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团圆是一群人的独角戏

苏沫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条红色的络子，听见青竹蹑手蹑脚进来，她将红络子藏在枕下，翻过身面对着青竹，问道，“你怎么说的？”

        李氏打苏沫一进门就觉得不对了，她沉浸后宅半辈子，苏沫是她从小亲自带大的，一向听话老实，重情重义，苏沫此番回家怎么可能将铃铛一个人扔在京城？定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余妈妈前脚跟着苏沫她们出了汀兰园，后脚就对青竹拐弯抹角的打探起来。苏沫本也没想瞒着李氏，便示意青竹说了。她想要借着这件事让李氏意识到她的成长，这样李氏才能更加信任她，听从她，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把她当做小孩子，把她的话都当做胡言乱语。

        “抛去您和大人争执的部分，其余的都说了。”青竹细心为她盖上被子，轻声道，“二爷刚刚派人让奴婢知会您一声，梅姨娘被太太关起来了。”

        这倒是个新鲜事，苏沫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前世并没有相关的记忆。她蹙着眉，梅姨娘年轻又仗着苏建木的宠爱一贯狡猾谨慎，李氏对她是恨的咬牙切骨却拿不到她一点把柄，这回把她关起来定是捉到了什么。只是，为什么前世李氏没有在信中对她提起？

        “你这几日多打听着点，看来我们离家这半年里有什么事变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晚饭前再叫醒我，我要好好睡一觉。”苏沫背过身去，闭上双眼，家里的被子有着让她安心的气息。

        “是。”

        这一睡，堪堪到了申时三刻才醒。

        苏沫揉揉眼，回家真好啊，不用操心内宅琐事，也不用随时保持攻击模式。她伸了个懒腰，这四个多月来好久都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

        待苏沫收拾妥当走到饭厅时才发现大家竟单等她一人，苏沫谦笑的坐到李氏身旁的空位，道，“娘怎么不派人叫我一声，都怪我贪睡，害大家等这么久。”

        李氏轻扫一眼下首的苏泽等人，亲昵地拍拍苏沫的手，“急什么，你体弱又奔波了这么些天，自然要多睡些。都是一家人，还怕你哥嫂怪你不成？”

        苏沉显然是对母亲偏爱妹妹的场面见怪不怪了，立刻会意，连忙道，“就是就是，我们也不过刚来而已，不要紧……诶呦！”

        苏沉突然身向右侧倾斜躲避，尾音颤抖又尖锐，见众人都看了过来，赶紧摆手解释，讪笑道，“没事没事，不小心闪到腰了……”

        明眼人都能看是怎么回事，苏沫刚要开口为哥哥解围，不料李氏眼神一厉，狠狠挖了一眼坐在苏沉身侧事不关己的刘氏，“说话也能闪到腰？！不想坐着吃就……”左侧的袖子拼命地摇动，李氏心里的叹了口气，皱着眉道，“行了……吃饭吧。”

        见母亲妥协，苏沫松了口气，悄悄朝苏沉挤了挤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第一个孩子年幼夭折是李氏的噩梦，眼见苏泽越来越优秀，李氏便越发对苏沉的要求严格，而苏沉却总是不长进，常常惹得李氏大发雷霆。每当这时候，苏沫就像小天使一样为哥哥解围，看着女儿稚嫩美丽的脸庞，善良又聪慧，李氏的心如何硬的起来，最后便都不了了之了。

        苏沫和苏沉对视一笑，突然瞥见一旁的苏泽，他面上虽然一片温和，苏沫却感受到了他心里的压抑。她突然福至心灵，这顿饭对她和苏沉是久违的团圆，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团圆，人一多了，阶级地位也就愈发明显，孤独感、自卑感接踵而至。也许那天苏泽答应她的交易，为的并非仅仅是利益，还有来自对这个家最后的信任。事到如今，苏泽和她一样，都只有一腔孤勇罢了。只不过她比他幸运，她有永远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腰的母亲和哥哥。而他的母亲，却软弱可欺，任人摆布。蒋氏或许是个合格的小妾，却不是位合格的母亲。

        苏沫仰起笑脸，对站在一旁为李氏勤勤恳恳布菜的蒋姨娘道，“姨娘也一起坐下来吃吧，又没有外人，我好久没有和家人一起吃过饭了。”

