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巴基的手指跟着收音机里的节奏缓慢地移动着，正好是他小册子上的曲目，他拿出笔在“halo”上画上一根横线。

        歌曲结束他意识到已经过去了20分钟，他下意识往后视镜看，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躯体，上面沾满了——他猛地拉开车门，在看清安娜的样子后松了口气。

        阳光让他以为那是干掉的血迹。

        “everythingok？”他眯着眼睛问。

        安娜抬手展示了一下她的上衣，然后把冰激淋塞到他的手里，“这看上去像ok吗？”像是注意到了语气里的讽刺，她突然叹了口气说，“对不起，但有个游客刚刚毁了我最喜欢的上衣。”

        “我以为你最喜欢的是那件高领毛衣？”巴基靠在车上吃着“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冰激凌。

        安娜皮笑肉不笑，“现在可不是穿毛衣的季节，不是吗？”

        巴基抓过她的手臂，在她的额头上亲吻，把她额前的散发夹道耳后，笑着说：“别担心，在上船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想我们能给它找个解决方法。”

        “yeah，”安娜抓起自己的衣服下摆从头部脱下，然后抓过巴基架在座位上的衬衫穿上。

        巴基舔掉嘴角的冰激凌，看着阳光下的黑色胸衣和有些发红的皮肤，轻轻挑眉吹了口气。

        等等。

        他上前按住安娜正在系扣子的手，撩开她肩膀处的头发，轻轻按着皮肤，问：“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耸耸肩抖掉了他的手，然后继续扣上扣子，说：“一定是被撞的时候蹭到了墙壁。”

        巴基微微皱眉，就听到她说：“享受你的冰激凌吧。”

        她听上去是在因为衣服被毁而生气。

        在寻找后备箱的行李无果后，她“砰”地一声合上了后备箱，双手叉腰，过了一会儿又把头发盘起来。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说：“ok，那是我最后一件吊带，我要去买件新的，我看见不远处就有一家zara，他们会有我想要的。”

        说完，她就钻进了后座，试图找到被随手丢到一边的手机。

        巴基把手里的垃圾捏成一个团，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她已经走出去了几步，听到他的话，转身道：“巴基，那是一家zara。”

        所以呢？

        “会有很多人。”她的理由很有说服力。

        他耸耸肩，打开车门，说：“我猜我会坐在车里等。”

        还没等他坐进去，他感觉手臂被拉住，然后一个吻落到了下巴上。巴基底下头，让两人的嘴唇相贴。

        安娜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身上他的衬衫并不合身但却潇洒，眼神因为墨镜明暗不清。

        “对不起……”她说。

        她知道他想陪她去，巴基想。

        “别太想我。”安娜又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下。

        巴基笑着摇摇头，把她推了出去，看着她走远喊道：“别去太久了，我们还有渡轮要搭。”

        别急，再远一些，转过街角就好。你可以做到的，迈开腿，只需要往前走就好。

        阳光照在脸上像是酷刑，安娜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机，然后从中间掰断，确认进入视线盲区后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贴近身体的那只手攥住了身上的衬衫。

        他会没事的，也许一开始惊慌失措，但几天后会是发现她不告而别的愤怒，再过段时间也许巴基就会回到他的生活里去，而她只不过是他70年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路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安娜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穿着不合身的衬衫，没有个人物品，正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强迫自己快步向前，眼泪不断从她的下颌线滴下，全身颤抖。

        火车站，不不，太危险了，也许“实验室”有人在那盯梢；公交车站，不，也不行太慢了；车！是的她需要一辆车。

        这样想着，安娜深吸了一口气，超前走去，她的身边就是那家zara

        “进去！”一个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安娜本能地想反击，却立刻感受到腰上抵上来的触感。

        p229，045英寸，12发，乔舒亚的最爱。

        腰上的力量猛地一推，安娜被推进了这家西班牙快时尚时装店。

        “好久不见，乔舒亚。”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声音很扁。

        “进去！”乔舒亚拉着她的手又是一推。

        安娜用力把自己的胳膊拽出来，加快了脚步，“我可以自己走。”

        乔舒亚又抓住了她的手臂，带着她穿梭在货架里，朝人多的地方挤，“你走得不够快。”

        ……

        有些不对劲，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而且剩下的人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要知道乔舒亚一般不会亲自出手。

        她刚想回头看，就被按着背部，推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棕黄色的窗帘布被他反身拉好，安娜靠着墙壁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仿佛他手里的枪根本构不成威胁。

        “我们得谈谈。”乔舒亚转过身来，放下了手里的枪，“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和我走。”

