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欢喜难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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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段月教我的办法，自己慢吞吞地摸索着爬了下去，虽说有些不雅观，但胜在安全快速。
满洲苑的门有些旧了，加上段月近日来频繁的光顾，我势必要找个师傅来修缮了。
走到门前时，虽然我已经尽可能小心推，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抬头看了眼谢苑洲，看到被子仍旧在平稳地起伏着，幸好他睡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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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鸟猖獗，声声远。
桃花肆意，枝枝长。
谢苑洲醒来时便是如此好的光景。
很是舒服惬意。
他有些懵，最后只记得江越很温柔的声音，哄着让他睡觉吧。
他居然还真的睡着了，且睡得很好，隐隐约约梦到了几年前同苑江哥去扬州找二哥时，一同在河外十里长廊春猎策马，好不自在。
真怀念当初的时光。
谢苑洲坐了起来，环抱着膝盖，感受着被子上暖春的芬芳，房檐上的两只春雀还在不知疲倦地冲他叫个没完。
心一纠一纠的，似乎被什么东西握住，正不松不紧地试探着。
谢苑洲用力摸着心脏，清晰感受到它过分的跳动。
明明才相识不过半月，却好像已经有看不完的未来要走。
一起看完了春花便贪心想要共赴秋月，今日刚分别就迫不及待再相见。
这应当，是父亲口中所说的喜欢吧。
谢苑洲捏紧了手，反反复复确认自己的心意，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终于在一阵风中低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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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越苑是一盏茶后了，路上遇到了一只坡脚的小兔子，在竹林后小声绵绵地叫着。
被我发现时还往后瑟缩，绵叫得更加柔弱。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笨兔子。
若不是今日心情格外愉悦，或许我也不会大发善心捡它回去。
……
刚到临安那日我便传信回江都，简单告知了菱花浣碧我的近况，顺带吩咐她们把府中的银票都收好至一处。
我顿了顿，稍加思索后又添上了几笔，托他们把府中库房中值钱的珍宝分批拿给冯七，少量多次送到关外卖了。
再往后，就该找个机会把她们接来了。
当初随口对母后说的要离开江都，如今竟真的要实现了。
过了好几日，才收到线人松来的信。
在收到的回信中，菱花一个人就写了好几页，每一页都把信纸填得很满。
她事无巨细地告知了我公主府近来发生的事，父皇身体有些风寒，因算得上是小传染病，传了旨不见人，我也幸免于难。
至于府中的东西，已经陆陆续续卖出去了不少，因关外有能人，价钱也是极好的。东西卖出去后才回的信，因此稍晚了些。
浣碧则是担忧我在临安是否习惯，路途可曾劳累，最后还给我介绍了一个人，一个她在临安的妹妹，说是人虽痴傻，但胜在做事勤快，望我能稍作照拂。
浣碧的堂妹叫小春，人长得很是可爱，那日我同段月去寻她时，她正在一小间商户前憨笑着捡门口的果壳。
从我站在街对面，一直看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小春才结束，蹦蹦跳跳地跑进去，从商铺内端了碗粥，便急不可耐地坐在门口开始吃，仿佛饿极了。
不一会儿，小春还没吃上几口，店铺老板便冲了出来，用扫帚用力打着小春，嘴里嚷嚷着晦气，让她滚远点吃。
扫帚上的稻草屑凌乱地飞到粥上，小春仍旧是笑着，小跑到巷子里，缩在角落里继续大口大口吃。
段月原本咬在嘴里的饼都拿了下来，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流。
我看了眼那商铺的名字，良心米店。
心里不由得冷笑，对段月摇了摇头便走向巷子。
“你是不是叫小春？”我低下头，笑着看向小春。
小春傻笑着站了起来，嘴巴里还装着一口饭:“我是小春！小姐们找我？”
我一眼便看清了她碗里粥，黄色的玉米残渣掺劣等断米。
“我们小姐是浣碧姐姐在江都的主子，”段月把刚买的肉饼递给小春，示意她吃:“我叫江柳，也是小姐的奴，小姐这次来，是带你过好日子的！”
小春呆呆地点了点头，接过段月的肉饼，吃了一口，有点茫然地看着我。
“你若是跟我回去，每日都有很多好吃的，你可愿意？”我摸了摸小春的头，征询性地问了问。
小春此刻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浣碧姐姐嫁人后过得好吗？”
我滞了滞，反应过来小春话里的意思。
在本朝，家中若有女子能有机会进宫服侍人，是算得上幸运的事，因为宫中会一次给足补偿银，够普通人家两年的口粮了。
大多送女儿进宫的人家，都等不到女儿年迈回来之时，故会对外宣称女儿染疾病去了。
我没想到浣碧家竟是如此解释的，看向小春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不少。
真是善良的一家人呢。
“她过得很好，夫婿俊朗，绫罗不愁。”我轻轻地再问了一遍，“她让我来带你走，你可愿意？”
小春听了我的话，笑得甜蜜，用力地点了点头。
于是小春便住进了越苑，我让冯晴儿送来了新的床，比原先的大不少，安排她同段月一起睡，万事方便些。
……
我看着门口正扫地的小春，抱着兔子走了过去。
