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劫后余生

神龙山山脊上的这条路，平常很少有人走。
        这条路主要是方便一些体力好，喜欢抄近路的人的。一般人宁愿多绕十几里路，也不愿意在山脊上的这条路跋涉。
        苏阳在神龙乡搞社会调查考察的时候，听闻过这条路，也亲自在这条路上走过，知道这条路能通到神龙谷的许家堰。
        尽管四周黑不见五指，且又狂风暴雨的。但苏阳凭着记忆，很快就上了山脊路。
        山脊上的风雨似乎更猛烈。他几乎站不住脚。
        但好在路上没有积水，一路过去还算坦途。
        等他赶到许家堰时，眼前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原来他印象中风景如画的许家堰，已经荡然无存。
        通往许家堰下山的路，已经淹没在涛涛的洪水中了。
        耳边除了风声，便是惊天动地的山洪冲击崖壁的声音。声声令人心悸。
        借着手电光，他看到了会上布置的群众撤离安置点已经被山洪淹没了。四周看不到一个人，也听不见人声。
        他心里顿时一沉，跳出来两个字——完了。
        负责许家堰撤离任务的是人大主席朱聪。协助他的是妇联主任丁晓蕾。
        朱聪年近退休，干完这一届，他就可以回家去颐养天年了。
        本来，书记魏大龙考虑到老朱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了，不想让他来指挥撤离任务。但是，乡武装部部长赵兵被乡长戴宗民提前安排去了县里搬救兵去了。
        魏大龙只好让朱聪上了。毕竟，老朱是个老神龙人，群众也愿意听他的话。
        站在山顶，看山下是白茫茫的一片水。大雨还在下，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雨引发的巨大的山洪，正在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苏阳大声呼喊道：“朱主席，朱主席，你们在哪？”
        喊了几遍，没听见回应。他又大喊，“丁主任，丁晓蕾，你们在哪？”
        他的喊声在大风大雨里显得是那么的微弱，根本引不起人的注意。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弃。
        直到喉咙喊得冒烟了，他的嗓子嘶哑了，声音再也发不出来了。
        苏阳突然感觉到一阵悲凉，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微弱的声音，“苏阳，你怎么来了？”
        苏阳回身一看，便看到浑身湿透的丁晓蕾，身上披着一块塑料布，冻得浑身发抖地看着自己。
        “你还活着呀！”苏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丁晓蕾挣扎道：“你干什么呀？快放开我。”
        苏阳这才回过神来。两个人都被大雨浇透了衣服。此刻，两个人都恍若赤身裸体。
        他赶紧松开手，将脸上的汗水雨水连同泪水一把抹去，欣喜地喊道：“丁晓蕾，群众呢？”
        丁晓蕾冻得嘴唇发抖，大声喊道：“群众都很安全。”
        苏阳大喜过望，看着丁晓蕾，他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丁晓蕾的引领下，苏阳见到了躲在一块巨大崖壁下的许家堰村民。
        崖壁下生起了一堆火，几十口人挤在一堆，茫然地看着外边的暴风骤雨。
        村民看见他们来了，连忙让开一块地方给他们烤火。
        “刚才，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丁晓蕾说道：“可是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听错了。谁想到你会来呀。”
        苏阳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群众都还好吧？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丁晓蕾羞涩一笑道：“魏书记定的撤离点，我感觉不安全。所以，我临时改了。”
        苏阳伸出大拇指赞道：“改对了。如果不改，后果不敢想象。”
        “可是朱主席......”丁晓蕾的眼里突然流出来泪水，哽咽道：“朱主席他没上来。”
        “人呢？”苏阳心里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便从心底升了起来。
        “我们有个群众，舍不得他养的一头猪，非要抬上山来。朱主席帮他抬猪，把脚扭伤了，山洪冲下来的时候，他......”
        苏阳安慰她道：“没事的。朱主席经验丰富，能应付得了危险。”
        丁晓蕾缓缓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是，他恐怕......”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纷纷落下。
        村民们谁也不吱声。他们显然被这一场大暴雨惊吓住了。他们祖辈都在神龙谷居住，从来没听说过山洪，更没见过山洪。
        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彻底将他们的家园摧毁殆尽。
        如果不是乡政府干部及时赶到将他们疏散撤离到山上来，此刻的他们，可能无一幸免会被山洪卷走，生死难料。
        大雨在天明时分，逐渐停了下来。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五个多小时。雨水能将一口一米多高的大缸全部灌满并溢出。
        村民陆续从崖壁下走出来。眼前，除了茫茫的一片水，什么都看不到了。就连电线杆，也被淹没在了水面之下。
        有人开始哭起来。
        苏阳的衣服已经烤干了，他看着蜷缩在一边的丁晓蕾说道：“丁主任，许家堰的群众的安抚工作，请你继续做下去。我现在要去呼家寨和王家村去看看。”
        丁晓蕾抬起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忧伤道：“你去吧，注意安全。”
        大雨过后，一片狼藉。空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新得多。
        这场大雨引发的山洪，不但将许家堰一个村子全部摧毁了，连同他们的家禽家畜，全部荡然无存。
        苏阳看着村民期待的眼神，安慰他们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遭灾了。但是你们要记住，有政府在，任何困难我们都能克服。”
        有人嘀咕道：“领导，我们现在又饿又渴，你得解决我们吃喝的问题啊。”
        苏阳认真道：“请大家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话虽然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许家堰是这种情况，其他村子能好到哪里去？至少，处在峡谷口的王家村和峡谷中段的呼家寨，情况绝对比许家堰好。
        可是，现在他除了安慰，还能说什么呢？
        丁晓蕾送他从崖壁下出来。一夜过去，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但是，憔悴还是没能掩盖住她美丽的容颜。
        “找到魏书记后，请你们即刻想办法来救我们。”丁晓蕾双眼燃起希望之光道：“苏阳，我们这里还有将近六十口人，要吃要喝的。”
        苏阳使劲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现在要穿过神龙山的密林，去找神龙谷的另一个村庄——呼家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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