        安娜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血腥味，纯黑色的皮外套很好地掩盖了他的伤势。

        但这没有改变她的回答。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你就不该派人找我。”

        他是她需要离开巴基的理由。

        “听着，玛蒂尔达，我知道——”

        “安娜。”她盯着他不断朝外张望的背影，纠正道。

        “好吧安娜，反正我也从来不喜欢那部电影。”乔舒亚拉紧窗帘，“安娜，听着，我并不想抓你。”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她上下打量着他，他的伤看上去已经有一天了，严重但不致命，他至少三天没有睡觉，上一餐也许是在40个小时前。

        他很虚弱，但依旧很警惕，不管那条窗帘布外面的是什么，都已经跟着他的屁股很久了。

        安娜摘下自己的墨镜，擦掉了眼下的泪痕，说：“不敢相信乔舒亚有一天会躲进试衣间里。”

        “呵呵呵呵呵……”他突然笑起来，脸上没了刚才的慌张，“这就是你以为的？”

        安娜皱眉，不对。

        “你一定很喜欢他吧！”他突然嘲讽道，“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大名鼎鼎的冬日战士，被你像小鸡仔一样玩弄！”

        领口突然被抓住，乔舒亚被拖到了墙壁上，胸口的伤口因为安娜的动作加速流血。

        “所以你真的爱他。”他小声嘟囔着。

        “他和这一切没关系！”安娜咬牙切齿地说。

        乔舒亚一把挥开她的手，反问：“是吗！如果不是我，他们早就知道你是和哪个男人私奔了！”

        安娜一愣，被推着靠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空间很小，他们俩几乎是脚尖碰脚尖，这样能让她很清晰地观察乔舒亚的表情。

        他不是在说谎。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实验室”的人出现在这里，并且已经跟踪她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巴基的存在？

        他们可以躲过军方，可以躲过警察，可以躲过摄像头，但躲不过藏在暗处跟踪他们的间谍。

        消失的碎片终于拼奇，安娜试探性地问：“但你在威尼斯……”

        “呵，我就知道你看见了。你知道吗？”他抚摸着胸膛喘了口气，“我实际上等了你一个晚上，以为你会跟过来，但是你没有，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在那之前我以为你只是给自己找了个贴身保镖。”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安娜避开他的视线。

        “永远都是关于爱情不是吗？”乔舒亚呲着牙笑，“你们这些机器人的背叛。”

        安娜没空搭理他，问：“谁在跟着你？”

        “嗯嗯！”他摇头，“错了，是我在跟着谁。”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们真的毫无破绽？冬兵？也许是的，他从不在人多的地方出现，从不在摄像头下出现，就像个鬼魂一样。但安娜，哈，我们的安娜·梅。为了保持这个假身份，为了不让他知道你是谁，你得去做那些活。去超市采购，去和酒店的前台交流……当然，你们用的证件足够以假乱真，但是当人知道他们要找什么的时候……”

        安娜呼出一口气，拽着自己的头发，“说重点。”

        “我处理掉了实验室的尾巴。”

        “呵。”安娜冷笑，“我为什么在这浪费时间。”她说着就要拉开帘子走出去。

        乔舒亚立刻拉住她的手臂，凑到她跟前，“安娜，please，他们就在外面，你出去不安全。”

        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握紧，安娜说，“我不在乎，我会杀了他们。”，她停顿，道，“而且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鬼话。”

        “因为我叛变了！”乔舒亚几乎是吼了出来。

        叛变？真有趣，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讲出来。

        她记得很久以前，每一次她提起这两个字，或者任何和这两个字相关的概念，留给她的只有背影。而之后……抑制器植入，她也不再想离开。

        安娜笑了，“够了。”

        他拽得更紧了，痛得呲牙咧着，低吼道：“那我应该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你被杀掉吗？”

        “一开始就是——”

        “i’gbrother!”他愤怒地喊。

        空气凝固，安娜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离开。乔舒亚松开他的手，低下头，这是他们之间从不提起的话。

        “安娜，或者玛蒂尔达，我特么根本不在乎你的名字是什么，但你是我妹妹，我不能——”

        “shutup”安娜喝止他。

        乔舒亚叹了口气，“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

        “闭嘴！”安娜压低了声音。

        乔舒亚立刻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听到安娜说：“有人来了。”

        她退后了两步，看了一眼乔舒亚，见他掏出枪后微微摇头。乔舒亚翻了个白眼朝她点了点头。

        窗帘抖动，一直手缓缓伸进来，安娜迅速拿下墙上的衣架，乔舒亚一把将人拽了进来，安娜顺势将衣架从他手臂处穿过，套进他的脖子。

        来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手臂和脖子被捆到了一起，然后粗糙的窗帘布绕紧了他的喉咙。