“小姐回来啦！今天大叔叔也有做好吃的你！”，小春一看到我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忙接过我手中的兔子，“小姐，娘告诉我，外面的兔子不能让小姐们直接上手抱的！”
我笑了笑，淡淡地嗯了声，便由着她抱着兔子，转身就要进去。
小春正逗着兔子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小姐！柳姐姐让我和你说，什么长大人回来了哦！”
闻言，我立刻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长辞来了？我原本确实有要去找他谈谈的意思，但他突然来了，反倒让我有些无措。
我抬了抬脚，还是决定去吧。
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一路慢慢走着，就当我还沉浸在心里思索等会儿该如何措辞的氛围中时，一滴露珠划过我的耳，才发觉我走错了路。
怎得绕了远路，走到了桃林中。
我对自己的分神感到几分无可奈何，于是敲了敲头转身准备绕回去。
“皖姝。”长辞在我身后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
我心忽地跳了一下，腿突然不知为何有些僵硬，忘了该如何反应。
于是便不做回应地沉默了起来。
要说什么呢？那日我确实因为长辞的话有几分怒气，但我更讨厌不受控制的自己，经过了在谢苑洲那里的几日，我更多的是想要知道那人究竟是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要问的不过就是那日所见之人，所为之事。
他若不肯说，那我的问又如何有用呢。
我便自作主张延长了这蔓延的沉默，我不想再开口，他要说什么便随他。
正当我估算他几时才打算开口时，感觉到一具太单薄的身体从身后拥住了我。
一下便鼻酸。
此刻万般情绪都烟消云散了，甚至只要他愿说真话，我便不想再计较其他。
我强忍着眼泪，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你是皖江雨，你是江老板。
你要做的还有很多，可以喜欢但绝不能沉溺。
终于在一阵颤抖中我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那个人是谁。”
我能感受到长辞消瘦了的几分的身体正散着温暖，耳边是他深深浅浅的呼吸。
他的额就这么靠在我的肩上，几缕发被微风吹散在我的衣袖上。
“皖姝，”他又叫了我的名，“不能说。”
我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更加强烈颤抖起来，方才的温情仿佛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说不出的空。
为什么，为什么尽管我走了九百九十九步，他也只会站在那里看着我，给我一些不痛不痒的甜头骗我继续。
我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身同他对视。
“长辞，皖姝要知道。”
我尽力冷静地质问着他，眼泪却没有一滴，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要知道真相。
长辞垂着眼，桃树挡住了天光，投下淡影，我看不清他的脸。
“皖姝，长辞难言。”
“皖姝，有些事，你我都不是局中人，没资格去论对与错，我只知道，我没有护天下的能力，只能护着一个人。”
没有护天下的能力，只能护着一个人。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那日，是他，我说的对吧。”
长辞抬起了头，他眼里仿佛有无尽的雾气，深不见底“公主向来聪慧。”
“长辞，你到底是谁的臣呢。”
我对上他的眼，此刻我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看他，我看不懂他的心，或许是我从未看清过。
我有些荒谬地笑了笑，“你可曾想过，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该如何呢？我也要向他俯首称臣，亦或是杀了你吗。”
长辞伸手拂过我的头顶，取下一瓣桃花，“臣只能护一人，因此就是这天塌下来，臣也定以身覆之。”
“长辞愿为公主臣，岁岁守您富贵檐。”
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长辞，心中有些东西渐渐明朗起来，代替了愁绪。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是想要父皇的命，还是这千里江山？”
长辞没有一丝犹豫便回答了我:“要一个真相，只是一个真相。”
要一个真相，要一个真相，我心中默念了好几遍，终于在一阵花香中静下了心。
“长辞，我们来打个赌吧，这个真相我也会去寻。
若是骗我，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你们作陪。”
我折下一枝桃花递给长辞:“若是你们赢了，我便等大周改朝换代，即刻俯首称臣。”
“从今日起你便不必再对我称臣，我们是天平两边的各重。你别自以为是地让着我，且看结果吧。”
长辞接过我手里的桃枝，有些笑意地看着我。
过了好久，长辞很轻地应了我，把那粘着露珠的桃枝插在了我的发髻上:“等那天来了，也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同皖姝说一句话。”
我没有再回应，只是在心里默默同意了，便打算离开。
长辞又抱住了我，我的脸被他紧紧地禁锢在他胸前，几乎透不过气。
我和他却都没说话，用尽气力对峙着。
“笨得很。”长辞松开了手，轻轻地环着我，“再憋就更笨了。”
我无所谓地埋在他衣襟上，终于把这么多天来的不解与郁气撒了个干干净净。
“若真把我闷死了，你就只能当公主府的哑鸟，一辈子飞不出去了。”
我和长辞双双笑得不能自己，春光在他头上撒下柔色，惹了一袖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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