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家

转眼到了春节，许三多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家过年，来部队这么久，他就休过一次假，一个月的长假。那次假期他去了北京，见识到大到没边的首都。

        大城市，那里的人，形色匆匆，但好像没有人会迷路，他们知道回家的路，在心里有坚定的目标，知道该怎么有意义地活着；回了趟家，家被火药炸得像被炮重击过一样，一地狼藉，许三多还是很开心回家，而且真正为父亲、为大哥二哥、为家做了点有意义的事。

        许三多填了探亲假申请表，大家都很惊讶，吴哲问他：“三多，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听我二哥说，他承包了一大片果林，我想回家看看。”许三多确实想回家看看，也是想回家找个答案，“我就回去几天，很快回来。”

        袁朗给许三多批了一个星期的探亲假，还亲自开车送他去火车站。去的路上，袁朗觉得许三多不对劲，他最近一直不对劲，担心地试探问：“三多，你不会又想复员吧？”

        “报告队长，我没有想复员。”许三多在副驾驶位坐得笔直。

        “那最好。”袁朗说道。两人一路无话，送许三多上了火车，袁朗返回驻地。

        许三多看着袁朗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觉得成才说得很可能是对的，袁朗看他的眼神，与看吴哲、看齐桓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有时候温柔得让他起鸡皮疙瘩，心里又莫名让他雀跃欢喜。这种心情让他迷茫又害怕，比那次找不到作为军人意义的时候，还让他迷茫、害怕。

        回到家，家里照旧：父亲继续喝酒，只是没再骂他龟儿子，不知道是老了骂不动，还是已经骂不着；大哥种地，娶了个媳妇儿，是隔壁村的一个寡妇，带着个三岁的女儿，踏实本分地过日子；二哥热火朝地承包果园努力赚钱，和许三多一起还债。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许百顺很是感慨，嘴里一直说对不住许三多，许三多本想说没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但看许百顺喝得两眼发懵，就什么也没说。大嫂和大哥一样沉默寡言，只是把家里收拾得很整齐妥当，小侄女乖巧可爱，许三多心想，许家可别亏待了娘儿俩。

        吃过饭后，许三多和二哥回果园睡觉。许二和路上说：“三儿，我在信里没和你说，大嫂和大哥他们是小学同学，还交往过一段时间，甚至都想着结婚呢，可是人家看不上咱们家，大嫂拧不过父母。现在好，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的吗？”许三多问。

        “当然真的。但是大嫂的丈夫意外去世，还带着个女儿，爹死活不让大哥娶，是我拍板定的事。他现在老了，骂不着打不动咱们了。”许二和喝了点酒，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那二哥呢？二哥你什么时候娶亲？”看着两个□□子总算过得顺当，许三多打心底里开心。

        “我？等咱俩还完那二十万再说吧。”许二和和许三多一样，打心底里感激部队借钱给他们许家，他也不想他们家老三在领导、战友面前抬不起头，想着得尽快把债还完。

        “其实，其实队里的五万还完，我战友们的钱，可以慢慢还。”许三多这话说得有点没底气，战友们是不介意慢慢还，但他自己有点介意。

        “三儿，我是你哥，我还不了解你？”

        许三多嘿嘿傻笑，在部队里他是老a尖兵，但在许二和眼里，还是那个需要帮忙打架的弟弟。

        在家的几天，许三多挤了点时间，去了一趟县城，找了家网吧，包了个包间，做贼似的查关于同性恋的资料，还看了成才说的那部电影，它正确的名字叫《断背山》，而不是什么《横断山》。最后杰克死了，许三多躲在网吧包间很善感的哭了，甚至开始想，如果袁朗和他有一个人必须死，那他愿意自己去死。

        回程的路上，许三多一直回味《断背山》的故事情节，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袁朗不一定对他是什么爱情，即使是爱情现在也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在发生之前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因为他们还有其他很多有意义的事要去做……

        回到部队，袁朗的三中队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大家正在享受难得的三天假期。因为这次任务难度系数不高，没有死亡，没有流血，大家都比较轻松，一看许三多扛着一袋苹果回来，这些人都来劲了，挤在许三多和齐桓的宿舍抢苹果。

        袁朗知道许三多今天到达，从他进营区大门就在窗前张望着，忍不住也来凑热闹：“抢什么抢，没吃过苹果啊？”说着把吴哲手上那颗最大最红的苹果抢过去了，一脸得意生啃起来。

        “果然抢着吃比较好吃。”袁朗一说完，大家又开始抢。等大家瓜分完苹果，大家都走了，袁朗还坐许三多的椅子上，还饶有兴趣的摆弄起那辆步战车。

        “家里一切都好吧？”袁朗问。

        “都挺好。”许三多回答，两人一问一答间，吴哲过来叫齐桓打牌。

        吴哲：“队长，三多，你们来不来？”

