴坏了，给在座的两位哥哥表演了一个翻身。浩浩荡荡见了，也在妹妹面前表演他们的独门绝技——爬来爬去。三小只在床上滚来滚去，爬来爬去，翻来覆去，一个个都不知道乐什么，干这些没意思的事情都显得有意思极了。

        小孩子们凑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干都让人心情宁静。李向芯和林萍倚在床边，看着他们玩，李向芯突然开口：“有的时候真是撑不下去，但看着这两个孩子，我都觉得能再忍一会儿。”

        林萍也知道姐姐家里难，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好说：“娘一直都在家念叨姐呢，爹虽然不说，也是想姐的，姐没事多回来。”

        李向芯沉默一会儿，轻声说：“谢了，弟妹。”

        她平时都叫林萍“萍妹”，这突然的一声弟妹还真是让林萍有些害羞：“一家人，说什么谢啊？我和阳哥就希望家里热热闹闹的。平时我们不在家，娘一个人带着安安也无聊，如果能有你和姐夫加上浩浩荡荡，一定热闹得很。”

        李向芯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李向阳夫妻就早早去上班了。

        提到李向芯，李向阳还是憋闷得很：“你说我姐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了我姐夫那么软性子的男人，害得我姐日子这么不好过，他都不敢吭一声。”

        “得亏姐夫是个老实人，”林萍安慰他，“这样芯姐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也不难过。不然婆婆难相处，男人还捏不住，芯姐日子不是更难？”

        李向阳：“你不懂，如果我姐夫真就性格不怎么样，我姐压根不可能愿意和他处对象！我姐就喜欢听她话尊重她的男人！”

        他们俩姐弟从小被李德厚和赵美菊耳濡目染，是亲眼看着赵美菊从唯唯诺诺的旧时代女孩变成现在这幅明事理不自卑的新时代女性的，虽说字认得不多，但赵美菊的素质就和别人不一样。这一切，都是李德厚宠出来的，如果不是李德厚的温柔和忍让，赵美菊不可能是现在这幅模样。

        林萍懂了：“所以芯姐在嫁给姐夫之前就有自己的盘算了。咱们别老替她做决定抱不平，咱做好她的后盾就好，让她不用担心没有退路。”

        李向阳：“你说的也有道理。”

        夫妻俩聊了一会儿，后斗上已经装好货物了。林萍熟练地挂挡上路，侧头问李向阳。

        “阳哥，咱的货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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