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起，教室里睡着的同学，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老师已经拿着教案离开了教室，班里大部分同学已经匆匆忙忙背起书包冲向食堂。

        顾阳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和一支笔，晃晃悠悠地向食堂走去。顾阳走到“好味道”食堂，食堂里人头攒动，打饭区排着长长的队，就餐区的座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占座工具。提前冲出来的同学，已经排在了热门菜品的最前面。

        顾阳选了一个没人排队的拉面，点餐，刷卡，端盘，吃饭，一气呵成，总时长不超过二十分钟。

        顾阳回宿舍放下书和笔，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六点半，走过去时间正好，还可以早一点到。顾阳这次没有拖延，拿起手机走出了宿舍。他先去商店买了一瓶绿茶，接着向友谊桥走过去。

        夜幕已经渐渐降临，昏暗的天空下，羞涩的情侣们借着夜色牵起了小手，大胆的恋人们人来人往的路口相拥亲吻。大学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它让你看到不同性格的人，不同人的人生。哪怕是你终其一生也不会有他们的洒脱，或是他们的细腻，但是作为旁观者，看过见过，也算是体味过。

        顾阳到友谊桥下的时候，就看见蹲在桥下的一个小身影。明明站起来也不算矮，可是蹲在那里只有小小的一只，顾阳暗自笑笑。

        时寒拿着一支粉笔在地上写字，右手还不太能用力。她把左手支在膝盖上，撑着右手移动位置。看起来分外艰难。

        要说时寒当时选择这个宣传部门，其实是没有绘画功底的，但是时寒写了一手漂亮的正楷，在这个部门也并不违和。画画的同学还在听部长汪与的设计思路，写字的时寒已经开始了。

        顾阳看着时寒艰难的动作，想起来上午的“恶劣”行径，再次涌上一丝愧疚。

        昏黄的路灯已经点亮了，时寒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不断接近自己写字的地方，直到遮住了路灯照射下来的灯光。

        时寒不得已抬头看。顾阳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和路灯之间，他手里拿着一瓶绿茶，身体微微向下屈，背对路灯使时寒看不清他的脸。从后方照射的灯光，在顾阳的头顶和肩上镀上一层金光。

        “给你。”顾阳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说着将手里的绿茶向前伸了伸。

        适应了黑暗的时寒，在他说话的一瞬间，突然看清了他的表情。他脸上没有带着平时惯有的不羁和随性，他认真的看着时寒的眼睛，目光里带着一丝诚恳，好像在向时寒道歉。

        时寒看了看他另一只手，发现他只拿了这一瓶绿茶。“不用了，我不渴。”随后又怕他误会还在生气，又补了一句，“我不生气了。”

        说完时寒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这是说什么呢，人家和你道歉了吗？

        顾阳这一次没有笑时寒，他放松下来，转到时寒的正对面，问：“胳膊怎么了？”

        路灯下，小姑娘的皮肤好像更白了，细腻的脸颊好像绸缎般滑嫩，昏黄的灯光下，她头顶有一缕头发不安分的翘着，绒毛清晰可见，顾阳突然有一瞬间的怔愣，忘记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你们开始上金工实习了吗？”小姑娘答非所问。

        “还没有，这周四第一节。”

        “等你上了就知道了。”时寒闷闷地回答。

        顾阳大概猜出了时寒说话的含义，他宽和的笑笑。

        时寒低下头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他带着一点点愧疚和关心，她带着一点点傲娇和别扭，这就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周四的天气像突然闹起了脾气，反常的热起来。时寒午睡起来浑身黏腻，她强忍着不适，叫醒头发乱蓬蓬的陈思思，一起走向金工实习的教室。室外的阴凉地的风还勉强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时寒的不适。时寒捋了捋披散的长发，喝了一口手里的绿茶，突然想起什么，问陈思思：“今天下午金工实习的教室不会有课吧？”

        “没事的，我上次看到有好几个教室，咱们找一间没人的就可以了。”陈思思安慰时寒。

        时寒的内心和陈思思想的不是一件事，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因为二人是来加课的，并没有严格按上课时间。两人走到教室附近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快要下课了。时寒看到前几天上课的教室果真有班级在上课，心脏突突的跳起来。时寒低着头，拉过陈思思快速的走过教室门口，一眼也没有看就钻进了旁边的教室。