        安娜手下一用力，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乔舒亚再度将窗帘拉好，将尸体的头部扶起，找到藏在头发里的白色肉条后，问：“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吗？我们得离开这。”

        “依然不能洗清你的嫌疑。”

        乔舒亚垂头将□□别在了后腰上，说：“我知道我知道，但现在我们得从这出去。”

        他是对的。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不能是这里，这里离巴基太近了。她不能冒险。

        安娜掀开窗帘，细小的缝隙正好能观察到楼梯的上口，至少有三个“实验室”的人。她拉开窗帘，从旁边的衣架上抓下一件外套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顶帽子被罩在了她的头上，乔舒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的头发太显眼了。”

        她没有拒绝，只是慢慢走出了试衣间，试图从楼梯下去。

        “十分钟后，北面三个红绿灯外。”乔舒亚留下这句话从她的身边擦过。

        两个人的目标大于一个人。

        安娜观察着店内“实验室”的人的位置，三个在远端，三个在楼梯口，她需要分散注意力。

        她镇静地走过镜子，在“不小心”撞到一个妇女后，将她推到了饰品货架上。

        周围的顾客立刻谩骂起来，试图用快步离开证明不是自己干的。安娜挤在人群里，慢慢接近楼梯口，从三人的身边经过。

        楼梯的尽头直通商店的大门，安娜停住脚步，看着门外两个抽着烟的男人，暗骂了一句。

        她走到窗边的模特边上，试图躲过门外两人的视线，观察起一层的情况。后门在家具区的右方，有两条走道能够到达那里，每一条都有三个人。

        门口的人突然按住了他们的耳朵，楼上的人发现了尸体！他们朝着店内走来，这让安娜不得不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会想到办法的。

        左侧走道的人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突然朝着安娜的方向走来，她立刻朝向右边的货架，浏览起牛仔裤。

        等他们从身后走过，安娜快速朝前移动，可当走近后门口时却发现门口多了三个人，刚刚在右侧走道的那三个。

        “实验室”准备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安娜朝后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乔舒亚的踪迹。她蹲到货架前，挑了一副刀叉握在手里，现在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她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握紧袖子里的餐具，走进六人的视野里。

        冷静，不要太快，多徘徊，就像是个顾客那样。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安娜咬紧了牙齿，让袖子里的餐具滑到手上，她能听见身后的打斗声，该死的乔舒亚。

        面前的六个人突然提高了警惕，齐刷刷看向了安娜的身后。

        她就这样暴露在视线里。

        巴基坐回车里，把安娜胡乱丢在后座的吊带衫拿起，白色布料下的物品出现。

        她忘了带钱。

        他轻轻摇头，拿出自己的鸭舌帽，又戴上墨镜，抓上安娜的钱包下车。希望她还没有到结账这步。

        他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街角，两层楼的时装店标志格外显眼。

        安娜带了手机，在绿灯亮起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

        他掏出手机，刚准备按下通讯录里的唯一联系人，就在抬头时看见展览窗边的一抹红色。

        尽管带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穿着一件不符合季节的风衣，但巴基知道那是安娜。

        没有钱，她还想买什么？

        巴基加快了脚步，因为安娜从窗口边消失了，而他并不想在人满为患的密闭空间里过久地搜索他的女朋友。

        离店门口十米远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巨响，身体条件反射地下蹲护头，然后他意识到了声音的来源。

        尖叫的人群瞬间从那扇小小的玻璃门里涌了出来，巴基迟钝地站起身，看着黑烟从里面冒出。

        人群迅速将他挤到了路边，他一边试图扒开人群，一边拿起电话拨打安娜的手机。

        拜托，拜托。

        “你所拨打的电话……”

        巴基感觉自己的力气逐渐被抽走，他挂断后再次拨通。

        “你所拨打的电话……”

        意大利女声的发音标准而有力。

        他突然用力推开了人群，“no，no，no……安娜……”用尽全力朝着那扇玻璃门跑去。

        当他抓上门把手时，巴基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风，热浪汹涌而来，如同岩浆般的爆炸波从店铺的深处蔓延。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冲击波将他震到了机动车道上，被炸成碎片的玻璃掉落到他的身上。

        二次爆炸让整座建筑的一楼轰然倒塌，建筑摇摇晃晃地下沉，广告牌苟延残喘着熄灭。

        巴基的视线模糊，只看见漫天的粉尘和滚滚黑烟。

        安娜……

        他挣扎着爬起来，灰蓝色的瞳孔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失去了焦距。

        然后是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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