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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碗粥:始料未及


第九碗粥:始料未及——“你说过,只要我把他带到你面前,就教我怎么杀人。”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周舍便来到了柳树下。

        昨日黄昏,他一路跟在那书生后头,知道了他的住处才折返。然后今早天没亮,周舍就在那书生到这里的必经之路上候着,伺机打晕了他,将他扔到了草丛里头。

        这人得留下性命来,好做个现成的替罪羊。

        却也不能太早被路人发现,否则事情败露得太早,可就不利于他和拐来的小姐脱身了。

        周舍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甚至算好了,马上快到开城门的时辰,一会儿跟那小姐碰着面,刚好就直接出城。那小姐的家人发现人失踪,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那书生。等他们在书生那里耽搁了些功夫,再要想追他,他一个过路人,出了城还不是天辽地阔,追踪无门?

        周舍正畅想着,身后传来了细微的风声,他随着动静转身,就见一个蒙了面纱的青衣小姐,正扬着手,要拍他的肩膀。

        周舍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书生和小姐定是平日里也没什么男女大防,这才在外头就敢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来。

        看到周舍转身,那小姐见他不是自己等的人,极为惊诧,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声音如出谷黄莺,清清脆脆,倒是颇为好听。

        再看那面纱上的一双眼睛,眼眸似桃花,颦笑皆动情。

        虽没瞧见整张脸,但是吧,单单是这声、这眼,周舍便觉这趟买卖,值了!

        “小姐莫怕,”周舍立刻端方作揖,彬彬有礼,温声道,“是方秀才让我来的。”

        周舍记性素来不错,自诩眼力也有那么几分,跟踪那书生回家的时候,他听见路上有人同书生打招呼,便是唤的他“秀才”,姓氏因离得不算近,没听清。但后来那书生同人交谈时,打开了折扇,周舍从旁经过的时候瞥了眼,瞧见他那折扇上头的落款,正是姓“方”。

        瞧,这会儿他可不就用上了?

        周舍滴水不漏地编:“他昨夜家中长辈突发恶疾,须他彻夜照料,他知我明日就要回乡,后来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来找我,托我来此先接小姐出城,等安定下来,再同他报信,他自会赶来与你会合。”

        那小姐却没有因此就放下心来,她拎着个深色的包袱,举在身前,既是防护,也是自保,又问周舍道:“我怎么信你?”

        她不知这举动在周舍看来徒劳极了,就小姐这看起来风吹就倒的单薄身子,他周舍打不过宋引章,还能弄不过她?

        不过,能巧取总好过豪夺。

        周舍手中本就执着扇,闻言作势用扇子敲了下自己脑袋,自责道:“瞧我这记性,方秀才临行前给了我一块石头坠子,说是小姐一见便知,小姐瞧瞧,可认得?”

        坠子的事情周舍自然也是胡诌的,在打晕那书生时,他瞧见了书生身上挂着的这坠子,便顺着扯了下来。

        当时便是想着,此事须得个凭证,这石头坠子看着普通,没半点儿特别之处,但这书生却仍佩戴在身上,指不定就是个重要物件。纵然不是,那小姐与书生有私情,也该有印象才对。

        这才有此一说。

        小姐闻言,果然没那么抗拒了,将包袱放了下来。

        周舍见状,便问她:“小姐是想就这么出城,还是想乔装一番再出城?”

        他心想,这既然是个要逃婚私奔的,肯定是想着怎么隐蔽怎么来,正好,他也不想她家的家丁太快就追上来,最好是能穿些平时不会穿的衣裳,让那些家丁顺着原来的装扮去找,他们也能争取到更多离开的时间。

        比如说,男装。

        换装完毕,小姐穿上了一袭月牙白的长衫,扮作了个白白净净的书生。

        周舍在左侧看了看,又来到她右侧看了看,摇了摇头:“太白了些。”

        这小姐露出真容来,周舍不免有些失望,总觉得不如先前只听见了声音、瞧见了眼睛时那般令自己惊艳,不能否认,美还是美的,但总觉得,比起宋引章来,还是差了些。

        或许是她现在换上了男装的关系吧,周舍这样安慰自己。

        横竖人都已经骗了来了,先将人拐回他的客栈里才是正理。

        周舍正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这小姐的肤色看起来没那么显眼,就见她动作干脆利落地走到屋子里的花盆边,摸了些泥出来,调匀了抹在脸上,连脖颈和双手都没放过。

        末了,她看向周舍:“这样可以了吗?”

        周舍收回有些惊讶的表情,迅速道:“得趁早走,干了泥土要结块。”

        两人很快出了城。

        出城前,小姐见周舍有一匹马,提到自己也会一些骑术,周舍就在路过马市的时候给她也买了一匹。

        出城不远,二人便各自上了马,周舍看小姐上马、驾马的姿势的确颇为娴熟,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个,周舍“驾!”了一声,紧随其后,也追了上去。

        本以为,他这番安排一切顺利,小姐家里的人纵是想要追到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岂料,周舍和小姐出城还没有多久,就见到后头有一拨人,乌泱泱声势惊人的,也驾着马往这个方向赶过来。

        周舍和小姐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怕就是来抓这小姐回去的!