        袁朗看着许三多：“你打不打牌？”

        许三多：“不打。”

        袁朗：“去吧，我一会儿来。”

        吴哲：“是。”

        许三多：“队长，这是我二哥让我带回来的，总共五万。”许三多借钱的账本，是在袁朗那儿，由袁朗帮他“还”债。

        “你二哥挺不错。”

        “嗯，他很好，从小帮我打架。”

        袁朗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许三多风尘仆仆标准军姿杵在他旁边，好像没打算继续和他唠家常，只好识趣的离开：“坐车累了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是。”许三多目送袁朗离去。回家这几天，许三多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袁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安心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夕阳西下，没过会儿晚饭号吹响。许三多回家心里很开心，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看着家里人日子慢慢顺当变好，可他的心总是空落落的，感觉自己已经离家很远，在家里，像个客人，连父亲都对他客客气气，回到部队他那颗空落飘荡的心才算着了地。

        吃过晚饭，许三多为恢复最佳状态，绕着营区操场跑步，跑了一圈又一圈，跑够一万米，袁朗在办公室看着他跑。

        晚上熄灯后，许三多破天荒地和齐桓说小话，这些话他在心里反复想了很多遍，许三多说：“齐桓，我想问你问个问题。”

        齐桓有点吃惊，但还是淡定回答：“问吧。”

        “我们这儿，部队，a爱上b会怎么样？a和b都是男人。”许三多练习了很多遍，没有停顿结巴，一口气说完。

        齐桓又吃一大惊，甚至从床上坐起来，但又快速躺下：“你爱上谁了？”这个大直男难得用温柔开玩笑的语调消化这一惊天消息。

        “什么我爱上谁？我就是想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许三多也被齐桓惊讶到，他以为齐桓会跳起来揪着他质问他发什么神经。

        “还是你认识到人有这情况？”齐桓还是不放弃的追问。

        “没有谁有这情况。我只是，只是看书无意间看到这样的内容，有点好奇。”许三多说着自己打好草稿的理由，还试图引齐桓入圈套，“你也不知道吗？成才和我说会被枪毙。”

        “他的话你也信？不会怎么样，只会双双卷铺盖滚蛋。”齐桓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该不会是这俩老乡整天腻歪在一起腻歪出感情了吧？但又立马否定，一个轴得像头牛，一个精得像狐狸，感情再好，也产生不了爱情的化学反应。

        “许三多，你可别走上什么歪门邪道，想想你们连、你们班长、你们连长、你们团长，还有那个伍六一，想想自己走到这儿多么不容易。”齐桓同样会拿捏人。

        “是。”许三多响亮回答。

        “你想吓死我啊？这么大声。”齐桓听到许三多这一声响亮回答，心放下一半，但还有一半没放下。许三多沉沉睡去，他还在那儿躺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许三多有点不正常，他一向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憋不住的时候可能已经自己做了决定。

        又很八卦地想，如果是许三多看上谁，那看上的会是谁呢？他的班长？

        如果是那位班长，许三多根本没必要问这个问题，再说那位班长已经结婚生子，收到班长结婚的消息，许三多比自己结婚还高兴，他那不要钱似的笑脸挂脸上好几天；

        成才已被排除；

        吴哲？除了成才，他和许三多最要好，给他补课，还用他父母在学校的关系，让许三多去参加高中会考，几乎满分成绩拿了高中毕业证，许三多乐了好几天。但也不大可能，他俩好归好，完全没有超出战友情；

        袁朗，对，就是袁朗！！！齐桓心里一惊，许三多是袁朗一手挖过来，欣赏他，关心他，照顾他……在许三多眼里，谁都好，但对袁朗显然还有点依赖和崇拜。这很不妙啊，齐桓心里想。

        这小呆子懵懵懂懂来到军营，几乎没有经历过一般少男思春期，他所有生活、人生都围绕着“兵”字展开，从孬兵到好兵，从好兵到尖兵，从尖兵到老a。现在情窦初开，身边又全是大老爷们，心思容易走歪。

        齐桓一夜未眠，一直在想怎么把许三多弄回正道。最后也没想出来，只能交给袁朗，许三多是他的兵，是他的问题。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齐桓一大早去找袁朗。三中队还在假期中，集体睡懒觉，只有许三多已经洗漱完毕，精神抖擞要出操，一点没有为情所困的样子。

        齐桓敲门的时候，袁朗正准备出门去和许三多一起跑操，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许三多已经想明白要来和他谈谈，看见顶着俩熊猫眼的齐桓有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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