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平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我依然穿着一身半湿不干的衣服乱晃。

        山林的草木之间藏着的小虫子，就专挑这时候现身，扒在我的皮肉上，很是出其不意的让我受了伤。

        夜里冷，风从我的脖子冲进了我的血液里，寒冷充斥了我的全身，让我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我思索了片刻，忽然觉察到我可能是感了风寒。

        没有什么犹豫，我搜寻了一堆枯枝，又捡了两块石头试图擦出火花。

        很显然，这根本没有什么用，我不知道南先生描述的打火石是什么样子，用我的奇怪思想闹了个笑话，幸好这一幕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我不得已抛弃了没费什么力气就堆起来的简易的柴火堆，挖了个坑，埋了我的晚餐，那是一条和我一样落了单的，孤独的小蛇。

        本来，我是要给它一个机会，获得火焰的温暖的，只是很可惜，它大概享受不到了。

        我叹了一口气，对着这条蛇没什么福气表示了很遗憾，然后用石头碾碎了它的尸体。

        真是罪过，据说蛇被斩了首之后，身体却还是活的，如果就这样让一条与我这么有缘的小蛇被活生生的给野兽吞掉了，我实在是不能心安。

        长夜漫漫，我是没法儿就坐在荒郊野岭里喂虫子，只好又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在我又打了几个喷嚏后，终于看到了火光。

        那是一间小屋，窗户被烛火的光印成一片暖色。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这是不是我头昏脑胀出现了幻想。

        小屋的门敞开着，很显然主人家是不在的，为了避免他家无端失窃，我就跑过去把门给合上了。

        忽然又想到，三更半夜，荒山野岭，也只怕就我一个落难人能出现在这里了吧。又把门给打开了。

        我在小院的晾衣架子上挑了两件比较干爽的衣服，也不讲究，给自己换上了。

        夜里居然都不收衣服，看来主人家也是一个随性的人。

        衣服显然是一个成年人的大小，幸好主人家并不壮，我挽着袖子，过长的衣摆扎在腰带里，我觉得是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流之态的。

        撸下手腕上的银镯子挂在杆儿上，想了想又用衣服盖上了，想必主人家衣服不见了自然是心急的。

        但如果在失去之后，又忽然的发现了这个惊喜，我想，应当是开心的。

        我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想必这里的主人家是个不愿意扎在人群里的人，我冒昧到访，请求留宿，很可能吃了闭门羹。

        对于这种情况我还不如继续在这山间游荡，或许还能遇到些不寻常的事。

        “晚上好啊，朋友！”

        一个女声从我身后响起，伴随着一只手重重的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整个人头皮发麻，僵硬着没有回头。

        莫不是这山林里真有精怪不成，这就要来取我精气！？

        “朋友，你没事吧，还看得清我吗？”

        我就见那个女子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几乎要贴近我，一只手还在我面前乱晃。

        “你是妖怪吗？还是鬼之类的？”我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又问“蛇妖？”

        就见那名女子噗嗤一下笑了，在我没有反应的时候，把手贴在了我的脸颊。

        “你可真逗，你摸摸，我是有热气儿的人，这世上哪里来的精怪鬼魂，那都是骗小孩的！”

        皮肤间的触碰，她温热的气息瞬间占据了我的脑子。恍恍惚惚之间，我似乎有些贪恋。

        她把手拿走的时候，我竟然还有些惋惜。

        “你从哪儿来的？这一路上跟着我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既然她是人，那想必跟了我一路的就是她了，只是我不清楚她到底图什么。

        如果是湖中二人的其中一方势力，那绝对不会像她这样被我这个无名小卒给发现；但若是想要钱，又不至于跟我这么久。

        像我独自一人，形容狼狈，身形孱弱，她只要在我后面打上一闷棍就可以达到目的。

        难不成真是看上了我的俊秀容颜，要与我做夫妻？

        那可不成！我郭家堡的男人只娶自己心爱的，要的就是一辈子相守。

        更何况，我还没到娶媳妇的年纪！

        “啊，这个嘛，怎么说呢，我也是途径此地，在这山林里迷了路，就想着和小兄弟相遇是种缘分，不如我们结伴？”

