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下课铃响，顾阳并没有着急离开。凭借着自己多年来不紧不慢的性格，以及心底里微不可察的直觉，他故意放慢了动作。此时同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拿起手机和饭卡走出教室。

        傍晚的微风带来丝丝的凉意，偏僻的教室旁种着几颗未成年的小树。小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枝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炎热下午添上了一丝活力。隔壁教室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顾阳的嘴角轻轻上扬。

        顾阳向发出响动的教室看过去，教室里果然有一个清丽的身影。她身穿一件白色雪纺衬衫，高腰牛仔裤衬托出她细长的双腿。此时，这个清丽的身影手中，拿着与她整个气质完全不搭的大铁锉，她紧紧皱着眉头，用尽全力锉下方的铁棍。可是，她显然不是这些工具的对手。在顾阳看来，她好像在给铁棍挠痒痒。

        “你怎么在这里？”顾阳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时寒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放下，他再不开口，自己就要掩饰不住了。

        她抬起头，对顾阳说：“我速度太慢了，跟不上，自己来加课的。”不知怎么的，这本来是时寒不愿意承认的弱点，可是对顾阳说出来，时寒心里很坦然，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顾阳果然没有嘲笑她，他很平静地站到时寒旁边，问她：“做到哪一步了？”

        时寒指着桌上架着的铁棍，语气带点委屈：“我余量留太多了，现在还差三毫米要磨。”

        顾阳没有接话，他伸手拿过了时寒手中的锉，平静道：“我来吧。”

        时寒从顾阳把锉拿走，就很乖地站在一旁，平时有男生帮她打水，她都会严词拒绝，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什么也不想说。

        顾阳从拿过锉之后，站到了时寒工作的位置，他穿着白色速干材质的运动短袖，和一条宽大的浅蓝色运动短裤，形容帅气，教室的白炽灯明亮地照在他的身上。时寒看到他用力时，胳膊上鼓起的肌肉，还有骨节分明的双手上绷起的青筋。

        时寒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近到她可以看清他脸上细细的绒毛和轻微的胡渣。时寒的脸迅速地涨红，急匆匆地向后退一步，“嘭……”碰到了后面的桌子，发出了声响。

        顾阳本来全神贯注地工作，听到声响，他下意识抬了一下头。就看到小姑娘黑黑的头顶，随后听到她说：“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顾阳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继续埋头苦干。

        时寒在洗手间里看着自己涨红的脸颊有些迷茫，真的上头了吗？没认识几天吧？我和那些“见色起意”的男人有什么区别，说好的日久生情呢？

        时寒心理不服气:才不是呢，就是我最近见的正常男生太少了，我才不是只看脸的肤浅女人。随后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不是啊，你不记得他拒绝那个男生时候的话了吗？很得体，很尊重人的呀，不值得喜欢吗？还有你看，他认真做事的时候多帅啊。

        时寒在洗手间自我决斗的时候，顾阳这边已经接近尾声，他拿起钢尺量了量，还差最后半毫米，又动手继续锉。

        时寒终于稳定了情绪，进入教室。顾阳感觉到有人进来，抬起眼，轻松道：“搞定了。”

        “啊？”时寒傻眼，有十分钟吗？我用了四个小时磨了一毫米，他十分钟就锉掉三毫米？

        顾阳看时寒不可置信的样子，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个姑娘平时温柔聪慧的样子，在年级里都是有名的美女学霸，可是偶尔流露出的别扭和傻气，实在让人忍俊不禁。顾阳不经想到，她这个样子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你怎么这么快？”时寒终于回过神，“我用了四个小时，就磨了这么一点点。”时寒食指和拇指捏合，给顾阳比划。

        顾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反平时的随性，格外欠揍地说：“我可是男人。”

        时寒噎住，行，也有道理，你们男人了不起。

        顾阳突然觉得场面有点尴尬，“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你来看看。”

        时寒很听话地走过去，接过顾阳手里的铁棍，铁面上残留着他的体温，有些温热。时寒看着平整的截面，突然觉得，她一定会好好珍藏，这一件他们二人一起完成的“作品”。

        顾阳看着时寒的小手在光滑的铁面上摩挲，安静下来。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秋蝉还在发出嘶嘶鸣叫，教室里白炽灯的光亮打在一高一矮两个人身上，风扇呼呼吹着他们的头发，夜色好像突然温柔了起来。

        “嗡……嗡……”时寒的手机打断了温情的气氛，她接起电话，陈思思的大嗓门从电话中传出：“时寒，你要吃鱼香肉丝盖饭还是尖椒肉丝盖饭？”

        时寒抬头看了顾阳一眼：“我这里差不多了，我去食堂找你吧。”

        “啊？你怎么突然这么快了？”陈思思诧异。

        时寒偷偷看了一下顾阳的表情，冷静道：“突然开窍了吧。”

        顾阳听到她的回答，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时寒一反常态，挑衅地看他一眼，顾阳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快过来吧，我在家乡食堂。”时寒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你吃饭了吗？”时寒问。