        蒋姨娘迟疑的看了一下李氏，忙推辞，“姑奶奶不必管我，我帮您布菜，这松鼠鳜鱼是太太特意吩咐厨房为您做的，您尝尝。”

        苏沫见蒋姨娘不肯，便又轻轻扯了一下李氏的袖子，李氏无奈的点点苏沫的额头，“你呀……”女儿心善，况又许久未归家，李氏不忍拂了女儿的意，她微微侧过头，道，“坐下一起吃吧，阿泽也好久没回来了。”

        等到了李氏的首肯，蒋姨娘方才红着眼眶期期艾艾的坐到苏泽的身边。

        苏沫偷偷看了一眼苏泽脸色，心道糟了！她好像让苏泽更难堪了，毕竟没有谁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见到自己的母亲唯诺卑微，连坐下吃饭这种小事都要得到别人命令才可以。

        苏沫朝苏泽举起酒杯，眼含歉意，“这一路多亏二哥照顾我，一路上将所有琐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半点委屈都没让我受，我敬二哥一杯。”

        “啊对，二哥来咱们兄妹三个喝一个，自从妹妹出嫁，咱们三个再也没有一起聚过了。”苏沉立刻应声，他没娶妻前就一直是苏沫的应声虫，妹妹比他聪慧，又总是救他于危难之中，自然是要唯苏沫马首是瞻。

        苏沫笑着摇摇头，这个傻哥哥啊。

        苏泽看向苏沫，她眼中的意思他都懂，他朝她轻微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有些人有些事天生就注定改不了，这事他从小时候就懂了，所以他才想离开这个家，因为他看到了这个牢笼外更广阔自由的天空和更多的可能性。他双手持酒杯示意，“妹妹太客气了，一家人都是应该做的。来我们敬团圆！”

        苏沉喝的高兴，喝了这杯立刻又伸手拿起酒壶，刘氏见状知道他又来劲儿了，轻咳一声，掩着嘴小声道，“夫君，贪杯伤身啊。”

        苏沉毫不在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没事，我才喝了两杯……”一回头，却见刘氏正微笑的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苏沉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扔掉酒杯，讪笑道，“对对对……贪杯伤身，伤身……”酒杯应声而倒，杯里的酒脱离桎梏，欢快的跑了出来。

        正劝着女儿少喝酒多吃荤菜的李氏闻声，转过头见苏沉正手忙脚乱的抓着刘氏的帕子擦身上酒渍。李氏顿时愠怒，心中更是悲凉。一晚上了，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么大人了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不成事的东西。女儿如此贴心却偏偏远嫁那孤儿，儿子虽在身旁却愚钝不堪。又看向苏沉身边稳若泰山，丈夫在身旁跳脚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刘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噗嗤……哥哥一向贪酒，如今肯如此听嫂嫂的话，真是少见。可见哥哥和嫂嫂感情是真的好。”苏沫弯着嘴角，笑着看苏沉，“嫂嫂月份渐渐大了，坐卧都十分辛苦，又要帮母亲打理家务。哥哥是要做父亲的人，还是要多体贴嫂嫂才是。”

        苏沉等小丫鬟撤走酒具，才坐下，见母亲又一脸严肃似有火要喷出，连忙登上苏沫给他递的话梯子道，“妹妹说的是，我省的，日后定不再让母亲和你嫂嫂操心。”

        苏沫看他上道，母亲也没再说什么，放下心来，轻轻吐了口气，这一顿饭吃的真不容易。

        吃过晚饭，苏沫磨磨蹭蹭，待众人都走了，她顺理成章的腻在李氏身旁，“娘，今晚我想和你睡。”

        李氏揉揉女儿软顺的发丝，假意唬着脸，“不可以，都多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往日教你的都忘了吗？”

        现在的李氏在她面前就是个纸老虎，苏沫一点都不怕她，她嬉笑着朝李氏的手心拱了拱，故意加重鼻音撒娇道，“反正爹爹又不在，有什么关系呢，娘……”

        余妈妈见李氏有些犹豫，又拉不下脸面，便识趣的凑上前，“太太就依了姑奶奶吧，姑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李氏看着苏沫故作可怜，像小老鼠一样不停地点头，掩嘴一笑，怪道，“你啊，从小就惯着她”推开像是黏在她身上一样的苏沫，笑道，“还不快起来，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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