        教室里的顾阳正在忙着锯铁棍，长时间的维持一个姿势手臂有点酸，顾阳正准备换个姿势。脑袋里突然响起一个温软别扭的声音：“等你上了你就知道了。”

        顾阳无奈地笑笑，拿起桌上的绿茶喝了一口，突然看到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刚想起她，就看到了真人，顾阳有些自我怀疑，应该是天气太热了。

        此时的时寒和陈思思，已经找到了金工实习教室的管理员老师。今天正好是韩老师值班，他爽快地答应了两个上进小姑娘的请求，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让她们除了锉什么都不要碰，随后放她们进了一间教室。

        “来吧！”时寒干劲儿十足的对陈思思说。

        “嗯！”陈思思用力点点头。

        时寒从甫一上手就有点崩溃，锉这个东西，比锯更难用，连一个合适的受力点都没有。更何况，锉是前后拉动用力，连借助重力的可能性都没有，时寒第一次抱怨起自己的专业，甚至抱怨起给自己选这个专业的爸爸。

        时寒的爸爸是一个狂热的电子产品发烧友。时寒家里在互联网发展的初期，就装上了电脑。时至今日，时寒都记得刚装上电脑那天，爸爸非常严肃地给小小的时寒说：“上网很贵的，你打开一个页面就要收很多钱，千万不要随便点网页上的按钮。”

        小时寒认真的点点头，每次想要上网的时候，就会去叫爸爸过来。爸爸会把时寒放在腿上，抱着时寒点击网页上的信息。其实当时的时寒根本不觉得上网有什么意思，但是仍旧克制不住自己对电脑的好奇。

        时寒初中的一个暑假，一家三口去广州玩儿，住在朋友的空房子里。房间里有一台不能用的电脑。时寒的爸爸，在完全没有专业学习过电脑装机的情况下，借助时寒初中英语词汇的帮助，顺利地修好了朋友家的电脑。

        这些小小的事情，在小小的时寒心里扎下了根。时寒不敢说现在拥有的理工科天分，全部来源于这些记忆深处的小事，但它们确确实实引导着时寒在物理的道路上走的很稳。金工实习的出现，让时寒开始有些犹疑，也许人们常说的“女生不适合理工科”，不仅仅是不相信女生有理工科的思维，还可能是觉得女生没有理工科需要的体力。

        时寒干着“高体力”强度的工作，教室里的风扇有气无力的转着，秋老虎的温度，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时寒细白的颈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她突然放下手里的锉，对陈思思说：“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陈思思拿过时寒的铁棍，拿起钢尺量了一下，鄙视地看了时寒一眼：“都一个多小时了，你就磨掉了05毫米？”

        “还不到一毫米吗？”时寒从座椅上弹起来，看向陈思思手里的钢尺。

        天呐，她怎么会留这么多余量，重新锯一根也没这么惨吧？

        听到这个噩耗，时寒不再瘫坐在椅子上，她认命地拿起锉，继续和铁锤作斗争。

        太阳慢慢地向西边移动，门口的阳光已经散去，大片的阴影落在教室门口。

        哦，不，厂房门口。

        重复的体力劳动，让时间飞快的溜走，时寒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隔壁教室已经下课了，男生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走着。炎热的天气让他们脱掉了外套，随意的搭在肩上。

        时寒突然发现，这个班的人……有点眼熟。这不就是在她隔壁上大学物理的那些人吗？

        不会这么巧吧？时寒的心脏又咚咚的跳起来。出于本能时寒是想快点逃走的，但是心里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留住了她的脚步。

        陈思思这个时候已经磨的差不多了，她随着时寒的目光望向门外，“啊，已经下课了呀，你做的怎么样了？”

        陈思思看向时寒手里的钢尺，有些一言难尽：“四个小时，就磨了一毫米？”

        时寒傻乎乎地点点头：“我再磨一会吧，你先走，我等下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我还是等你吧，你先磨着，我去食堂给你买点吃的。”

        “嗯！”时寒有点开心，“谢谢你。”

        “谢什么，你加油吧，咱们最多磨到六点半，韩老师就要下班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陈思思向时寒挥了挥手，拿起饭卡出了教室。

        门外隔壁上金工实习的同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厂房”恢复了平时寂寥无人的模样。

        时寒拿起锉，准备继续干活儿，突然听到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又一声，好像走在她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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