        “没吃，你要叫我一起吃饭吗？”顾阳逗她。

        “哦，不，我只是看看我们说不顺路，不顺路我就自己走了。”时寒淡定答。

        “走吧。”顾阳说。

        “你也去食堂吗？”时寒仰起头看着顾阳的眼睛问。

        顾阳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宽和地笑笑：“不去了，我回宿舍了。”

        二人一起走出教室，夜晚的“厂房”看上去荒无人烟，有些瘆人。时寒微微向顾阳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经过一个路口，时寒突然疑惑开口：“你不是回宿舍吗？你该转弯了。”

        “食堂门口再转也是一样的。”顾阳无所谓道。时寒心里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终于走到了一条大路，来来往往的同学和明亮的灯光，让时寒舒了一口气。

        “我走了，你去吃饭吧。”顾阳随意摆摆手。

        时寒停顿一下，说：“今天谢谢你。”

        顾阳再次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顾阳从睡梦中被闹铃叫醒，他烦躁地按掉闹钟，准备继续睡。“叮……”室友的闹钟又响了，很明显室友也并不想起，他很快按掉了闹钟。

        可是！五分钟后，室友的闹钟又响了，室友并没有取消闹钟，他按了稍后提醒，可能是还想挣扎一下。在经过了三个间隔五分钟的闹钟之后，顾阳决定起床去上课。

        “嘶……”撑起身子的一瞬间，顾阳感觉到右手臂非常明显的酸痛。

        “怎么了？阳哥。你漏气了。”对床的显然也被吵醒了，此时正听着宿舍人的一举一动。

        “滚。”顾阳说。

        简单的洗漱之后，顾阳拖着一言难尽的手臂去上课。直到上午的课全部结束，顾阳的右胳膊还是一如既往的酸疼，完全没有缓解。他仿佛已经看到，小姑娘单纯而鄙视的目光，好像在说，你们男人也不过如此。

        顾阳下午没有课，太阳微微落山的时候，足球队长韩佳宇叫顾阳去训练。说是训练，其实是组织下午没课的新成员，踢一场友谊赛。足球队这一届的新成员，加上顾阳一共有五个。其中有一个叫许愿的，是顾阳的同班同学。

        二人平时不在一个宿舍，交情也不深，今天活动才第一次发现彼此都进入了足球队。

        乍一见面，二人都有些惊奇，顾阳向他扬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对方点点头算是回应。

        许愿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和顾阳比起来少了些锋芒，长相更加和善。个头不算高，身体结实但很显瘦。外形比不了顾阳的“鹤立鸡群”，但在理工科没有开窍的少年中，也算是偏上了。

        韩佳宇是个不说废话的主儿，三言两语介绍了新成员，就张罗大家开始比赛。

        本来以顾阳的身高，不应该作前锋的。但是顾阳灵活性好，进攻能力强，韩佳宇还是将他安排在了前锋的位置上。相比顾阳来说，许愿虽然身高不高，但是配合度好，作为中锋更加合适。二人一起被安排在了新人组，一起对抗足球队的老将。

        甫一吹哨，双方球员立即激烈的争夺起来，顾阳一个晃身闪断，迅速抢到了球，带着球直冲对方的球门。老队员显然没有意识到新人上场会这么狠，名叫苏然的资深成员，立刻反应过来，追到顾阳身边，试图将球铲过来。

        由于顾阳一上场就展现了非凡的实力，老队员们集中盯梢顾阳，使他很难再带球前进。这时顾阳收到了在球门附近许愿的信号，他找准漏洞，迅速出击，将球传到了许愿脚下。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冲过去时，许愿当机立断，带球射门。

        “唔……进啦。”新人队球员爆发出了喝彩。

        一上来就被新人碾压，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苏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已经大四了，资历老，水平高，是队里公认的mvp，现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大一新生，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把球传出去，还让新人队开场五分钟就进了球，苏然心底窜起了火。

        接下来的比赛中，苏然一步不错紧紧在顾阳身边防守，不给他任何带球的机会。顾阳被防的心底微燥，因为顾阳现在身处的位置临近球门，且附近再无其他新人球员，郭杰不得已将球传给了顾阳。顾阳看到来之不易的机会，立刻上前接球。然而这时，苏然突然伸脚绊了顾阳一下，顾阳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右边摔去，右手落地时撑在地面。

        “嘶……”顾阳痛呼出声，球员们立刻围上来观察顾阳的伤势，韩佳宇吹哨，比赛暂停。

        韩佳宇作为队长着急的询问顾阳的情况，谁都知道苏然在队里的地位，也知道他的脾气，老人队的球员不发一言。

        正在冷场的时候，一旁的许愿，突然不带感情色彩的开口：“苏然刚才绊了顾阳一下。”苏然立刻目露凶光，看向许愿。

        队长韩佳宇知道苏然的为人，他相信许愿说的话，但又害怕苏然会私下报复顾阳和许愿，因此开口说：“今天的比赛结束，许愿你赶紧带顾阳去校医院看一下。”随后他对着所有球员说：“今天的事情我不予追究，也希望大家不要私下解决。你们要记住，无论如何我们是一个队的，是队友不是仇人，如果下次再有这类情况，我会考虑开除相关人员，现在你们都回去吧。”

        暗藏汹涌的友谊赛就这样戛然而止，足球场上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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