        她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语气里仿佛透着心虚。

        就她这样，鬼才相信她说的话好吧。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怎么看见我的？”我疑惑的问道，其实如果不是她踩到了林间的枯枝，我确实没有发现她。

        我有些好奇，一个形容装束看起来如此潦草的，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一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见她像是自暴自弃，“那个，其实，唉，我和你说实话吧！”

        “我确实不是有意要害你，真的，你看我眼神，我真的很真诚。”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对着我眨着眼，昏暗的灯光下，我似乎是瞧见了闪着的泪花。

        “我确实是途经这里，可是来到这的时候天就黑了，我就想着抓个野兽打打牙祭什么的，就有一条路过的小蛇，我就想着，这可真是和我有缘，我跟着它爬上了树，就要抓住它了，突然”

        “谁知道你就从下面路过了，我真不是有意的，但我看过了，这蛇毒性很小的，就是可能会有点晕，就这么一点点，真的。”

        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说完之后又一脸忐忑的看着我。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里冒气了怒火，无端遭受了一通蛇咬，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还表现的比我这个苦主都要委屈。

        “是吗！那你跟着我做甚，是要我昏了后，你再来拿走我的钱财？”

        “没有没有，我发誓，我就是担心你不小心晕在了野兽的地界，被山狼虎豹给吊了回去，虽然我确实没有盘缠了，但我是决计不会白拿别人一文钱的！”她这话说的真诚。

        我像一下子泄了气，其实我知道这人不可能是贪图我的钱财，就是一时生了气，不由自主的就刻薄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又冒出来，当真不怕我要你负责？”

        “这是应该的，我保证会负责到底，这不是看见了这里有户人家，就想要来投宿吗，更何况你受了伤，也不适合露宿荒野。”

        她拉着我就要往屋子里走，我急忙拽住她。

        “你这人怎么回事？主人家不在，我们就这么进去，那怎么好，若是被当成了盗窃的，抢劫的，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要是被扭送官府，我爹怕是要打死我，而且，我就更没有颜面闯荡江湖了！”我皱着眉，一时间想了很多。

        “安心吧，这家主人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就已经算是无主之物了，更何况我们也只是借这个屋子住一夜，又不是非要占有。”

        她话说的坦然，一脸的的理所当然。

        “你怎么会知道他死了？难道是你杀的？”这话问出来我就想打自己几拳，如果她是杀人犯，那怎么会讲给我听。

        “那倒不是，你对这事很感兴趣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她想了想又说，“去看看也好，毕竟这是人家的遗物。”

        说完也不顾我愿不愿意，拉着我出了小院，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我跟着她，七扭八拐，来到了林子的某个地方。

        看到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的时候，我实在是对她充满了敬佩。

        她居然能在这种昏暗的情况下记得准路！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是那家的主人？”

        “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我的眼力好，夜里也能看的比较清楚，所以当我看到你身上的衣服的时候就知道死的人就是那家的主人。”说着，她突然的蹲下去。

        “你干什么？”我阻止了她拔尸体上插着的一把精致的长针，我认得这东西，唐家堡暗门的记号。

        不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来收尸。

        “不拿白不拿，你看这东西是银子做的，改天我把它砸的成了别的形状也能生活好一阵儿。就像你砸蛇那种，不怕还有人认得出来。”她回头对着我笑了笑，月光下，这副场景怎么看怎么瘆人。

        我很想反驳她，我那样做是为了那条小蛇好，而她是为了一己之私，和我差得远了，可我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她太过天真了，唐家的人都是一群疯狗一样的人物，惹上了可不好脱身。不过我和她萍水相逢，还差点结了怨，实在没必要告诉她，以后她怎么样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移动到尸体身边，为他整理了衣服，这也算是我平白占用他家里的东西的补偿了，毕竟我是不想以惹上唐家堡那群人为代价替他埋了尸身。

        “走了，天不早了，我都困了”

        她打着哈切站起来就要往回走，我看着她用尸体的衣服擦了擦那银针，又哈了哈气，宝贝似的收了起来，真个人沉默了。

        但我没有办法，只能紧紧跟上了她。

        小屋里只有一张床，我们都心照不宣的达成协议，我睡床，她睡地板，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我也并不是那么冷酷的一个人，一床褥子还是要给的。

        总不能叫一个姑娘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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