        怎么来得这么快!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周舍急中生智,对小姐道:“下马,跟我来!”

        这里的地形他是记得的,不远处有条溪流,他曾在那里休整过,再往里就是一座深山。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两匹马朝着那个方向跑!拼命跑!跑到山脚下!

        这样,追过来的人只会以为他们是弃马进山了,那山里地形多变,就是山里的住户都要小心谨慎才不至于迷路,定能让他们找上好一会儿。利用山路迷惑他们的时候,周舍就能带着小姐原路去往下一个城镇了!

        挥动着马鞭,周舍朝着两匹马重重地打了过去!

        两匹马扬起马蹄,一声长嘶,很快,就朝着周舍算定的方向跑了过去——

        周舍和小姐隐在道旁茂密的草丛里,这草有半人高,他们又藏得小心,只要不发出声音来,不怕会惊动别人。

        那一拨人从这里经过,果然没有分给他们这个方向半点注意,他们很快疾驰而过,风中隐约有对话传来。

        “钱管事,追着的两匹马看足迹往梨阳山的方向去了,那里地形复杂,易迷路,还多野兽,要是他们躲到了山里去,咱们就没办法了!”

        被称作“钱管事”的人“嗯”了一声,吩咐后面的人动作加快。

        看他们真朝着自己误导他们的地方去了,周舍又耐着性子等了会,才带着小姐上了大路。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追过来?”

        还追得这么快、这么紧!

        照他们这脚程,怕是在人失踪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还立刻就发动了大批人力物力搜寻,这才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

        小姐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们这是怕找不到我,半个月之后就没人出嫁吧。可我既然逃出来了,就是死在外头,也绝不可能再回去!”

        说到最后,小姐的表情变得悲恸而决绝,被她的情绪感染,周舍的心也不由得跟着颤了颤。

        小姐看向周舍,接着说道,“我是梨阳晏家的人,你或许听说过,就是很快要跟霍家结成通家之好的那个晏家。”

        梨阳霍家?那不就是上回马市上听人说过的,家里有个小傻|子要成亲了的那个霍家?

        怪不得这位晏小姐要逃跑了!明知嫁过去是个火坑,换了谁都要给自己谋一条生路啊!

        “你若是后悔救我了,可以就此别过,我不会把你牵连进来。”

        周舍一脸义正辞严:“君子以诚立世,以信服人,周某虽算不上什么君子,却也知道大丈夫一诺千金的道理,我既答应了方秀才要护送你找到落脚的地方,在你安定下来前,就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现在还没到紧要关头,周相公觉得他还能再赌一把。

        赌赢了,就能成功拐回这大家闺秀,回了客栈给自己挣大钱发大财。

        赌输了,无非也就是半道上做个局,让她以为自己快死了把人放走,任她自生自灭。

        现在就放弃,那这买卖太亏。

        晏小姐瞧着十分感动,她于是不再说别的,只埋了头一门心思跟着周舍往前走。

        夜里是在半道上的一个破庙里休息的,第二日天没亮就接着赶路,没了马,他们靠双脚,走得慢了很多,自然,也比骑马的时候累多了。

        周舍还觉得自己怕是走了这么多路累到了,睡了一觉起来,反而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轻轻一碰就疼得紧。看他不住地揉脖子,晏小姐的眼神有些奇怪,周舍琢磨着人大家小姐都没自己这么娇气,后半程只好忍着疼,不去按|揉。

        一路上走得急,还要提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的家丁,周舍时刻都不敢分心。

        晏小姐看起来精神却比昨天好了许多,她跟周舍的话也多了不少,言谈之间还会旁敲侧击问他有无家室,家在何方。

        周舍忍着疼,有风度地一一作答着,心下暗忖她这是慢慢在对自己解除戒心?这倒是好事,方便他把人拐骗回去。

        接连几日,他们到了下一个城镇,不敢逗留,又在关城门前出了城,这一回总算再度骑上了马,他们都有些浑身轻松的感觉。

        再加上这些天来再也没有碰到过人追上来,周舍只当麻烦已经解决了,带着晏小姐快马加鞭朝着家乡赶去。

        孰料,这天晚上,他们赶路时瞧见前头有火光,靠近过去竟瞧见,那围坐在火堆边上的两道身影,分明是宋引章和小芙!

        周舍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带着晏小姐离开,就见晏小姐率先下马走了过去。

        她站到宋引章面前,抿着唇,一脸倔强。

        “你说过,只要我把他带到你面前,就教我怎么杀人。”

        周舍被晏小姐的举动和话语惊住了,而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她的声音不同于先前的清脆柔美,那、那、那——

        分明是不容错辨的少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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